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五里风山不算高耸,迈开轻功一个时辰便可由麓及顶,半山腰听到晨锺咣咣,央央入耳,渐进渐响,禄枭歇了一脚,放眼扬州城只在掌心中,兀自飞奔而上…
一缕清风拂过,风山的一片杏花丛摆动,咋眼之间,仿佛有个身影掠过,几位道士晃了晃眼,再往风吹去的方向望,风华堂巍巍在目,风华教的弟子素日晨练,礼先敬过高堂长辈,几位加疾了步伐,不想耽搁受责。
依常可见堂中弟子已聚齐,就等这几位了。众弟子齐形齐呼“长老!”但见两位长老眉目惆怅,心不在焉,所知翌日辰便是掌门出殡之时,若再查不出真相,只怕他不能安息。众几人正要转身出门,旁席一位稀客扬声发话了,她是位女客,上身暗红色的?,下身系裙,打扮的是南诏巾帼装束,昨日到此自称栗子,借宿一夜,众所周知她口是心非,显然是打着幌子趁虚而入,而风华教向不拒诚然之客,便也以上房相待,好在几些弟子暗中监督下,她并无异举。她手上时时抓着一条长鞭的首尾,长吁一声道:“罢了,我千里迢迢跟到中原,是找梨花帮帮主傅雪怡的,不是等这看一个个苦瓜脸的,不好玩,走了。”当下便遭多人冷眼看待,恰逢大阳寺的左攀大师登门而道:“阿弥陀佛!”她这念头随即撒开。
两位长老顿然起色,相继迎候,却由心之操急,连待客上座也未给予指引,左攀执禅杖沉稳地几步,道:“老衲昨日无意碰见孤笑一梅往城东而去,本想跟着瞧瞧,可是不久便被他发现,老衲只好就此罢休。”
众人惊异之际,唯独穆烟凌神色悄变,低头沉思,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突遭人搅和…倘若让他公然了故兄所在,以之齐讨清竹寨,到时候双方间的沟壑加深,我再难从中穿针引线了…一味的依计行事,竟疏忽了外人耳目。
清木思量而道:“城东有一座清竹寨,那是极其清寂而隐蔽的地方,他定是想销声匿迹,藏身事外!”说着便看向众弟子呼令:“安齐…”话下又迟疑了一会,可念于手下最珍爱的即是安齐,怎让他以身犯险?“大师伯…”此时见安齐已挺身待命,立即改变了主意,便在他肩上轻拍两下,凝视道:“你身为大弟子,任重道远,掌管教务本是你责无旁贷之事,我与你二师伯就去会会那孤笑一梅,如果我两不幸失途,你当知如何。”
众弟子已有几人浑不自然,不禁抢呼了出来,穆烟凌思下已有定夺,走到清木面前,郑重地道:“大师伯,请再相信弟子一次,弟子毕竟与孤笑一梅有过手足之交,这次一定将功补过!”只他话长,掩过了其它呼声,哪料得话音甫落,门槛方向传来两声嘻笑,众人齐头诧异,只见无让成轻盈落地,一声呼喘,红光满面,他笑溶溶的走来,指着面目惊愕的穆烟凌,却道:“好你个二弟子,背地勾结孤笑一梅,两面三刀,别出心裁…嘿嘿,你们风华教食古不化,可算蹿出一名英才呀!”话说得一抑一扬,赫然嘲讽之意,他笑的二声,头已渐渐地转向清木,当下穆烟凌已握紧拳头,六神无主,哑口无言。清木双眉一挺,如乌云盖目,听这恶鬼满口脏话,忍不住冲口喝道:“无让成!你屡次贸闯我教,我都不与你计较,今日在场的不只是我教中人,你可注意你的谈吐,别不识好歹。”
这话的同时,穆烟凌心中的虚汗已些些泛出额头,呼吸声沉重,只怕他自己才可听得见,此前还如坐针毡,刚来个过河拆桥的,我遇机尚好化险为夷,现在又来一个,而且这个无让成,都晓得了我背后之事……好在话无暇歇,无让成才扬声一笑,这时贸然跑进一道童,才让他有了缓息时间。
那道童慌道:“大长老,梨花帮的禄枭求见!”此话未完,清木顿时朝无让成怫然一瞪,大叱:“你…!”可知昨日栗子不速而至,他便以为是无让成透露的,于是惦记在心,这下又将其舵主招来,相信此事已不胫而走,他怒不可遏,却听师兄方裴劝了句:“师兄,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方沉住气。
此时禄枭紧随而至,嘴中厉喊着:“无让成!”方裴想必他是跟着无让成的踪迹至此,于是笑吟吟地向前迎道:“原来是梨花帮的江南舵主禄枭,本教商论内事,有失远迎。”
