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佩佩坚持住了宾馆。
第二天一早,回到学校,发现父亲已经走了。宿舍门没有关,虚掩着,苏佩佩推开门进屋,发现地上一片狼藉,所有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不过没有收拾屋子,而是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准备去上课之后,再来收拾东西。
正在关门,旁边的李老师也正好出来,见到她,惊呼:“苏老师,你回来啦。”
“是的。”苏佩佩答。
锁上门,往楼下走,后面的李老师叫住苏佩佩:“苏老师,你这是去哪里?”
“上课!”
“那个……”李老师面带难色,说,“校长以为你今天不在,就让我代你去上课。你看是我去上,还是你自己去上……”
苏佩佩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自己去上,但是李老师先开口了,说:“你昨天也累了,要不我帮你上了,你休息一下。”
“没事,我既然回来了,还是自己去吧。”
“对了,校长说你要是回来了,去一趟办公室。”李老师又想起一件事。
“好。那麻烦李老师了。”
苏佩佩回到宿舍,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不知道昨天她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依然没有动手收拾,坐在桌前,揣测校长会对她说什么。
胡思乱想了一阵,推测了各种可能。苏佩佩决定吸取以前的教训——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再胡乱猜测,直接面对现实,动身去校长办公室,看看舆论和压力发展到最后阶段,会形成什么样的实质性后果。
敲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校长很热情,脸上带笑,说:“苏老师,你来了。”
“校长,您找我。”
“对。”校长一脸笑容,堆到耳朵根,说,“来,做。”
校长穿着朴素的衣服,但是脸上干净不油腻,散发着一种被人称为“知识分子”的气质。几年之后,苏佩佩才明白,那并不是什么学者气质,是伪装的很好的官僚气。
苏佩佩在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校长给她倒了一杯茶,才坐下。
“苏老师,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多,比较忙,还坚持上课,很辛苦。”校长说。
“没有,校长,我没有什么事。”苏佩佩连忙说。
“这样呀,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听了一些只言碎语,听说苏老师家里出了一些事。”
“嗯。”苏佩佩知道校长清楚的很,说,“是有一些私事,但不耽误上课。”
“家里有事,还坚持上几个班的课,肯定辛苦。”校长的笑容没有之前那样深了,换了一幅关切模样。
“一点都不辛苦,我喜欢上课。”苏佩佩说。
“苏老师的课上的很好,学生也很喜欢你的课,但是你知道,那些事不关我有所耳闻,有些家长也有所耳闻。”
“什么意思?”
“苏老师,我知道你的事与学生和家长都无关。但是,苏老师,你也工作了一两年了,有些家长,你也了解……”校长为难地说。
苏佩佩第一反应是周素云对校长说了什么,她也是学生家长。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恶意去揣测别人,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而且对象是周素云,似乎怎样揣测都不为过。
“是学生家长说了什么吗?是那个家长?说了什么?”
“苏老师,你就不要问了。”校长说,“所以,我和几个副校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放你一段时间的假,等事情处理好了,再来上课。”
“您这是要开除我?”苏佩佩问。
“不是,苏老师,你不要想歪。”校长连忙否认,说,“我们只是给你放个假,你知道我没有权力开除你。”
“你也没有权力停我的课。”苏佩佩强硬地说,“我和谁退婚,我父亲过来打我,砸我屋子,这都是私事,没有给教学工作和教学秩序造成影响,所以你没有停课的理由。”
“也不能说没有影响,舆论影响也是影响。”
“但是,法律没有规定,老师家里的私事也是停课的理由。”苏佩佩说的很冷静。
“不是停课,是放假,马上寒假也到了,苏老师,你休息几个月,调整一下心情,再来上课。”
“我不需要休息。”苏佩佩斩钉截铁地拒绝。她已经明白这些人的策略,一步退,步步退。先是休息,然后等着她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你真的想太多了,苏老师。”
“校长,我喜欢上课,学生们也喜欢我,再说现在快期末了,正是复习期间……”
校长没有料到这件事如此难办,他以为,苏佩佩会很乐意的接受休假的提议。没有办法,只能说出实情:“苏老师,其实,这件事不是我的意思,你也知道,我没那个权力,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苏佩佩倒是很吃惊。
“是呀,我也没办法。”校长很无奈。
“哪个上面?是哪位领导?我去找他说。”苏佩佩无所畏惧。
“这……”校长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接到了指示。”
“那我明天去教育局,问一问。”
“不用不用,还是我来上报苏老师的意思,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校长说,从来没有觉得那个老师像苏佩佩一样难缠。
苏佩佩往回走,远远地,就看到宿舍门前站着两个人,发现田宇的车停在楼下。
“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佩佩走到两人面前。
“是田接我来的。”林丽语说,“外面刚刚去你昨天住的那个宾馆找你了。没找到,就到学校来了。”
苏佩佩开门让两人进屋,林丽语惊呼:“怎么搞成这样!”
