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之言如雷贯耳,若昔日魔教未得湖之中不知还潜遗多少祸种,姬如风这个名字宛若海上破帆,让他悬心一路也未能息。
一瞬剑是基于行云流水的剑式,顾名思义以一招制敌,叫无全而防备者一瞬而息。起初欣然并无奢想,不过流意行的经息步规,倒是谨记于心,赵欣然持着剑,伫立在后山腰下林,迎风而思:行云流水意境匪浅,非一朝一夕所能全悟,但凡有所修习,红炉点雪,便可凌驾于他身手之上;我虽剑法未通,或许能如前辈所言,以行云流水一剑破势。
赵欣然只脚轻抬,步落两仪鱼,足围扬起尘屑,纷纷随之回荡开来,心念:“步始阴阳,万物阴阳,随机应通有八卦可举,身体便可觉飘乎,及步升而寅步逐,即是运息循序渐进,但那句足下提劲三分谐,说的本是以三成气息调作足下,如此却拖泥带水,破绽百出,行云流水的关键之意,究竟该如何透彻…”行云流水的十之三四在于形,体现的是身如缠鳅让人捉摸不定,和赵欣然所练的基础剑招,与时俱进;至夕阳西下,招式已搅风削叶,动如脱兔,一剑如弩箭离弦穿入树干,他已汗流浃背,心神凝重。
静夜在经纶苑,长平徘徊于外廊,何处掠来利影支,门前飞镖附纸张,长平早已料到这日,神情端庄毫无逊色,纸上几字是:“此地阴湿甚寒,必有宝,苟全性命于乱世,自觉备好阎罗玉。”这时赵虚实从前廊会来,问:“长平,你在看什么?”
褚长平赶紧揣在了襟中,怀笑道:“噢,没什么,经纶苑的游园会在即,不过是长平书友传达的通知而已,义父亥时前来,所为何事?”
两人边走边论,“荧儿与你青梅竹马,两无猜,除了我这个爹,就只有你最照顾到她了。”
赵虚实将一块精致玉佩放在桌上,其本是两块,刻着半边半鸳半边鸯,紧紧相扣,长平诧异之极:“这是?”赵虚实道:“这块玉佩叫鸳鸯会,相传它有个神奇之处,便是在两人心灵相通的时候才能将其分开,荧儿这几日不在,你替我交于她,这块玉佩本是大阳寺惊禅大师的信物,倘若你们遇到了困难,便将这块鸳鸯会带到大阳寺,大阳寺的和尚定会全力以赴。”他眼神中带着忧虑与伤,仿若一针穿在长平心坎之中。
长平把他叫了住,而赵虚实吁道:“我在这活了四十多年,却枉怀一身武艺,眼看杀手即要满城屠戮,我怎还置身事外,你不必管老夫了。”此话落的铿锵满志,去意心决;迈过房门,他还留意了一下门窗上的飞镖…
长平只想不得不交出阎罗玉,并且预备万全之策…
择日赵欣然肩负轻剑,手秉灰匣子,孤身前往城北篁林;万籁俱寂,突然踏着枝儿,飞来一红色身影,赵欣然吁了口气,拔剑把树上的枝都砍了,那人抵达面前,却无处可着,跌在了地上,赵欣然贴近道:“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呢。”
赵荧儿爬起,听他又道:“看你总是穿的这么姹紫嫣红,我便寻思着,你是不是常藏在这林里,扮女鬼吓人呢?”
赵荧儿撇嘴,道:“是呀,本姐就是出来吓人的,不过用的是这把剑,而不像你这张臭嘴呀!”
“既然这么厉害,要不我先叫只牛来和你好好斗上一番。”说着便笑了。
“哼,本姐有命在身,不想听你油嘴滑舌了。”
“在这个死寂沉沉的林子,你还想做甚么?”只觉他语气中酿着严肃,赵荧儿走了几步,轻叹了道:“我爹总和我说,进城且易出城难,暗剑无情人无情,可是你想想,那样岂不是等于囚在城里等死吗?”
“那你这样也是冒死呀!”
赵荧儿也是游手好闲之辈,走过了大半边江山,在谁面前都会摆着清高的架子不屈服于谁,而赵欣然这样对得上话又有点义气的,能让她产生微微情愫,她沉思了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宁愿做刀下鬼,也不想枉死家笼。”
“可你才是个妹妹呀!能有多大本领?你知道姬如风有多可怕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你赶紧回去。”
荧儿拿出一块圆润玉石,晶莹外并无稀奇之处,赵欣然为之所惊,四周探了探,声地道:“喂,你谨慎一点。”接过观察问:“这就是阎罗玉吗?”
荧儿却说:“当然不是。”接而打开匣子,其物之大令她发笑:“就算是冒牌货也找得个像样些的,你这也太大了,毫无特点。”
“这只是个诱饵,我又没见过阎罗玉是甚么样子与大,难道你见过?”
赵荧儿怔了怔,否了一句,赵欣然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既然都没有见过,那便用你的好了。”
两人载言后又往深林进了一程,北林空萧偶鸪啼,冥冥之中风作祟,赵欣然举着匣子吆了句:“阎罗玉在此,请现身吧!”他耳灵心通,遥遥百丈外便觉有人驾轻驶来,便一手抓在剑柄上,看上去神情镇定自若,只道两字:“来了…”
“什么?”
