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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声音并不大,因为四人关于现在要吃什么讨论的非常激烈。听觉灵敏的叶戎举起右手,看向门口。四人安静下来,这才显得敲门声大了一些。
那银琛走了过去,示意大家要慌张特别发声。
因为停电,就算从猫眼看出去也看不见什么。那银琛从鞋柜里摸出一根铁棍,金水看的傻了眼,这玩意怎么在鞋柜里?
那银琛左手捏紧了铁棍,耳朵贴在门上,右手轻轻握着门把手,然后他听见门外微弱的声音:“那先生,那先生你们在家吗?”然后他感到猫眼探出一丝光亮,抬头看去,门外是一个披着雨衣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同样披着雨衣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外,他们打着手电筒,站在走廊里,手电筒对着自己得脸,显得有点渗人。那银琛认识,是区内的物业。
“是物业。”那银琛放松了一些,回头对三个女生说。然后开了门,探出一个头去。
“周叔,怎么了?”那银琛站直了身子,笑着问。
被称为周叔的中年男子看着那银琛,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说:“给你们送这个,年轻人家里应该很少准备把。”
“我们点了蜡烛呢,真是麻烦你们还专门跑一趟。”那银琛将铁棍藏在身后。
“不麻烦不麻烦,狗子,拿出来。”周叔说着对身边那个年轻伙吩咐。伙听了就一扭身垮下背上的背包一边肩带,然后翻开背包,拿出两个手电筒递给那银琛。
那银琛有点不好意思的拒绝,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周叔。”
周叔笑着拍拍肚皮,一推手把手电筒推向那银琛,说:“那先生快收下,这是物业准备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停电又停信号,我们电话也打不出去,不然就反应上面再送点应急食物来了,这刚好饭点你说是不。”然后让那银琛赶紧手下表示停电了自己还得继续爬楼梯送手电筒就先不聊了。
那银琛连连道谢,心想这一个月一千的物业费还真不是白交的,除了好环境以及非常安全之外,这应急措施也是很人性化啊。
屋里的三个女生看着那银琛关上门,拿着手电筒走过来,金水开口说:“要不我去煮面条吧,比较快又能饱腹。”
“我记得有泡面,更快。你也不用去兑调味料。”卡卡说着站起身想要帮忙,刚起身又捂着肚子一声哎哟的坐了下去。
那银琛将手里的一个手电筒递给叶戎,说:“蜀都最近的夜来的越来越早了,你去把窗户都锁好,我去给金水照明。”
叶戎点点头,然后起身去各个房间锁窗户。
那银琛将手电筒对着被金水打开的冰箱,说:“不用太麻烦了吧?”
“只是泡面可不行,我加点东西,一次吃饱最好!”金水说着,拿出四个鸡蛋,一捆莴笋叶子,一根特大号火腿肠以及一盒冻虾仁。
拧开燃气灶,火苗一下窜了上来,金水熟练的接水烧水,打蛋,切菜然后拿出方便面跟碗筷。
那银琛犹豫了很久,开口问:“你不问阿湛的事吗?”
金水毫不犹豫的回答:“没啥好问的,他昨儿晚上就告诉我今早会走。”
“靠!他怎么跟你说的,他去哪儿?”那银琛一阵激动,居然不告诉自己!重色轻友啊。
“你把光对稳点啊!”金水嫌弃的看了那银琛一眼,然后心翼翼的切起火腿肠呢,自己可不想因为没看清断几根手指。那银琛调好光柱位置,又继续问:“他昨天怎么说的?”
“他说他要去找清姐要一样东西啊,说很快回来的。”
听到金水这个回答,那银琛一时语噻,心想就你傻逼这么没谱的借口也信,不知道清姐在光明崖啊,江明湛去找清姐,没个十天半个月能到光明崖吗?
