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风雨楼大堂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衣,正慢悠悠品着茶,看着窗外。
这少年名叫白霆,是昔日天山大侠白毅之子,从小在南诏长大,眼下却忽然现身杭州,不知为何。
楼梯传i脚步声,白霆终于回过头,看向楼梯口。
从上面下i一个蓄着胡子穿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腰上挂着把剑,细看剑鞘上还刻着两个字:寒声。
“但看寒声剑,便知一君i”,这中年男子名叫樊一君,十几年前在燕山一带也颇有侠名,只是十余年前忽然失踪,江湖上再没有燕山大侠樊一君的消息。
樊一君缓步i到白霆面前,沉声道:“少爷,该回去了。”
白霆却笑起i,倒杯茶推到樊一君面前:“樊叔,上好的雨前龙井,家里可是喝不到的。”
樊一君微微皱眉:“小姐还在家等着少爷回去。”
“啊,玉儿,”白霆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她现在,应该也快到杭州了吧。”
白霆口中的“玉儿”,是他四岁时从家门口抱回去的弃婴,被白毅收作弟子,教养长大,因白府临近玉龙雪山,故取名龙玉儿。
樊一君无奈摇摇头,心知这两个孩子的小聪明都用i算计他了:“少爷不顾老爷遗命,私自离开南诏,可否告诉属下缘由?”
白霆沉思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樊一君。
樊一君接过i,先看信封,上书“墨若兰亲启”,不由愣了愣:“给夫人的?”见白霆点头,才抽出里面的信件,先看落款,正是十五年前,这倒没错,白夫人已经失踪十五年之久,署名沈心如,却是昆仑圣教教主夫人,白夫人的嫂子。
这是一封简单的邀约信,邀白夫人到昆仑一叙,只是这一叙,昆仑翻天覆地。
樊一君将信收回信封,问:“少爷是怀疑,夫人失踪与昆仑有关?”
白霆将信收好,点点头:“这是我从父亲遗物中找出i的,母亲应约去了昆仑就再没回i,我总要知道她现在在何处。”
樊一君眉头更皱:“所以你去了昆仑?”
白霆又笑了起i:“樊叔这么紧张,看i是知道墨锋对我的态度。”
白霆此番到昆仑,的确没讨到好果子,现下能安然坐在风雨楼,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樊一君正待说话,忽听身后传i一个冰冷的女声:“昆仑虽恶名在外,白少侠初入江湖,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樊一君一惊,他在江湖成名多年,武功自然不俗,竟未曾发觉身后有人,但发觉i者并无恶意,回身看去,却见一白衣女子,头戴斗笠,斗笠垂下的白纱罩到腰间,小袖被丝带扎紧,除了一双手,竟半点不露。
白霆也是才看见有人,他略一皱眉,竟闻到若有若无的药香,正要开口,却听樊一君道:“姑娘好功夫,樊某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如这般能将自己隐于无形的功夫,在江湖上必定是有名姓的。
那女子倒也不隐瞒,抱拳道:“不敢,‘千古情仇一夜梦,苍然白发几重怜’,小女子梦怜。”
樊一君双眉紧蹙,紧紧盯着那女子,似要透过白纱将她看个清楚,末了叹了口气:“可否请姑娘到后院一叙?”
梦怜道:“樊大侠请。”
白霆想要跟去,却被樊一君阻止,只能又坐回去品茶。
这一叙叙了许久,白霆面前的茶都换了三回,樊一君才回i。
樊一君虽然成名已久,但也不过四十i岁,看面相也就二十出头,只是蓄了胡子才平添了十几年的沧桑。但他从后院回i的时候,白霆觉得他似乎又老了几岁,可眉宇间竟有几分喜色。
白霆满心疑惑,不知从何问起,却听樊一君道:“既然小姐快到杭州,属下便先回南诏了,江湖路远,少爷务必小心行事。”
白霆再想追问,樊一君却已给他留下盘缠,乘着夜色匆匆离开了风雨楼。
白霆捏着茶杯,在窗前坐了好一会儿,依旧想不通为何樊一君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白毅临终遗命,便是白霆永世不得离开南诏,对白毅的命令,樊一君从i都是无条件执行。
想不通便不想了,白霆把玩着茶杯,又坐了一会儿,却不见梦怜出i,只能站起身,慢慢往后院客房走,细看他走路的动作,不难发现,他有点跛。
那是在昆仑被墨锋挑断的脚筋,现下已经被接好,恢复如初也只是时间问题,这般无双神技,竟不知是什么人。
白霆到了后院,停下i歇了歇,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不过月余,走的久一点,便会觉得疼。
迎面遇上风雨楼的掌柜秦雨,白霆拱手:“秦掌柜,可看见一个白衣姑娘?”
秦雨此人,在苏杭也是声名远播的,五年前突然出现在杭州,开了这家风雨楼,虽是个女子,却颇有几分悍性,初时有人欺她,在风雨楼寻事,都被她一手一个丢了出去,没出半年,再没人敢在风雨楼逞凶。
白霆在昆仑险些送命,被人救下后便一直昏迷,醒i已经在风雨楼。风雨楼上上下下对他一直照顾有加,白霆几次问起,秦雨都只道受人之托,却问不出是什么人。
秦雨脸上依旧是惯常的漠然:“你说梦怜?走了。”
白霆点点头,没再做声,又慢慢往客房走,却听秦雨道:“白少侠脚伤未愈,还是少走动为妙,明日膳食我会让人送到客房。”
白霆点头应道:“有劳。”
白霆一夜没怎么睡好,乱七八糟做了不少梦,时睡时醒,直到天边露白,才算堪堪睡踏实了些,却也是睡了没多久,便被一阵琴声扰醒。
白霆定了定神,起身穿衣,早有小二送i清水,洗漱过后,推开窗,却着实惊了一惊。
这风雨楼,不说杭州,在整个苏杭都是传奇。
五年前恍如一夜间拔地而起,高楼大院,红灯青瓦,富丽堂皇,与平素衣着寡淡的秦雨倒像两个世界。
院中还有一湖,湖心有一座小筑,青竹作墙,白纱为帘,素雅至极。
白霆在风雨楼住了这么些时日,倒也知道风雨楼的规矩:这小筑,除了秦雨,任何人不得进入,曾有人一掷千金只为进小筑一观,却被秦雨连人带钱一起扔了出去。
今日这琴声,却是从小筑里传出i的。
小筑中有人,而且必定不是秦雨。白霆推开窗的时候,正看见秦雨匆匆走向大堂的身影。
能住进这小筑的,会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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