禄枭年过三十,也算得上老江湖,众人尽知他尊卑分明,说话豪情,可这下却听他阴阳怪气的道:“我们梨花帮又不是什么名教正派,方道长不必分庭抗礼,强颜欢笑,但是眼下有位自称我梨花帮的恶人跑到贵教乱事,倘若你们还纵容他恶意妄为,好与坏都不要迁就在梨花帮的头上!”话中间,众人显然知道他指的是无让成,已沿他怒光看去,这时无让成上前道:“诶诶诶,这个‘恶人’说得也太不像话了,可知我们五人捕获劫镖头目金枪眼,恶打采花大盗慕金兰,还有揭发贪官污吏释兄弟,等等,哪件不是为民除害。”
此话属实,是说他们五人在帮着梨花帮行善,可相对底下诸多坏事算是九牛一毛,不用禄枭明说,众人大多已站在他的角度,安齐是其中响当当的侠肠义胆,对无让成也是抱恨已久,这下欲冲口论理,却听见禄枭“呸”的一声,细下再想,这坏蛋睚眦狭心,但武功不容觑,风华教素与两人毫无瓜葛,犯不着帮谁助威,招惹是非。
这“呸”字一吐,禄枭表情裂变,强道:“这些屁事你敢拿得出威风!你们至始至终,打着我们梨花帮的口号招摇生事,不罢不休,现在走到哪都要听到‘梨花帮捣蛋恶人’几个可耻字眼,从戏弄少林和尚,打伤诂笙太尼,到最可恨的杀害松苍派弟子水长流,你还说你们不是恶人!…”还未等话完,无让成已跨越肩,跃步向外,空中叫道:“要打就打,那么多废话!”禄枭纵身飞奔,栗子也紧跟其后,但落在阶上,聚精望着两人还于空中,交手快如狂风骤雨,目不暇接,就在刚得知那人是梨花帮舵主时,她已忍不住要冲口问出傅雪怡的下落,只是禄枭因私仇纠纷而情绪甚重,暂且不宜插手,这下两人果然打了起来,不知尽头,她亟不可待的心情,已照搬在她圆润的脸上,像抓鞭子的手越握越紧,越看越深邃,在后来旁观的人丛前,整个人挺拔身子,显得格格出众,叫人以为她在担忧某个人的危险。厉雷风行
阶下一片空敞的广场,阳光普照,两人手脚上的明细,在阶上的人看来清清楚楚。只见他们落地交斗不久,一个边抵边退,一个进如猛虎,终一时禄枭陡然直伸一掌,正击在对方胸间,以致他嘴角溢血,身退几丈,可见其处处力道狠足。无让成自知武功殊常,素来不与人正面交手,方才疏忽了对方的实力,才知他武功出自少林,自然是拳脚招式远不及他的,可眼见他仍然瞪目凶孔,他的仇恨竟有多深…挥袂使力地拂过嘴边,露出一丝笑意。
禄枭见他双手张拓已成架势,于是摆出一招“鹰爪式”,朝他精准疾扑,但被无让成身形一侧,轻飘飘避了开,这徒然一击,像激怒了一只败涉的鹰,双手如双翼急促地伸插、拍打,无让成自是抵挡不住,但令禄枭瞪目惊诧,是这一掌打在他腹上竟纹丝不动,只觉掌面柔柔鼓动,仿佛微微陷入在一层堵在肉体与衣袍间的气团中。慌忙之际,他只想要穿破这道屏障,拳脚便愈加刚劲,在托、擒、推、伸、翼的招式上衔接绵绵,如狂风骤雨,或进或退,或起或落,阶上年轻的不识,左攀与两大长老都晓得,禄枭使的主要是为少林拳式,但在之上又加了诸多新式,左攀恍然,当年入少林才学了三年武功便脱颖而出,势要报仇雪恨的无名孩子,难道就是他?但是这颇深的造诣,非寺中人三年甚至三十年所能及,思下不禁全神专研于他的一翻一跃,一拳一脚。
可叫人不能参透的是禄枭的花样舞爪,怎也奈何不住对方,总在他破绽处以一寸之差让他机敏退避,最后一掌使出了极大的力气,才把他击退了几丈之外,却见他仅是退步踉跄差点倒下,并无伤迹,气喘吁吁的禄枭心下登时万念俱灰,再耗下去只怕力不竭心先竭,心知他虽竭力招架,其实早已将衣中的气团施展开来,就算他根本不接我的招,全仗这深厚的气功就能让我措手不及,不禁联想到师出少林,曾听过一门金钟罩的绝世武功,身具之能金刚不坏,而眼前的气道术也似,具之居然身不受损…当下目光炯炯地想了这么多,愈想愈不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看他接不接得住最后这一掌,但只觉气体沉重,潜移默化地压迫着他的身手,他虽知道这气气气的都是气道术中的花样,但这形如妖术是他平生从未见过的,不禁大喊了句:“恶鬼!你耍的什么阴招!”
