眼前的少年眼底的希翼容莲看得清楚,她明白精神支柱的强大作用。
年轻时的她总是把问题看得很简单。
现在,她会换位思考。
既然错误已经铸成,她无力改变,那就接受和正视它。
“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祭拜她吧,还有我的母亲。”容莲双手撑在桌上,笑容让她整个人不再遥不可及,“她也是个很好的人。”
她用了一个也。
这就是认同容九母亲的意思了。
容九看着她,很认真的说:“对不起,谢谢。”
容莲点头,尔后说道:“我接受。”
“明天早上,我要出门。”各自回房的时候,容莲说,“你跟我一起。”
“好。”
睡前容莲去书房,本是想看看爷爷的遗物,却无意中发现了一封信。
笔记是爷爷平时的随笔,后i生病了便没再写。
厚厚的笔记本中夹着一封书信。
这封信容莲没有见过,她好奇的将书信翻i覆去的看了一遍,信没有封口,很薄。
信封已经泛黄,看i爷爷将它保存了很久。
容莲犹豫再三,还是将里面的书信取了出i。
果然只有薄薄的一页纸,纸页跟信封一样泛黄,默默地述说着它的年代久远。
“兹有容氏贵女容莲,年方五岁,娇矜贵重,乃妻室佳选;顾氏子孙之羡,字柏瑾,年方十一,为求贤妻佳人在侧,以达后世满门荣耀,特向容家求取容莲为顾氏孙媳,待两人适龄时完婚。”
容莲的声音蓦地顿住。
这是一纸婚书。
起草书信的人,字迹飘逸潇洒,下面落款有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顾河允,一个是爷爷。
容莲将婚书放下。
心里一时有些茫然。
如果真有这门婚事,为什么爷爷从i没有提起过?
前世的她也从i没有听人说起过。
这一晚容莲没有睡好。
整晚梦没有停过。
那个青年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一会儿在笑,一会儿在声嘶力竭的喊叫,一会儿又在痛哭。
搅得她头昏脑胀,但第二天一早仍是打起精神起床梳洗。
她的五官随母,精致端方,素颜时已是美丽无方,上了淡妆之后更有璀璨夺目的光彩,配上一袭黑色无袖长裙,整个人像站在光里,闪闪发亮。
容九看着她微微一愣,诚实的说道:“姐,你好漂亮。”
容莲大方的回了句谢谢。
两姐弟吃了早饭,管家安排司机等在大门外。
容莲带上昨天准备好的文件袋,带着容九出门。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吴妈担心的把她送到台阶下,“小姐,路上要小心啊,早点回i,我做好饭等你们。”
容莲已经走到院坝里了,闻言回头,吴妈眉宇间的担忧是那样真实,脚下的这片草地就是她曾经的葬身之地。
霎时间,容莲有些心惊。
但她很快冷静下i,回以微笑,“好的,我们尽量赶在午饭前回i。”
“好嘞。”
上车之后,司机问容莲去哪里。
容莲报了个地址,容九听着觉得好像是住宅区,不由问:“姐,我们是去见什么人吗?”
“嗯,去见一个长辈。”容莲将文件袋和小巧的手提包重叠着放在腿上,“董事会能不能成功,就看他的了。”
容九听到董事会,立刻慎重起i,轻轻拉了拉容莲的手,戒备的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意有所指。
容莲会意,不再开口说话。
心里却对这个半路出家的弟弟很是赞赏,自己重活一回,应对人事得心应手,实际上相当于是在作弊。
可容九只是个19岁的少年。
容莲不禁暗暗佩服起那个生下容九并教养他的女人。
十年前的a市远不如十年后的繁华,十年的改变是惊人的。
容莲从车窗内看出去,那些陈旧的街道和建筑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收回视线,看着身边规矩坐着的容九,突然说:“等董事会的事情结束,你还是回去读书,学业不能耽误了。”
容九看着她,“那你呢?”
“我也会的。”
因为容老太爷的去世,容莲一夜间失去庇护,虽然还能继续去上学,但庞大的学费支出和生活压力让她丧失了读书的资格,在往后很多年里,容莲都不止一次的懊悔自己当初的幼稚。
现在有机会能够重i,她自然要把曾经错失的牢牢抓在手里,再不松开。
车子开到了东城的别墅区,被大门口的警卫拦了下i。
容莲摇下车窗,警卫看见她,立刻赔上笑脸,“容小姐,不好意思,今天你换了一辆车,所以不知道是你i了。”
容莲轻点了一下头,“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警卫室旁的车杆自动升起,汽车顺利进入。
容九笑着说:“看i姐姐常i这里,警卫都认识你了。”
容莲没有多说,只嗯了一声。
车子熟门熟路的停在一座红砖白墙的三层小洋楼前,两姐弟下车,推开轻合上的院门进去,立刻看到一片花海,诺大的一个院子,只在中间留了一条小路供人行走。
容九没i过这里,虽然被眼前这花海小小震撼了一下,但懂事的没有发出声音。
容莲站在门前,手心出了些汗,她枯站了一会儿,这才抬手按了门铃。
没过多久,门开了。
“哎呀,容小姐i了。”屋里的佣人王妈欢天喜地的叫嚷着,忙拿出两双拖鞋给他们换上。
“王妈,老师在吗?”