那银琛想了想还是不要戳穿江明湛这个谎言,不然金水又要神经兮兮的担心不已。
叶戎关好窗户就跟卡卡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几分钟,那银琛就端着一个盆,跟在打着手电筒拿着碗筷的金水从厨房出来。四人坐上餐桌,就着蜡烛看着盆里的方便面,一阵唏嘘,这电停的太不是时候了!雨也是,要不然就能吃外卖了。
“真没想到我的接风宴是这至尊方便面啊!”叶戎自嘲的说,然后悠悠然的往碗里夹面。
金水笑笑说:“大姐啊,今晚你可要屈尊跟我还有卡卡挤一张床了哦。”
“不用吧,你家有客房啊。”叶戎往嘴里送着面条,不解的问。
金水挤了挤眼睛,瞅了那银琛一眼,说:“你问他咯。”
叶戎眼一横,瞪着那银琛,说:“没得这么气,客房也不给睡。”
那银琛回瞪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说:“这停电肯定不知道啥时候,抢修队也不知道啥时候来,更何况,信号也断了,我们都不知道情况,谨慎点。”
“不就是停个电,你至于吗,你打没遇见过停电吗?”一旁的卡卡撇嘴反驳道。
“听我的,我是一家之主。你们在我家我就要负责,今晚金水打地铺,你两睡床上。我就在隔壁,不要锁门,赶紧吃,吃了都回房间,早点休息,手电筒的电省着点。”那银琛的话语非常解决,仨人莫名其妙,但介于叶戎早就一身疲惫,卡卡也拉肚子拉的一身不舒服都没有过多反驳,金水更是毫不介意,四人风卷残云的干掉一盆方便面,那银琛嘴里叼着手电筒去厨房洗碗,女生们拿着另一个手电筒回了寝室。
雨噼里啪啦的下着,雷声忽大忽,一直在房子外肆意的劈着天空。三人随便聊了聊叶戎在国外的趣闻,便都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蜀都的夜来得早,同样清晨也来的早。整整一夜的雨,洗涮了正片大地,早晨的天空空气清新,叶戎推开窗,看着窗外的景色。区的树木都翠绿的亮丽,地上偶尔还有着水潭。她托着腮趴在窗台上,呆呆的望着外面。
卡卡揉着眼睛从厕所回来,嘴里骂道:“还是没来电啊,这抢修队也太吃干饭了啊。”
躺在地上的金水也早醒了,躺在地上捣鼓着手机,手机因为没有充电,电量已经快见底。昨晚三人都睡得很早,所以起的也很早很有精神。
金水挫败的把手机随手让到床上,大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说:“没信号啊!这昨天雷也太厉害了吧!”
金水坐起来扭了扭脖子,然后起身去厨房熬稀饭。
叶戎有气无力的望着窗外,他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那银琛起床来到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开门,伸头进来说:“我得早点去公司,你们就在家吧。”两人点点头,卡卡手往门外一指,说:“金水在厨房。”那银琛点点头,同样去吩咐好就离开了。
三个女生吃了早饭决定出门去看看,在家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
下了楼,区里三三两两聚集的非上班族都与熟人打听着,并且对昨晚的雷声高谈阔论,对于断电断信号,各自发表着自己的高谈阔论。
三人听着,走到一半,叶戎犹豫的开口,说:“金水,我听师兄说,你哥,最近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金水看着叶戎一脸忍了一半话没说出来的样子,疑惑的问:“你是指什么?”
叶戎愣了一下,金水和卡卡都好奇的看着她,叶戎笑笑,立刻接话回答:“我就是听说雪姐很久没跟你哥联系了,八卦一下问问。”
金水听了笑了,继续向前走,回答说:“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上个月底他两不知道为啥大吵一架,就在也没见过雪姐,也联系不上呢。我看那银琛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样啊,那,师兄回来跟你说啥了?我听说你两和好了?”叶戎八卦的表情看着金水,右手揽着她的肩膀。卡卡凑了过来,靠在叶戎左边,挽着叶戎的手,一脸色眯眯的笑,跟着追问:“那晚上把我赶出来,你两在里面干啥来着啊?”
金水的表情僵硬了一秒,一抹桃红涌上她的脸颊,身上似乎还保留着那晚江明湛的温度。
“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那晚江明湛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金水,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说。
金水缩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一脸慌张的看着他,问:“你又要不辞而别吗?”
“怎么会,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你要去哪里?”
江明湛叹了一口气,右手摸着金水的脸,看着金水波澜的眼,说:“你知道有些事是我必须去做的,我身上的责任与担子很重,这也是我当初离开的理由。金水,我给不了你任何保证与承诺,但我能告诉你,只要我活着,我就能让你对我安心。”
“我不需要这种缥缈的安心,当初你离开,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走出你的阴影?如今你这样若无其事的回来,是的,你给了我解释。可是,你始终不会为我留下。”金水笑了笑,这笑容给江明湛一抹讽刺的感觉。
江明湛双手捏住金水的肩,左脚半跪在她床上,看着强忍着泪水的金水,笑了,摇摇头,说:“你还是这样,你不要这样,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我只是不想你每天被不知道何时能做到的约定所束缚。金水,世间大道,你我知之甚少,我手上的基业,不止是江家的血仇,不止是天玄宫,还有这世间苍生。”
金水猛的推开江明湛,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她压低了声音皱着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管你的苍生去吧,你是救世主!是这人间的神!我一个女子,怎值得你多费神?我的喜怒哀乐早就与你无关,你不必在意,做你的大业去吧!”