无让成得意地笑:“不过是气道里最简单的‘气无踪’,无招无式,全仗意念所动,呵呵,这你就受不了罢。”
禄枭屈臂曳掌,使力挣脱,随着厉一声:“有种就接上这掌!”猛冲向前,无让成这下不再避,但用这极暂的时刻蓄力,相迎一掌,当下抵不住威力,一口鲜血吐出,好在自己这掌也施出了几层力道,不致于身手俱废而接不住,方才自恃有神功护体无所不能,现自知对方这掌结结实实,非同一般,这一口鲜血,显然心脉已受了微创。
阶上人叹为观止,这掌连周围砖石都震了开,只怕无让成是凶多吉少,众说纷纭间,夹杂抢耳的一声:“般若掌!”这话出自左攀大师口中,两位长老心中一震,般若神掌…这家伙的武功深度,真叫人匪夷所思…
受挫前面的打击,禄枭本抱不足半成的把握,眼下力挽狂澜未遂并不出奇,奇的是他竟撒不开手,只觉内力浑不自在地受手掌吸引,滚滚上涌。禄枭不可思议,这恶鬼武承端木锦程,稳稳接得住少林般若掌不在话下,竟能反噬内力,气道术的神妙可见一斑,从对方死不罢休的眼神之中,他方领悟出“十倍奉还”的滋味,心下惴惴,不敢再伸出另外一掌,嘴中只重复地道:“你…你……”无让成道:“我们是喜欢坏事,但坏的都是人之举,其中就算再多的误会,你做大侠的也不至于下手狠毒,我汲取你的内力,全当做你蛮人之见的抵偿。”禄枭自知溃不成堪,再无言以对。
这时栗子乘虚奔腾而入,禄枭惊恐的面目转却坚挺,栗子见两人各自不赖,上面所瞧的是一人能攻,一人能挡,这下看来不知谁占上势,但见两人半饷僵持不动,才忍不住大跨而来,向禄枭问道:“禄先生,稍纵一息。”
禄枭轻道:“你想怎样?”
栗子方才见识到他刚猛的武功,心下暗暗生怯,但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听得出他快要竭尽全力,心中的得意已流露在外,满面红光,显然是庆幸捡了个现成便宜,于是趾高气扬,道:“那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傅雪怡在哪!”
禄枭只冷冷地答:“不知道!”
“阁下可知金湘武录本是我南诏的东西,我们已陆续在中土争取了十多年,尚今也未能抢回手,所以你最好说出傅雪怡的下落,不然我这一鞭子下去,禄舵主应该晓得断的是哪只手了。”
这场由南诏人掀起的武林纷争,明争暗斗多年不休,傅帮主也就此居无定所,到如今烽烟渐渐消散,傅帮主彻底了无音讯,但这些南诏的人,不仅不能罢休,近几年内已是陆陆续续找到了各舵主的头上,这分明是自讨苦吃,让他内心早已受之恼火,陡然激昂起来,咬牙清齿地道:“你也好意思说出嘴,这金湘武录既然是你们南诏的,你们却没有本事抢回去,这十几年的功夫,你们可真不知羞耻。”
无让成在一旁端详得一清二楚,听着两个狠毒的家伙互斗,窃自好笑,他本想撒开的手,反而更加施力。
栗子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不说!”
禄枭道:“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若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不能告诉你呢,兴许他是见腻了你们这副德行,再不想出来白费功夫。”
栗子哼笑一声,道:“原来能打败魔教魔头的傅帮主,竟是怕事躲事的猫猫,眼看你身为舵主,却也被人耍的团团转,我看这名声赫赫的梨花帮,也没什么光彩。”
禄枭喝道:“你给我闭嘴!”