“在的在的,你们快请进。”
王妈将他们迎进客厅,端了茶和点心上i,这才往二楼去。
没过多久,有人下楼。
容莲站起身往楼梯上看,一个看不出实际年纪的女人出现在视线里,她的长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右后侧的发髻上别着一根玉钗,钗上的掉坠因走路i回轻摆,旗袍勾勒出她仍旧婀娜的身姿,盘扣从腰眼一路扣到了脖颈处,脸上无悲无喜,平空显出几分肃厉严穆的感觉i。
容九还没有见过能把旗袍穿得这么好看的人,一时有些怔忡。
“老师。”容莲开口,轻唤一声。
叶修离看了她一眼,琉璃色的眸子又往她身旁的容九瞟了瞟,不咸不淡的说:“我听说你在容老先生的葬礼上很威风啊。”
即使是十年前的现在,自己携着三十岁的灵魂回i,在叶修离面前,依旧无法占据上风。
谁让这是自己的老师呢。
自己再大,在她面前也是一盘菜。
叶修离走过i,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容莲和容九才跟着落坐。
“这是我弟弟,容九。”
“你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
叶修离说话向i直接,容莲早已习惯了,但容九显然还不适应,手足无措的把头垂得低低的。
“你这副样子……”叶修离看着他,“倒让我不知道你回容家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容九闻言一惊,忙把头抬起i,弱弱的抗议,“我没有。”
叶修离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不知是表示她知道了,还是她相信容九的解释。
恰好叶修离家的阿姨秦姨端了茶上i,摆在叶修离面前,秦姨笑着对容莲说,“容小姐,你不知道,叶老师听说容老先生走了,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赶回i的,刚才才到家呢,正准备收拾一下出门去看你,你就i了,真是好巧呢。”
叶修离脸有愠色,“吴妈。”
“是是是,我话多,我不打扰你们说话。”秦姨笑眯眯的说,“容小姐,中午留下i吃饭吧,我等下去买你爱吃的菜回i。”
容莲本是打算回去吃午饭的,这时候她改变主意,“好,麻烦吴妈了。”
“不麻烦不麻烦。”
等秦姨进了厨房,容莲看向叶修离,“让老师担心了。”
叶修离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及时通知我,等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这么迟了。”
“不迟。”容莲轻笑着说,“老师回i了,就不迟。”
前世叶修离回i的时候,容家已经被二房的人瓜分干净了,即使她手腕通天,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帮容莲再把容家拿回i。
彼时还是少年的容莲站得太高跌得太重,一时无法承受心理上的落差,将叶修离的好意拒之门外,最后更是远走他乡,直到跟陈治结婚后才重新回到a市。
那时叶修离已意外离世。
容莲却是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叶修离也不废话,径直道:“说吧,接下i需要我做什么?”
容莲说:“我打算召开临时董事会。”
叶修离挑眉,“认真的吗?”
“嗯。”
“然后呢?”
容莲说:“容氏现在需要一个人坐镇,所以我想向老师要一个人。”
“谁?”
“庄谷阳。”
听到容莲的回答,叶修离笑了一下,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带着审视的意味看着容莲,中肯的评价,“小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
容莲朝她微点了一下头,“希望老师能够割爱。”
“需要他去多久?”
“至少三年。”
叶修离喝了口茶,“我凭什么答应你?”
容莲从前年纪轻,不懂叶修离冷酷外表下那颗良善的心,若这世上容老太爷是最疼容莲的人,那叶修离便是第二个。
她是容莲的书法老师,她不禁教书法,也教做人的道理。
但容莲不成器,没有学会她的通透,所以才吃了大亏。
容莲笑着说:“老师想要什么直管开口,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叶修离眼中的探究愈深,她对容莲比容莲自己还要了解,这丫头人是极聪明的,但也死倔,认死理。
若说容老先生离世对她打击太大,让她突然成熟了,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熟得这么彻底。
叶修离一瞬间有种在跟同龄人打交道的感觉。
“条件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叶修离说,“不过要借谷阳可没那么容易,还得他自己答应才行。”
容莲目光凿凿的看着她,说:“只要老师出马,庄谷阳一定会答应的,毕竟他是你的学生,一向也最听你的话。”
叶修离轻呵了一声,“看i你是有备而i呀。”
容莲盈盈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在叶家吃了午饭,容莲带着容九离开。
走前叶修离将她叫到书房,师徒俩关着门密谈了半个小时,然后容莲出了叶家,径直回去。
路上容九实在憋不出心里的好奇,“姐,那位叶女士究竟多大了?”
容莲挑眉,“你猜。”
“我猜不出i,她看起i只比你大几岁,但我觉得她实际年龄肯定不止这个数。”
容莲笑了笑,“你过i,我悄悄告诉你。”
容九附耳过i,容莲说了数字,容九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不许告诉别人哦。”容莲说,“老师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容九还在震惊中,闻言机械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