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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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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征尘又起前尘定,夜阑醉卧遇珈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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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微的晚阳投下一片温暖的金光,将废墟上的几人勾勒成几道长长的剪影。

    高姐眼底泛着晶莹的泪光,而站在她身旁的猪刚鬣,眼神当中却掠过一丝慌乱的神色。

    “你要和他们走?”猪刚鬣有些失措的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你这一去,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高姐听罢,她默不作声的侧过身来,她那映入猪刚鬣眸中的侧脸,犹如是一个陌生人。

    在高姐冷漠的眼神中,猪刚鬣一时语塞。

    这时,一旁的那个老者走上前来,他轻叹一声,拄着拐杖说道:“人和妖,必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还请你收了兵器,回吧。”

    猪刚鬣闻言一诧,他忙不迭的喊道:“可我……曾也是天神呐!”

    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大,那老者被骇得急退两步,幸而在他身旁的高姐手疾眼快,一把搀住了他。

    那老者定住身形,重重叹出了一口气,他抬起头对着猪刚鬣大声说:“不论曾是天神的你,还是现在是妖怪的你,你都可以凌驾于世俗之上,对于我们这种俗世中的人,你从来都不会在意,包括我们的命!”

    说完,那老者胆怯似的后退几步,但反观猪刚鬣,他已是如一截木桩般呆立在了原地。

    终究,自己和她,依然隔着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旁的金蝉子和沙悟净把这所有的话也都听得真切,他们的心都不由的一沉,满喉的话似乎也变得分外沉重。

    诚然,那老者的话,也是在说给他们两人听的。

    猪刚鬣正欲发声辩解,金蝉子就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并非每一段感情都有结果,并非每一次的心动都会得到回馈。

    即使是心如刀绞,但如今所有的挽回都显得是那么苍白。

    他们最终,注定分道扬镳。

    眼前的废墟间,难民们开始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从废墟当中挖出所剩无几的家当。

    高姐苦笑了一下,她拔下头上的金簪玉饰,束起衣裙,将头发简单的挽起,转而走到难民中间,用力提起一包漏掉了近半的高粱,放在了一辆推车上。

    猪刚鬣清楚地看到,再提起那半袋高粱的时候,高姐细弱的手臂在止不住的颤抖。

    猪刚鬣心下一时不忍,他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去帮忙,可他的脚步还未迈出,就已经僵在了半空。

    他现在突然真切的明白,自己已经找不到,再去接近她的理由了。

    这时,那个老者走上前来,他走近金蝉子,叹了口气说道:“恕老朽无状,不知列位尊神为何驾临人间?”

    金蝉子一时默不作声,他本想说救世度人,可这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者见状,不由轻轻一笑,他声说道:“老朽今年八十有四,能见着活佛,也是死而无憾了,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人间的神,可不只有你们几人。”

    金蝉子闻言一诧,他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那老者娓娓的说道:“相传在那五百年前,此处方圆百里还都是一片不毛之地,而在后来,听闻有妖猴作乱天地,如来佛祖降下神威,一掌将其封印在了此地,这才有了这五行山。此事老儿也是听得祖上先人道来,个中详细不甚知之,不过在我们这里,世代流传着一首歌谣。”

    他清了清嗓子,低低的吟诵起来:

    “堪叹妖猴不奉公,当年狂妄逞英雄。

    欺心搅乱皤桃会,大胆私行兜率宫。

    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

    自遭我佛如来困,何日舒伸再显功!”

    话音落下,金蝉子和沙悟净的脸上掠过一丝别样的神色。

    似乎,那段曾被作为传说的过往,正在岁月的黄沙之下,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上路。”金蝉子对沙悟净说道,沙悟净嗯了一声,他一把拔起身侧的正法禅杖,跟在了金蝉子的身后。

    飞扬的黄尘掀起了二人的衣袍,掠过一片飒沓的剪影。

    金蝉子转过头来,他邀请似的对着猪刚鬣问道:“不知壮士可否愿意,随僧一齐同行?”

    猪刚鬣听到这句话后,他未发一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的沙悟净见状,立时浓眉倒竖,他正欲上前训斥猪刚鬣,金蝉子一把拉住了他,声说道:“悟净,不可无礼。”

    金蝉子说罢,转而抬起头来,他微笑着说道:“若是壮士有朝一日想明白了,僧随时恭候。”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笑着对身侧的沙悟净说道:“走吧。”

    二人的身影渐渐堙没在了漫天黄沙当中,渐行渐远。

    反观猪刚鬣,他对这二人的离去并未有半分留恋,盈满在他眼里的,是高姐那倒映入他眸中的背影,慢慢的随着人潮渐渐远去。

    但就在这时,高姐停了下来脚步,转身向猪刚鬣跑了过来。

    猪刚鬣的眼底料峭一喜,他想要在高姐近到眼前的时候,用力伸出手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抱住高姐,高姐就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我知道,我如此离去,对你而言太残忍了。”高姐深吸了一口气,她声说道:“但这对于你我来说,都是做好的选择。”

    猪刚鬣神情错愕的低下头,对上的却是高姐静若秋池的眼眸。

    似乎他的视线,未在高姐的眼中,惊起一丝波澜。

    “可我……”猪刚鬣的嘴唇有些颤抖了:“我不能没有你。”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我的所有亲人都死了。”高姐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沙哑的说道:“可我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谁离开了谁,都能继续走下去。”