“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栗子一个退步,终于把手中的长鞭松开,升空一击甩来,压迫着重重的气量,让人感觉地面都在颤动,何况一支宛如架在刀下的手臂。但无让成猛地一推,两人及时舛退了几丈外,在旁人看来也未瞧出鹿死谁手。禄枭扎步向前,注视双手,霎时间感觉内力匀回了许多,眼光往上抬,只见栗子已奔到空中,极速地盘旋两圈,可阳光刺目,迷离间一鞭子砸落,还好预备在先,身形一侧,幸免了一处皮肉之苦,可她的鞭子不断,禄枭本意抓住她的鞭子使力一抽,这狠丫头便沦为手下败将,惊的是这鞭竟如鱼皮裹制,叫人如何也抓不住。
纵然禄枭的手脚功夫服众,但眼下受人克制,始终与对方相距近乎鞭子的长度,这下看来,禄枭更像一个“囚徒”,阶上已有几些喝彩声,为的是这丫头片子使出一套浑劲的鞭法,不失为一方巾帼。禄枭渐而心烦成怒,避开之刻伸爪纵身前冲,栗子惶恐之际,也以极快的轻功施展一个大空翻,禄枭一场空扑,神不知,反而被她鞭了二下,其力道显然不足刚刚,但也打在后背上阵阵生痛,栗子翻过他的头顶,落在他原来的位置,厉道:“这金湘鞭法尝的舒不舒服,你作为舵主,怎会不晓得帮主的下落,你到底说不说!”
禄枭听到“金湘鞭法”几字,方才领悟到金湘武录中的武功,倒想再领教一番,看清楚有什么神乎的招式,于是道:“你就这些伎俩,打在我身上浑不知觉。”
二话不说,栗子一鞭横扫,手上的鞭子随着她身子挥舞不断,时而像鞭,时而像棍,愈加紧促,好在禄枭手臂坚硬,尚抵挡几下,若要一般武功的人,早已被鞭笞得跪地求饶。禄枭自知低处劣势,身子开始加速退避,这鞭子虽紧跟而来,却只能面前猖狂。禄枭凝神观察她的鞭法,脚不住的退,一步蹬在树上,转身兀自退却。期间只见鞭影迷眩,错乱一团,眼前更像是一套针线法,猛然想起幼时在段南世庄,经常看姥姥用粗绳编制灯笼结,她的心灵手巧,把灯笼结编制地无一漏差,这鞭法中的走法规律与灯笼结中线的缠绕规律合乎得几欲相同,若没有深厚的轻功,将一直被施招者困于鞭中,想到这,不由暗暗钦服该神技创立者,当下使出一招“闪战法”拆招化劲,顺藤摸瓜,穿过这颗“灯笼”,栗子也未瞧着正眼,晃一眼只见他已冲在眼前,用力一指点在膻中穴上。
众人见栗子定身不动,喝彩声突然停下了,栗子问道:“你的内力怎恢复得这么快?”
禄枭自知是无让成退还的内力,但众目睽睽之下,仍要撑着场面,道:“少林洗髓经中的神功,你应是见识到了,臭丫头,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挑战傅雪怡,不是自讨苦吃?”
阶上人其实不知三人细下的究竟,只听说“洗髓经”三字,均是脸色大变,面面相觑,僵持了许久,可知少林寺中两本威震天下的经书,一本名为《易筋经》,众所皆知其中的武功至高无上,另一本名为《洗髓经》,因为遗失数百年,江湖人并不清楚它的精髓,这时出现在外人的口中,不免难以置信。栗子听到这震震的几字,也是深吞了一口唾,转却大声地说道:“江湖武功都是一技克一技,傅雪怡不过是侥幸克制了魔教魔头,占了噱头,我练的也是金湘神技,放手一搏,有什么不敢的!”
