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挽看着天上的残阳,仿佛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身体坠在绝壁上的一处凸起,浑身泛力,胸口血肉模糊。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还固执地坚守在残破的身体里,但被血水浸透的衣袍,却正在证明这生命流逝的速度有多快。重伤之余却乃未昏去,风如刀割般的刮着他的肌体,破烂的衣袍被吹得乎乎作响。
这样子已经两个时辰了,他面流冷汗,牙齿紧紧咬着,紧绷着肌肉。
九挽的内心是崩溃的,好不容易从那个罪恶之地逃出,便在陌生的森林里遇到野兽追逐,凭借还算利索的身手才得以逃出生天,到头来还是跌落悬崖。
感受到左手已经毫无知觉了,他咬咬牙,只能缓缓控制着有点脱力的右手,扣向一旁的石壁,就在触碰到时手堪堪停住了。
一声啼鸣打断了他的思考,那是一只大鹰,一只比他大几倍的玩意。应该是被血味吸引而来的。
看着那大鹰直直的冲他袭来,嘴角边闪过苦涩,在面积狭的地方,他根本无法躲避。只能目视那只比他头还大的尖喙狠狠啄在了胸口处。
九挽清晰的听到助骨折断的声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伤躯带随之而来的撞击力,更是将他唯一的支撑点震裂了。
身体从高处坠下。
终于要结束了吗?他疲惫地想着,又看向了那只被落石惊到了的大鹰。
九挽撞在岩石上,又摔落地面,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身体狠狠的砸在溪水中,一口鲜血猛烈地喷出,剧烈的呛咳从喉中挣出,随之而来的是内腑火炙般的难受。
他目光搜寻着大鹰,却忽然发现自己全身已完全不能动弹,张口欲语,也只在喉中含糊的吐出几个音节。
九挽瞪圆了眼睛,那只大鹰居然被一只比它大百倍的黄金巨爪狠狠的捏住了。
按压住心底的恐惧,九挽看向巨爪的主人,映入眼帘的是遮天蔽日一般的翅膀,这只巨禽似乎看到了他,但也只是不屑的一瞥,便又拍打着遮天的巨翅,带着猎物翱翔而去。
好家伙,这是九挽最后一个想法,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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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青石阶梯,黑雾缠绕的棺椁,铭刻古老咒纹的青铜门……
还有那个给他莫名熟悉感的王座。
身子剧烈的震颤着,意识从无休止的沉昏和噩梦中醒来,周身是撕裂般的剧痛。
还没死么?
九挽这样想着,努力地让脑袋清醒点,可眼前依旧阵阵发黑,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任何东西。潺潺的流水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肢体被流水冲刷越发后刺骨的寒冷。感受到渐渐僵硬的身躯,提起气力,勉强睁开双目。
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夜幕,和闪耀着月光的溪水,他心中一片茫然,半响,绝壁上的场景从他脑中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那只巨禽的不屑的一撇上,心中充满了无奈。
寒风吹过,浸泡在溪水中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个摆子,他控制着手想从水中把自己推起,这才惊觉,身子已完全不属于自己,除了无休止的痛苦以外,竟然连开口说话都难以做到。
感受着越发僵硬的身躯,九挽放弃了挣扎着的努力。
一切一切就如走马灯般在他脑子中翻腾。
三年前,他丧失了除名字以外所有的记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活了三年,这三年里他沦为人奴,主子厌恶鞭打的面孔,奴隶主冷嘲热讽的口吻,同为奴仆幸灾乐祸的声音……
心口一阵呛然,鲜血大口咳出,灰败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要回去。
胸口处的玉片似乎也感知到什么,幽幽的亮起,他也看到这点奇异。
蓦地一凛,一瞬间竟是忘了所有的疼痛不适。这个玉片是从失忆之后便一直伴随着他,九挽看着发光的玉片,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玉片在寒风中化为齑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又渐渐的释然。
粉屑中升起一道紫芒,化成两个字“九挽”。他目光一怔,这是他的名字,也是他失忆后唯一记得的东西。脑中在翻涌,又是一阵痛苦。还没来得及注意,紫芒又化成了一道光飞进了他的身体。
九挽放弃了回忆,刚才那点光芒似乎帮他修复了身体,胸膛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都结了疤,断裂的助骨似乎也长好,但身躯依旧无力。
莫名的感到口干,干裂的疼痛驱使着九挽,他又提了点力气,才把身子翻过来,脸俯在溪水下,喝了一大口。
还没来得及下咽,冰冷的水涌入鼻腔,他又大口咳嗽起来,水和着血喷了出来。剧烈的呛咳引发出窒息般的痛苦。