江明湛面无表情的看着金水强忍着但还是颤抖的身子,沉默了几秒。空气里只有虫鸣声,气氛很尴尬。金水侧脸看着床单发神,然后猛的被江明湛一把拉进怀中。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金水又气又羞,她奋力挣扎着。可是江明湛力气很大,紧紧的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听着金水慢慢大声的呜咽,江明湛闷闷的问:“你跟陈乾东。。”
“早就分手了!我不喜欢他!”金水抬起头,着急的打断江明湛的话。
江明湛低头看着金水慌张解释的表情,伸手将她的头按着胸口,叹了一口气,温柔的说:“相信我。”
“金水!”
卡卡的声音将金水的思绪拉了回来,金水抱歉的笑笑,然后拉着两人要去超市购物,叶戎皱着眉表示不知道超市有没有停电呢,如果连信号塔都遭殃,那超市断电似乎也是很有可能。
三人推推嚷嚷的打闹着向区外走去。
而在不远处的树后有着三个男人停止说话向她们的背影看着。三个男人穿的非常平常,也不引人注目,都戴着帽子,其中一个还在脖子上挂了一个非常大的耳机,左耳上是一枚粉色的水晶耳钉。而金水三人从另一条路走来不曾注意到他们。
戴耳钉的男生玩味的看着另一个神色复杂的男生,语气阴阳怪气的说:“陈乾东,你前女友跟你前前女友关系不错啊。”
陈乾东皱着眉没有回答他,戴耳钉的男生不悦的瞪了他的侧面一眼,继续说:“陈乾东,跟你说话呢。”
“走吧。”陈乾东淡淡的说。
“走不是说好。。”另一个男生疑惑的问。
“走。”陈乾东打断了那人的话,一字敲定,然后迈开步子向后走去,不再多言。
被扔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另一个男生一脸八卦的问那戴耳钉的男生,说:“诶,风叔,你说那有两女生是东哥前任吗?”
“怎么了?你有兴趣?向大猪我可是警告你,心你家u把你剁了。”被称作风叔的男生一脸不屑的看着那个被称为向大猪的男生,切了一声就跟上陈乾东的脚步离去了。
上了车后,风叔一声不吭的黑着脸,让向大猪觉得莫名其妙,而陈乾东决定突然离开同样让他莫名其妙。向大猪开车看着后视镜里一个黑着脸一个沉思着的两人觉得头疼。这兴致勃勃的出发准备来那个什么金水家打探消息,现在毛都没摸到一根就打道回府了。他很想大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但他不敢问,伏亦风,也就是那个永远拿鼻孔看人的风叔,只要一这个表情,保准是个炸药桶,也只有陈家敢收容这种树敌八方还一身臭脾气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八字相克,只有陈乾东能拿捏住他。
回到陈公馆的三人,下了车就被站在门口着急等待的一抹粉色影子挨个扑了过来。
向大猪忙掏出夹克外套包里的一瓶香水向身上疯狂喷了起来。风叔皱着眉捂住鼻子,看着他嫌弃的说:“你这是要去出台啊喷这么多。”
向大猪一脸得意的将喷完香水的瓶子揣好,骄傲的说:“我媳妇儿喜欢。”
风叔翻了个白银不再去看向大猪,然后陈乾东搂着那的女生,一脸宠溺的看着她,说:“陈巽南,你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锁屋子里去。”
“哥哥可舍不得呢!”陈巽南抱着陈乾东撒娇,然后对陈乾东身后一脸铁青的风叔做鬼脸。
“走吧。”陈乾东拉着陈巽南带着身后两个男生进了大门。
“u姐姐等了好久呢。”陈巽南挤眉弄眼的看着一边的向大猪。向大猪听了这话果然一副双眼冒桃花的表情。刚想开口追问,陈乾东就开口支开陈巽南。
陈巽南嘟着嘴表示不满。但还是被陈乾东好言好语的哄走了。向大猪此刻早就飞奔进屋内,去寻他思念已久的女友。
走在后面的风叔神色异常的对陈乾东说:“u这时候来找你,难道是?”