禄枭道:“话倒说得不卑不亢,至死不渝,但不与你一般见识,这是你们之间的斗争,倘若再因此事寻到我禄枭的头上,我不会手下留情。”这话才说的不卑不亢,义愤填膺,可想他执掌分舵以来从侠仗义,好斗成性,武功健步如飞,讨教了江湖上大大的人物,其中诸多像栗子这样的,他都乐意奉陪,偏偏这几年帮中搅入了突厥人和五个捣蛋鬼这些祸害,今朝寻仇之时,还可将这些南诏人一一制服,一解手闲之痒,但是这一战,败的他心血来潮,恼羞成怒。
禄枭登上阶堂,众人各自退开,留出方圆,禄枭面对两位长老,拱手作揖而道:“两位长老,禄枭无礼贸见,还请宽恕,我这便离开。”
左攀站在两位长老身旁,禄枭一瞥之间,本想与他相认,但落败心切,想法一晃即撇开,转身之际被左攀唤住,禄枭见他缓步靠近,似乎从他脸上看出来众师辈同辈的样子,眼神楚楚,不住感触。左攀道:“不知禄大侠到底什么来头,武功竟如此变化多端,深不可测,就连老衲也无法参透。”
禄枭拱手间反问:“左攀师伯,二十年不见,与玄欲、玄虚两位师辈可好?”
左攀听到这话,方确定出来他曾就是那个十岁孩子,点头两下,不再哼声。
禄枭陈词道:“我在少林寺的时候,常常孤苦伶仃,后来发现藏经阁有一处密道,我每日溜进去,其中的经书多被我记得滚瓜烂熟,我这身武功源出少林,从来也都是少林的人,但当今天下群賊四起,我身为梨花帮分舵主,身在涯,所为侠,矢志不渝…各位告辞。”前些句子轻描淡写,只是这后面的几字,面朝众人重重地咬着。
见他步履仓猝,左攀清啸一声,一个极大的跃步拦在面前,沉着地道:“禄大侠,少林的洗髓经,希望你完璧归赵。”
禄枭笑道:“左攀师伯,洗髓经遗失了数百年,怎可能落在我的手上,那些南诏人冥顽不化,我只是随口捏造,吓吓他们的胆儿。”
左攀听之释然,心下还是余悸忡忡,毕竟洗髓经大名鼎鼎,传到别人耳中,只怕因他的随口,招惹是非。
无让成在栗子身后不远,与禄枭相视一眼,摆了个鬼脸,惹得他“哼”一声挥袖即走。栗子死死盯着禄枭轻快的背影淡没长路,满脸憋屈,无让成缓步到她身旁,蹭她一下肩,道:“喂丫头,你刚是不是把我当傻子?那一鞭子要是落偏了,岂不要我终生残废,我残废了谁养我?”
栗子转头,细瞧他眉清目秀,风流俊俏,嘴皮子还花哨不讳,全然不像已入三十的伙子,又见他脸愈贴近,栗子不住深屏一口气,羞涩面红,才咋舌一字“你…”无让成岔道:“嗷,可不要打我主意,我的未婚妻要像你这样,这婚事从此就白咯。”
栗子刚才存的好感,一泄千里,只吐了句:“臭不要脸!”面向前方,无让成往前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说你姑娘正值芳龄,天赋也不错,大好前程干嘛要苦苦纠缠那本金湘武录呢?”
栗子大声道:“你懂个什么!”
片刻时间,无让成思绪交杂,叹了一口气,说道:“巾帼不让须眉,那我祝你顺利了。”接着笑了笑,一指点在她胸间,栗子穴位畅开,但眼睛一瞪,翻过手背一掌扇在他的脸庞,随即上阶,无让成骂道:“嘿~你这八婆,好心当成驴肝肺。”
只见众人已陆续进堂,无让成憋屈跟着,风华堂门下是一道高高的妨碍,他只跨开大步,惊觉心下微微作痛,不禁暂缓,应是肌肉的拉扯触动了心脉,但他反而庆幸,若不是那时运气吸了禄枭的一些内力,可能连走都走不动了。这时穆烟凌觉异,见他心思重重,走近几步道:“无让成,你怎么了?”