    猪刚鬣一时无言,他打开手掌,却见一根雕篆精美的黄雀发簪静静的躺在掌心中。

    “这是我的发簪,这是我能留给你的最后一点东西了。”高姐仰起头,她直视着猪刚鬣说道:“不管是神是妖,你都是我的朱大哥,我现在就要走啦,你也要去寻找你的生活了。真的很谢谢你在这么长时间里,给予我的那些保护和照顾,我会一直记得的。”

    她顿了顿,声音的说道:“不管前路如何,我希望我的朱大哥可以一直那么勇敢。”

    随着她轻柔的话语,猪刚鬣的眼底倏忽间闪耀过了一丝光芒,但待到他再回过神来,高姐的身影已经很远很远了。

    烟雨故人,随风而逝。

    此时,废墟之上,只留了猪刚鬣一人。

    此刻的他,似乎在这偌大天地间,依然无家可归。

    ……

    很快,暮色低垂,时分入夜。

    普什卡镇再一次归于万籁俱寂,而今晚不同以往的是,昔日的屋舍俨然已经化为了一片残垣断瓦,在朦胧的月色下,大地好似布上了一层纯白的雪。

    在镇中一条几乎被瓦砾彻底掩埋的径上,猪刚鬣那肥硕的身影一步三晃的从堆积如山的废墟间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骇人的模样,一张丑陋的野猪脸泛得紫红,他一手搭在落于肩头的钉耙杆上,一手拎着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酒葫芦,踉踉跄跄,颠三倒四。

    在迈出了几道蹒跚的步子后,猪刚鬣终于一个脚底没根,重重的歪倒在了路旁的一棵老树上。

    他斜倚着老树,像只离了水的鱼似的大口倒气,顺带从胸腔里挤出几个浑浊的酒嗝。

    “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废物,还他妈东行呢!”猪刚鬣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道:“就凭这俩货色,估计走不了二里地,就得被抓住咔嚓了,想拉俺老猪一起去送死,门儿都没有!”

    他取过酒葫芦,嘭的一声拉开了塞子,冲鼻的酒气直熏得他一阵头晕目眩。

    “翠兰……”他看着葫芦中荡漾着的酒浆,两眼中不由噙了满眶的泪。

    他抬起头,轻声自语道:“你还好吗?”

    但也就在这时,他的眼角被一缕光亮牵动了一下。

    起初猪刚鬣还以为,这光是被什么东西折射来的月光,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缕光亮相比于月光,未免有些太亮了。

    它突兀的在一片废墟后亮着,而从透出的光线来看,这光似乎也不是火光,而更像是……荧光!

    想到这,猪刚鬣不由浑身猛地一个寒颤,身上的酒劲也随之散了个七七八八。

    他心翼翼的抓过身侧的九齿钉耙,猫着身子慢慢地摸了过去。

    而待到他爬上那堆废墟,探出半个脑袋之后。他清楚地看到,在前面的一片空地上,站着四个魁梧的人。

    这四人给猪刚鬣第一感觉,就是一种奇异的恍惚感。

    他们四人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相向而立,而四人的身量几乎别无二致,简直犹如刀裁斧凿的一般。他们身材敦实,形若磐山。四人的身上都披挂着飞舞的绸绫,绸绫之上,依稀可见纹绣着的华丽佛文。在他们的头上,皆戴着饰以云纹的毗卢宝冠。

    再观他们的身上,全都披挂着厚重的铠甲,层层叠叠的鱼鳞铁叶犹如在他们的身上织就了一道坚城。狰狞的铜兽浮雕在他们的周身上下怒视四方,鎏金的狮蛮玉带上,跃动着粼粼的光影。

    清冷,却又威风凛凛。

    夜风鼓起了他们的战袍衣带,犹如扯起了四面战旗。

    尽管他们的衣着装戎十分相像,但借着些许的荧光,依然可以看出他们铠甲的颜色其实各不相同。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们各自手中握持着的兵器法宝:

    立于东方者,银白色披挂,手持一把寒玉雕就的琵琶;

    立于南方者,青黛色披挂,手持一柄长有六尺的青铜巨剑;

    立于西方者,朱红色披挂,左臂上缠有一条遍体火鳞的赤龙;

    立于北方者,翠绿色披挂,手握一把九珠坠饰的长伞。

    荧光明灭,映照在他们的面庞上,将他们满腮的浓髯和锋利如刀的眼神刻画得寒气逼人。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猪刚鬣终于认出了这四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一身酒劲瞬间从体内被顺着汗逼了出来,猪刚鬣那对急剧放大的瞳孔中,写满了错愕和惊恐。

    他实在不曾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这四尊煞神!

    大道佛门度有缘,绀发银甲铁光寒。

    东方持国天王府,一手琵琶镇万仙。

    南方自是增长王,慧剑神锋断忧烦。

    宝观香烟出天际,予君智慧通圣贤。

    广目遥遥看众生,忠奸善恶已分然。

    左臂伏魔赤龙索,归居西海拜华严。

    珈蓝多闻身居北,一伞收尽天下财。

    头戴金冠身富贵,永生稳坐宝莲台。

    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这四人,正是那道门正神,佛家护法——四大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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