苏佩佩没有说话。
林丽语开始收拾,把东歪西到的椅子摆正,又捡起地上的书,田宇也开始帮忙。
“妈,有什么事吗?”苏佩佩没有加入两人,冷冷地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冷淡!”林丽语说,“把东西收拾好了再说。”
苏佩佩也开始收拾。
等到东西都收拾妥当,地也扫干净了,三人闲下来,在椅子上坐下,林丽语才发现有些不自在。
“妈,你来是为了什么事?”苏佩佩又问。
林丽语看了一眼田宇,说:“田,要不你先出去,我跟佩佩单独说几句。”
“好的。”田宇说,“都还没吃早餐吧,我去买点早餐过来。”
“好好。”林丽语说。
田宇一出门,林丽语就关上了门,又坐回椅子上,有些不自在,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这是你爸弄得吗?”林丽语指了一下已经收拾干净的屋子。
“不知道。”
“我叫你爸不要来,他非不听。”林丽语说,“他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不要怪他。”
林丽语望着苏佩佩,后者眼睛看着地面,没有反应。
“我知道他这样做,伤了你的心。”林丽语继续道,“但是,你这样也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有准备。当时那么多人在,你要是私底下和我们说,也好一些……”
苏佩佩仍然盯着地面,压抑着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我私底下怎么没给你们说过,而且说了不止一次。”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因为明白说不来也没用。
林丽语停顿了一会,叹了口气,从责备语调转换了成无奈和妥协:“既然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又死活不同意,我们也认了,以前的那些付出,就当积德了。”
苏佩佩这时候才忍无可忍,说:“他不是把钱还给你们了吗?还给哥哥寄生活费。他也没花你们多少钱,你们到底要绑架他到什么时候?”
苏佩佩从进屋之后,一直很冷静,林丽语没有料到苏听了这话会变得激动,觉得不可理解,说:“我们供他念了大学,他呢,就给你哥哥一点生活费而已,怎么了?再说,那时候的钱跟现在的钱能比吗?”
“这么说,你们是想绑架他一辈子了!”
“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愿意和他结婚,却又向着他说话。”林丽语也开始生气,喊道,“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知好歹。”
如果不是父母一味的绑架赵达林,不断强调他的责任和处境,或许,他们的婚姻就不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尾了。
良久,母女俩都没有说话。
“你不愿意就算了。”林丽语的语气趋向平静,说,“这个田也不错,他家事比赵达林好多了,赚的也多,我和你爸也不反对了。”
“什么?”苏佩佩不能接受父母的转变,昨天下午,父亲还要打田宇,今天早上,母亲就来说接受了他。
“他家是北京的,又是高级知识分子,你怎么不早给我们说。不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林丽语说。
“他对你们说了什么?”苏佩佩问。
“他昨天半夜到的家里,说真心喜欢你,想娶你。”
“还有呢?”苏佩佩知道一定不止这些。
“还说在市里买套房子,把我们都接过来住。或者给我们一笔钱,把家里的房子重新修一修。”
苏佩佩冷笑一声。
林丽语觉得苏佩佩有些陌生,有些毛骨悚然,说:“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会和他结婚。”
林丽语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说:“你到底在闹些什么?从上次从河边回来,就不对劲了。你爸说你精神有问题,我还不信,我现在信了。”
苏佩佩听了这种说法,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她。现在,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苏佩佩觉得自己在发抖,上下牙齿碰在一起,咯咯作响。一种深深地恐惧和无力袭来,工作上的事,她可以争取,但是这样的精神摧残,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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