安齐挺出嘲道:“这还不够明显吗?要不是这丫头及时出马,无让成难逃此劫。”
无让成叱道:“你闭嘴!听着,禄枭顶多跟我打个平手,而且我来这里,并非从中搅事,不过我要看看你穆烟凌到底有什么玄机。”指名道姓,身子早已绕过他的面前,坐在椅子上。
早在刚才,穆烟凌罗全证据,虽知成了众人眼中钉,脱不开身,又惜故兄未在,还能借谁手在此莽开杀戒,况且师兄还是长老最器重的弟子如今的他已然骑虎难下,计谋再不好撮合,当下只有顺水推舟,孤注一掷。他轻轻笑了一声,用余光扫过众人,即向两位长老解释道:“此事扑朔迷离,在水落石出之前,弟子实在是情非得已,才对二位师伯有所隐瞒,”说着不自往门外眺望一眼,面向众人再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背弃道义,徇私枉法,如今大伙全在,我只好将此事的实相讲述清楚。”
众人聚精,穆烟凌道:“师辈道行非常,教中若有人贸闯,必会发觉,所以我不得不怀疑,祸起萧墙。”其话尾死死地盯着安齐,令众人皆诧,尤其是安齐,面色突变,强道:“说话可打草稿,不要一针见血。”
只见穆烟凌神色豁然开朗,狂啸
他忍受不住眼光在他身上逗留,于是转身合上了双眼遮住视野。
穆烟凌道:“师兄喜欢出远门,某次我蹊跷跟踪,随他远赴庹山,只来到一片僻静竹林,远远的看见师兄为三座坟墓祭酒,其中两座碑上写的分别是赵凌云与赵钱之墓。”
安齐听到这里,不住汗下,喝道:“你跟踪我!”
穆烟凌又道:“论掌门为孤笑一梅所杀,似是而非,直至我听止水大师提及苍穹神剑的嫌疑,接下来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不禁牵起缘由,根据阴剑某些性质制得一把重剑,此剑即出,横扫武林,赵冕萌生独占之意,于是纷争四起,都死于苍穹剑下,但无取胜,自此赵冕与苍穹剑便失讯江湖。”
穆烟凌一番侃侃言词,从容不迫,“苍穹剑根据阴剑所造,气焰盛强,剑气可紊断内脏,只是与含柔剑不同的是,苍穹剑的炎热会溃烂伤口内部,但外看其造成的伤口与含柔剑极为相似,仅是一道血痕。”
“师兄你还想瞒天过海吗”
穆烟凌拿捏的这些细节连安齐也不清楚,他走到安齐面前说道:“如果没有猜错,苍穹剑就是师兄你腰上佩着的这把。”
犹如一顿凛风,吹得安齐脸色刹冷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你这是何意,我何来的苍穹剑呢?”
“苍穹剑一拔出,定有强劲的浑气波澜,敢情师兄可否尝试?”
汗下“穆烟凌!你少在这胡乱吹嘘,卖弄关子了,你现在不过是想虚张声势,图谋继任掌门之位!”
“安齐,把剑拔出来!”清木长老叫道。
“好,好,我给你们瞧瞧!”
安齐心翼翼,额头冒汗,而并无大恙,他才放心的讥笑道:“不过一把普通的剑,信口雌黄,真不惭愧?”
无让成已觉异样,在兵刃周围微微的气流如波纹颤动,绝非是一把寻常之剑,他内心斟酌,或许真如穆烟凌所说这就是苍穹神剑,本以为苍穹剑已绝迹江湖成为传说,竟不知就藏在这风山之中,如果帮了他,安齐灭祖之罪,必死无疑,那时苍穹剑再落入风华教,不要便宜了这群道士,不如闭口不言,这样穆烟凌背叛同门,逐出师教,那时就没有什么苍穹剑之说了,如此神剑即可得也。
不料左攀大师走出来说:“这把剑确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有何不同?”
“我隐约感觉得到藏在这把剑中的一股浑厚之力。”
穆烟凌接着说:“自苍穹剑隐没江湖,其表面的盛气渐渐消散,而剑内蕴藏的强大力量,只有内力深厚者才可驱御之,也只有足够的内力,才能感应出它的存在,左攀大师不愧为大师,内功深厚,弟子敬佩。”
堂中人语纷扬,左攀右手一挥,使出一阵气功冲向安齐手中的剑,随后剑挥出一行强焰,盛气凌人。
清木长老脸色淤青,又是惭愧又是愤怒,竟大半生亲手栽培了一个欺师灭祖的孽障,起身朝安齐斥骂:“安齐,原来是你这个孽障!”