“应该是出了问题,我们先看她要说什么吧。”陈乾东说着停下脚步,拍拍风叔的肩膀,看着风叔,温和的说:“阿风,我知道你对我今天临时变卦有疑惑,但你要相信我,我们当时可能已经暴露了。”
看着一脸不相信的风叔,陈乾东笑笑,然后拍着他背,说:“走吧,先进去。”
而就像陈乾东说的,叶戎确实早就敏锐的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早在她走在三人对面的时候,虽然三人简单易容,但她依旧察觉到陈乾东那熟悉的气味。陈乾东对于她而言,太熟悉了。但她并不相信陈乾东会易容来这里,陈乾东太忙了,以至于在与她交往的那几年里,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有一年。
沉思的叶戎被卡卡抱怨的声音拖回现实。
沃尔玛确实没有电,因为是电动门的原因,甚至没有开门。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商家的发电机也无法运作。商场里的商家开店的不多,各店铺的老板三三两两的讨论着昨夜的雷电与暴雨。大多都是玻璃门的商家居多,电动门的商家根本无法开店营业。
三人都皱着眉的站在上商场一楼,这座城市的电力与信号似乎陷入了瘫痪,凡是路上看到的变电箱变压器以及信号塔都在抢修中。人们口中都是对于停电停信号的焦虑以及好奇猜测。
“看来昨晚的雷,应该是影响巨大。”金水坐在商场的椅子上,揉着腰,昨晚打地铺睡得有些疼。
“这样下去,不仅仅是电力瘫痪带来不便,信息的阻断,就代表着,我们与外界,来不及传输新信息,我们就像是活在山里面一样。”叶戎站着,右手撑住左手,若有所思的点着自己的脸颊。
卡卡大咧咧的岔开腿躺卧在木椅子上,一脸的人随天变,看着另外两个一脸愁绪的好友,没心没肺的笑着说:“这不挺好的,当归隐山林呗,修身养性啊。”
两人一同横眼向卡卡瞪去,卡卡打了一个冷颤,正经的坐起身来,声逼逼的说:“我活跃活跃气氛嘛。。”
“我们先回去吧。”叶戎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出来这么久,基本已经了解了现目前的情况。
“估计我哥也该回来了。”金水促狭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看着叶戎跟卡卡,说:“没电没信息络,他可是亏大了,工资照发,员工放假。”
4
江明湛此刻的灵魄漫无目的的在一片雾气中走着。
他没有一丝方位感,不论他向哪个方位走,围绕在他身旁,始终是浓而不散的雾气。
他的脚下是浅浅的流水,水中有着碎石以及欢快游走着的锦鲤,水草摇曳着,擦拭着他的脚踝。
水很凉,浸过他的布鞋与袜子,贴在他脚上的皮肤上,丝丝透骨。他感觉浑身因为雾气都湿透了,袍子上是已经凝固的污血与泥土,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黏腻腻的贴着他的肌肤。雾气中偶尔带来股股微风,发丝飞散在风中,他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天空灰暗暗的,压抑着他的情绪,他的脑子很乱,心里越来越慌张,阴沉着脸依旧机械的向前走着。当他脚下踩到绵软的泥土时,熟悉的青草味扑鼻而来。
不知为何,雾气渐渐散去,一抹红色若有若无的在雾气后隐隐透来。
江明湛皱了皱眉,然后快步向前跑去,丝毫不顾及因为跑步而让被甩在衣袍上的泥泞。
待他将那抹红色尽收眼底时,在他眼前的是青瓦红砖的一座朱红色的高近两丈的大宅。大宅门口是一对威武雄健的石狮,左雄右雌,雕刻的十分精美。只是落满了灰尘,屋上的瓦片中也三三两两的布着些许瓦松。朱红的大门上有着丹漆的八座为底的铺首为螭首的门环,墙面的朱漆似乎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斑驳了。
江明湛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伸手推门,门很重,大门吱呀的声音刺耳而沉闷。
一股霉气从门内铺散开来,淡淡的灰尘漂浮在空气里,映入眼睑的是一块巨大的和田青玉所做的照壁。照壁上雕刻着庄周梦蝶的浮雕,无比精细。江明湛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指尖探了过去,冰凉的质感透入他的肌肤,而且浮雕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一跃而起飞到他的脸上来。