“杀气…”
倏如一支脱弓之箭,擦肩而过,赵欣然看着地上的飞镖二支,连剑也未拔出,心中便打了个冷颤:“高手过招,步步及幺,刀光剑影,防不胜防。”
姬如风已立在几十丈外,长发披肩,面目冰冷,握着钩的把柄,像一弯新月,银光映映,他戴着冰冷的眼色,直直得逼近赵欣然,道:“你在骗我!”赵欣然意识到杀机临头,身体毅然而屈,姬如风的银钩横剃而过,赵欣然伺机拔剑,论实战,只以挡、撩、刺、扫、挑,剑法平平,却轻功了得,莫说姬如风轻功不及,其钩招招使在致命点,两人如生龙活虎十几招,不相上下,一时间赵欣然挨不住一击,被蹬退了几丈,手中的匣子凌空被其削开两半,瞪起眼,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阎罗玉!”
“阎罗玉早已是百年传说,其踪影何人所知,你身为魔教中人,死性不改,如今还敢重现江湖,凭之亵渎人命,杀戮成瘾。”
姬如风冷笑:“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而阎罗玉就藏在你们济临城中,你们却藏着掖着,不顾我锋刃无眼,杀人如麻。”
赵欣然与荧儿示了个眼色,以双面夹击的阵势与之对峙,不料被其敲破,姬如风不断退抗,一招推开两者的剑,双脚蹬在他们腹下,手中射出一行飞镖暗器,这时某树后飞来一把扇,其架为骨,沿之个个击落并回到褚长平手中,姬如风道:“你果然来了。”
褚长平轻摆着扇,宁宁对目,始终舒缓的笑意压褪了他凝重的杀气,亦道:“原来你真的没死,而是绝迹江湖二十年。”
于南城方向,朱成群身着褴衫,面目狰狞,携刀奔来,喝道:“歹人,你们私下勾当,伤天害理,终于被我逮着了!”
赵欣然心里嘘了句“这只猪…”叫道:“老朱,你青红皂白都不分,当什么大侠呀。”
而他对的是姬如风道:“哼,魔教杀手姬如风,有种便白里打一场。”
其宰肉之刀,即是他实战兵器,刀法劲道,身法却破绽百露,疏忽被破了式,钩牙便戳穿了心膛,鲜血淋漓。纵然此人一身义气,他也不会觉得可惜,这即是杀手之道,他的眼神透着刀光,仿若道着:“没有拿到阎罗玉前,我是不会死的。”
眈眈其倒下的体魄抽搐,赵欣然冠而冲,怒而发:“他是我的死对头,我还没教训他,你就这么杀了!”
“若不交出阎罗玉,你们也陪着他下去吧。”
两者距离十丈余,赵欣然闪到姬如风前,加上进击的褚长平与荧儿二人,相敌几招,只是他的钩快而刚,双剑与扇,都未能切入。姬如风身灵一旋,挟钩掳着荧儿,只道:“我没工夫和你们打了,若不是命运所迫,我也不会行此下策…就此以西,南山窑下,令妹欲生,三日要见玉。”
赵欣然挺身欲追,可其影已深入林,远观而不可及。他狠得自责一掌,恨的是无能为力,留不住妹妹,又丢了另外一个“妹妹”。
只见画在月下独处的情景:明月下独酌,心中事与谋;身如沉沦月,只凭风摇曳;月影透人愁,把酒当诉说。他想把壶递给褚长平,可他是滴酒不沾身,赵欣然无力地笑了笑:“没想到你一个书生,武学造诣也是不匪。”
褚长平从来都持扇在手,他儒雅的风采,沾不上一点酒气,望着湖面,坦然地道:“我既然是守护阎罗玉的人,当然拿得出一手活儿。”
听之,赵欣然的心神立刻随身子汇了过去,道:“难道阎罗玉在你这儿?”
“阎罗玉本是含柔剑主楚门楣所藏,后来为我的祖父所知,那时江湖纷乱,我爹也因此卷入其中,再将此秘密告予长平,便一去不复返了。”
“阎罗玉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赵欣然的语气冷了下来,他怨的是一人为之竟滥杀无辜丧尽天良,还有一人纵容之,视他人之命如鸿毛于不顾。
“有些事就像公鸡的嗉囊,需要一点点地消化进行,阎罗玉乃是铸成阴剑的上古神玉,蕴力无穷,长平若未查清杀手目的而将之给予,任杀手逍遥法外,江湖岂不又要掀起一场纷争,但是长平现在清楚了,”其语从容不迫,赵欣然听之不再觉得繁琐,而是细致的,等着他的方略。
“姬如风于魔教盛期音讯突无,我本以为他是被武林中人解决了,而今非昔比,他重现江湖,定是有求于世。”
赵欣然虽为素人出身,却也多少耳闻了武林中大人事,当年的姬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与绝不凡同枕的杀人魔,再叫人别无印象。二十年后再逢江湖,谁会想到他还有何企图,而魔性依旧,怕也是凶多吉少。
“正如他临前所言,是迫不得已,纵然他有再大本事,我想也不会再同魔教那样,与武林作对,你放心,明日我便携上阎罗玉,同你齐往南山窑下。”
赵欣然以为言过其实,误会了他,以笑释之,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道着不见不散而去了。
这一席话,全通过慧耳神通传入赵虚实的耳中,他处心积虑数年,终于等到了这天机,拿到阎罗玉,重振擒龙教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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