便要下令把安齐抓住……
家族蒙耻,没齿难忘,而他并不觉羞耻,反而以此为荣,只是受先父砥砺玉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武功盖世,独步武林,再不怕宝剑被人抢夺,这团志气憋在心头近三十年,他的武功在风山弟子中已是首屈一指的,只是未成气候,这把神剑,去年在庐州弗尼寺掀起了一场称迭襄决的决斗,一个老尼便把丐帮舵主谢赧和众弟子打的落花流水,只是那太尼的手法确实过于残忍,安齐实在看不下去,便也纵然跃了去,辛得内功不匪,只是伤而已。他受尽了在风山寄人篱下的日子,性情胀得暴躁,前两日还听起旁人污诽,站在孤笑一梅那边替他说李掌教是被苍穹剑所杀,这团怒火一触即发,一招“乱剑隐擒”便杀了侠义帮那两人,如今身世要被揭露,顾全大局,内心又是慌乱又是无措。
方裴长老拦道:“师弟先莫激动,不能以片面之言认定是安齐所为,且听烟凌讲完。”
穆烟凌继续说到安齐身世之事:“世人都以为苍穹剑已消失在武林中,其实不然,苍穹剑一直就在赵冕世家手上,安齐师兄就是赵冕的后辈,弟子往年注意到,
探了探众眼色,话不停歇,接道:“周围忽有一股风云急促卷动,阵阵功力汇集于师兄剑上,此剑一挥展,可断竹毁林,寸草不生,弟子甚为惊叹,在师兄走后,过去看了看那排坟墓,分是赵冕,赵钱,赵临云之墓,弟子恍然大悟,此剑应该就是当年的传说,能与阴剑匹抗的苍穹剑。”
转眼看了看安齐紧凑而慌张的神态,微微娇笑。
“而师兄安齐,本不姓安,师兄曾说他来自京上柘俞一带,也就是廖城以东,弟子查实那没有安氏世族的记载,师兄本姓赵,去庹城便是为了祭祖。”
“师兄夸大其词了,家祖何德何能,让你这番算计心思,算到我头上来。呵,没错,我是姓赵,而苍穹剑也是祖传宝剑,可这又如何,仅以此认定是我杀了掌门,是不是有些太荒谬了?”
穆烟凌缓了缓,安齐挟着苍穹剑,暗暗讽道:“师兄不要在这胡乱推测,丢了自派的脸,再要无礼,休怪我当众不给情面!”
方裴长老又说:“是呀,掌门师兄待弟子向来恪尽职守,安齐如何杀得了掌门,又如何要杀掌门呢?”师兄,既然这是事实,你要杀我,不妨
穆烟凌走到李掌门的遗体旁,伸出一根银针灸入尸体喉部,即刻在场者皆为之一惊,穆烟凌捏住一端变紫的银针,道:“正如大家所看到的,这是江湖罕见的七瘤素,因为七瘤素由七种材料制成,但是制作复杂,其中有一种材料是干砪莲,而这个药物不难见,一般药堂就有,师兄性子急躁,为此平时喜欢喝莲花露解火,莲花露主要由干莲类药物泡制,而风山弟子严于练剑,足不出户,教中内务向来是何仆照料,何仆每月都会去集上的药堂购药,其中的干砪莲就是买给师兄的,别的师兄弟可用不着,师兄精心盘算,这七瘤素应该研制了许久吧。”
听到这七瘤素无让成恍然大悟,猛然想起邑普天
安齐再叱:“我看你口是心非,是你杀了掌门!”
穆烟凌却是振振有词,不屑一顾,再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师兄喝了这么久的莲花露,只怕不仅仅是为了清火解躁吧?”
安齐恼羞成怒,抓住穆烟凌的领衽咧道:“你想栽赃于我!”穆烟凌从容不迫,暗暗冷笑,清木长老一声厉下:“安齐,你敢造次!”穆烟凌推开走道:“据我所知,师兄的祖父叫赵临云是个爱钱赌徒,因此也给他的儿子立字为钱,借此图谋财命,赵氏家业终毁于赵临云之手,赵钱壮志未遂,师兄决心东山再起,不仅仅是当年的造剑绝华,而江湖险恶,高手集云,单靠一把苍穹剑华而不实,在扬州风华派,保藏着一本武林秘籍,就是我派忌宝奇门遁甲,历代掌门人受托切勿读取和流失,想必是以防武林混乱,各年代为之都有喧嚣,师兄急欲把奇门遁甲拿到手,便采取此下策,背掌门厚爱毒害掌门,嫁祸孤笑一梅,借此集中势力除掉武林一绝顶高手,从而接任掌门,掌控奇门遁甲,融会贯通,我想你没有理由再狡辩吧,覆水难收,你还是认罪吧。”
方才呭呭的嘴巴,再不敢张开
安齐俞听俞怒,再激不住,叫道:“穆烟凌,我与你何仇,你却要这样害我,我非要教训你不可!”
安齐快速拔出苍穹剑,运功凝气,内力焕发。
喀喇一声
清木长老站起来急说:“孽畜,休得动怒!”