九挽躺在岸边上,大口呼着气,面色苍白依旧。月光依旧,夜长难熬。寒风还在吹,他靠在石头旁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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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岸边几只水鸟,九挽在对岸的石头上缓缓睁开眸子,感受着慢慢恢复的身体,似乎有了点气力,他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因为太寒凉了。现在身体还没好完,在这里可能会受寒。
身体虽然有了一点气力,可还膝盖处依然无力,无法支持他站立,只得伏跪在地上,缓缓的向岸边峭壁爬去。
一边爬一边喘着气,汗水从九挽脸上滴落,石子陷入掌肉中,火辣辣地痛着,他看着心血淋漓的手掌,目光漠然,和他三年来的痛苦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
终于,他爬到峭壁下了,靠在石壁上,大口喘着气,他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再加上重伤未愈的身躯,多爬一米,对于他都是莫大的挑战。
九挽竭力向峭壁之上看去,但杂草与树木却截断了所有的视线。又想起那不屑与轻视,毫无感情的声音以及冷酷的鞭打。
黯然一笑,那种无助的感觉又充溢了周身,与所不同的是,那时的他只有绝望,现在还有希望。
在树上摘了几颗野果裹腹,身体也充满了点力量。关节的无力感已经慢慢消失,缓缓的舒展着身躯,扶着树从地上站起,九挽感觉好多了。
在树旁随手拾了跟粗点的枯枝,撑着身躯一摇一拐的顺着溪水而行。
正午,太阳最是火热。身体已慢慢恢复了的九挽,在一个塘边饮水,顺便擦拭了一下沾满血污的肌肤。
不知是不是紫芒带来的改变,原本枯皱的发丝乌黑靓丽,单薄的身体变得精壮了许多,个子也微微向上长了点,原本粗糙的肌肤变得白净光滑,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清秀俊俏,若不是那身沾满血污的残破衣袍,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
九挽看着塘中倒映着的自己,也被吓到了,这脱胎换骨的改变,和之前的自己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在一旁的树林里找了点野果充饥,又休息了一会,便又顺着溪水而行。
走了许久,终于走出了峡谷。看着远处的郁郁葱葱的山林,九挽眉头微皱,他没来过这里,对于这陌生之他打算寻处人烟问问。
九挽顺着溪水又向前走了会,突然发现前方似乎有座屋子,再看了看已经微微西斜的太阳,用水快速的抹了把脸,便走向屋子。
走近了才发现,这只是一座废弃了的寺庙,古庙寂静无声,周边一片安宁。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台阶上布满了青苔,杂草从,看了看青苔长势,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再一看院内也是杂草丛生,应该长久未有人来过。
九挽顺着墙边,踮起脚尖,轻轻的迈进古庙,庙内有一处不大的院子,杂草在石砖缝隙中长势很好。
最引人驻步的是那棵依墙而生的菩提树,树干苍劲如虬龙,三四个人也合抱不过来,叶片翠绿,郁郁葱葱。
九挽看向庙中石像,蒙着厚厚的尘埃,石像前有一个陈旧蒲团,也同样布满了尘埃。一旁还有一个灰蒙蒙的木鱼和一个暗黄钵盂。
九挽看着尘埃积厚的地面,他越发肯定了这是个古庙多年未有人前来打扫。便直径往石像走去,来到石像前仔细端详了一会,便弯腰拾起那个钵盂。
用手抚去钵盂上的尘埃,轻轻拍了拍。这个钵盂样式古朴,通体暗黄色,表面花纹刻印古朴自然,入手温润,没有金属的冷硬感觉。
九挽将其放在一旁,又拿起那个木鱼擦拭,尘埃擦净后,显出了淡淡的光泽,上面没有花纹,手指拂过很是温润。
他随后把那个蒲团也拿了起来,拍净了尘埃后倒没发现什么奇异之处,便拖到墙角准备当椅子。
在整个古庙搜寻完后,也没有再找到佛教器物,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九挽去庙外捡了点柴回来,顺便用钵盂接了些溪水便准备休息了。
用路上捡的火石在角落里生了堆火。坐在那个陈旧的蒲团上很是舒服,暗黄色钵盂在火光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九挽看着光辉感到阵阵恍惚,忍不住将其抬起。里面的溪水已经被饮了一半了,溪水在钵盂内晃动。
“嗯?”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等等,这钵盂内好像写着什么。”
九挽睁大了眼睛,向钵盂内观察。
“好像是一些字哎。”
他开始仔细看起来。
“嗡,嘛,”
他刚开始念,那尊石佛竟突然龟裂,发出“喀嚓喀嚓”的声响。
九挽被吓了一跳,然后立马闭上了嘴。可石佛依然在解体,整个古庙都传出宏大的佛音。
“嗡,嘛,呢,叭,咪,吽……”
宏大的佛音响彻天宇,古庙在震动,九挽早已抱着钵盂和木鱼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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