“我没有杀害掌门,师弟与我素有瓜葛,没想到他处心积虑,终于在今天把我推下深崖,好狠心,好卑鄙!”
穆烟凌凝视着激动的安齐却无动于衷,毫无恐惧。
苍穹剑波澜阔气烈烈玄光,强氛压抑。
就在安齐即将刺中穆烟凌,左攀大师跃出叫道“住手!”使出秋波冥掌推开苍穹剑。
然而在前一瞬,故无情的一招千古煞眸,眼神闪射出细刃,不费吹灰之力,安齐即倒下,嘴角流出血水,眼睛瞪得直大。
“孤笑一梅,别以为仗着阴剑就有恃无恐了,这可是风华教,你杀我众多弟子,今天我非治你不可!”清木道人下令擒住故无情,故无情孑然不迫,于众剑之间魅影恍恍,其剑如锋,一剑削断了十几柄剑,众目瞪如於之际,故无情逝如矢如风。
余势不衰
此时穆烟凌走到安齐尸旁,搜到一本风云见,揣进胸襟,在安齐的脖颈插了一根锋削骨,便悄悄离开风华堂,无让成察觉不对,便跟在了后面。
穆烟凌往南方向下山到了市集,察觉后面有人跟踪,从衣里拿出一包白细粉,往后空一洒…
无让成继续跟在后面,神智渐渐迷糊,昏倒地上。
穆烟凌快马在去润州密谷的路上,天色渐黯。途中看到侧身靠在树下的故无情,整体虚弱,面容紧绉,穆烟凌得意大笑。
故无情也微微一笑,笑自己买椟还珠,人走茶凉。
“呵呵…这么丧性病狂的阴谋,真令人匪夷所思阿…”
谋之不深,则行之不远“哼,武林人都想拿到奇门遁甲,师兄亦是如此,可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入教是个大好机会,我也在风华教学剑,可偏偏我不能成为大弟子,而当我发现师兄的这个惊天秘密,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换掉这个大弟子,不过要委屈故兄这位武林前辈了。”
“故兄虽救过烟凌一命,不过我已在风华堂上,当着天下人的面,证明了你非杀害李掌门的人,故兄把名声看得与命齐重,我这也算得上是以一命还一命了,如今我们谁也不欠谁,但故兄若将阴剑的秘诀告予弟,我自然也会奉上解药,放虎归山。”
的这把神剑可否借我一用呢?”
无毒不丈夫
故无情正要出剑挥斩穆烟凌,然而手心无力,轻松便被穆烟凌夺走。
穆烟凌握过含柔剑轮番欣赏,柔蓝寒香,贴近脸庞,抚人心脾。
穆烟凌朝三暮四的宝剑,拿在手中,仿佛便拿起了一片武林,他一声叹下:“真是一把好剑呀~楚若楣,原天涯,梅霜寒,拿着这把剑的都是绝世高手……”
“哼哼,在你的手上不过等同一把普通的利剑罢了!”
“你服过我下的拴心散,这可是强毒,中毒者萎肌心竭,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故兄能告诉我关于阴剑的秘诀,我便给你解药。”
“我何时服过你的毒?”
“那天在梅庄饮酒,我只要轻轻一挥,粉尘落在杯中,故兄重情重义,是不会怀疑的。”
穆烟凌越猖,故无情笑得愈亵,道:“觊觎掌门,欺师灭祖,忘恩负义,想不到我故无情一世英名,最后竟栽于奸人之手。”
“哼,你就别妄想了!”他把掷山崖下
穆烟凌听后砍下故无情的一条腿,往故无情的脸上洒了毒粉,故无情发出一声惨啸,咬着牙关,“有种便杀了我!”
“如今你内力尽失,等同废人,我不会乘人之危,念于交情,我本该将你送回梅庄,可是孤笑一梅神通广大,没准哪天真让你给恢复了,那我岂不是惹火烧身,留条腿给你作为离别之礼吧。”
随后把残废的故无情抛下山崖,“故兄,莫怪弟无情了。”穆烟凌拿走含柔剑,毫无忌惮,在他看来,故无情已是废人了。
故无情毫丝未惧,死也无憾,失去一段芳年华月时,便已与世无情,孤朋寡友,只得阴剑挚己,同伴天涯,枉以为知友五年,却罢也罢,只是死得不够潇洒,不够畅快。
血染衣裳夜微凉,迷离在梦却海棠,人心徬徨悬喃咦,在独眸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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