江明湛收回手,有些急迫的绕过照壁,来到垂花门前,这是大屋脊悬山形式的垂花门,两棵垂莲柱悬于麻叶梁头之下,其间由连拢枋,罩面枋相联系,在罩面枋之下,雕刻着鸥鹭忘机的故事。江明湛痴痴的看着垂花门内的大院,那是两颗不同于平常树木的怪树,生长的非常繁茂。
江明湛走了过去,右手伸出,轻轻一撕,便拉下树皮。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两棵树,雾气虽然散去了很多,但他依旧无法清晰的看到树的顶端。这树皮就像冠帽上的缨带,叶子像罗一般,树干又像刺榆。
“建。。是建木。”江明湛有些失神的看着这两棵树。
建木,传说中能够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这也是江明湛第一次见,一切的所知也只是在书本内,他只能从这树木的外观来判断。江明湛并未多停留,他急匆匆的大步向正房走去。
这到底是哪里?为何如此熟悉?江明湛的脑子再次混沌起来。
正房的房门并未开着,江明湛已经抬起了手,却迟迟没有推开门。
门后不知会有什么,这地方也不像有人的地方。会是哪里呢?是我自己啊。
最后宇冒出的这个想法让江明湛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是我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突如其来而匪夷所思的想法。
来不及再思索,江明湛推开了门,然后就愣住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快步走进屋内,直直对着正面走去,扑倒在蒲团上,然后埋下身子磕头。在他面前是一个供着太上老君尊像的香案。香案上有着香火与一些水果,江明湛规规矩矩的磕上三个头,然后上了香,虔诚的告罪。
告罪完他站起身,然后四下打量着正房,非常的空,除了香案与蒲团,就只有八把太师椅放在两边,他来到后罩房,里面是一架紫檀木书桌以及配套的大书架,书架上寥寥的放着几本书,可是书的封面没有名字,书本内也是一张张白色的纸页。书桌上是一块还未用过的松烟墨以及一叠岭宣纸,还有一座笔架上挂着几只并未用过的狼毫笔。
江明湛走了过去,提起笔却又不想磨墨,他低下头看了看一身的污垢,随后放下笔向后走了几步,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正房,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内进屋就看见两边各有一个榆木的落地灯台,灯台身上雕刻着繁琐的花纹,细细看去还有着花生枣子的样式。江明湛皱了皱眉,屋内除了这两盏灯台,就只有左手边月亮门隔间里的一架拔步床以及床边的一个大大的金丝楠木衣柜。
拔步床上挂着纱幔,床上是绣着鸳鸯戏水的被褥,床面不是很平稳,有着凹凸的感觉,江明湛伸出手摸到了床下硬硬的感觉,掀开床单,下面尽是大把大把花生,红枣,桂圆以及莲子。不知为何,江明湛鬼使神差的猛的拉开被褥将其遮掩起来。
他转身来到衣柜前,拉开衣柜,衣柜里是一件与他身上一模一样的白色襜褕。只不过他身上的是脏的,而衣柜内是干干净净的,甚至连交领上的刺绣都一模一样,就像是复刻版一样。而在那件衣服旁边,是一件宝蓝色的旗袍,盘口上是精致的绸缎,料子很好,可以看出来上面的刺绣是手工的苏绣。江明湛觉得非常眼熟,旗袍上是简单的凤仙花的样式,江明湛皱着眉,突然觉得他对于这件旗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他捏着旗袍的一角,慢慢的捏着送往鼻前,是一股非常淡的清香,是非常熟悉的,少女的气息。
这味道萦绕在他的脑海,这诡异的衣柜诡异的大宅在他看来远不及回想起旗袍主人是谁来的重要。
他闭上眼,脑子里疯狂的搜索这旗袍主人的信息,渐渐的,他似乎看见了在一片草坪旁,春光里,温暖的阳光下,那穿着旗袍的女子就站在他眼前。
他伸出手,女子的发丝飞扬在微风里,白嫩的手腕轻轻抬起,然后抚了抚脸颊旁的发丝,她回过头,逆着光看向江明湛,一言不发。女子身上的旗袍,正是江明湛刚才在衣柜里看见的旗袍。
江明湛向前跑去,可眼前的距离并没有因为他的前进而缩短。女子侧着身子,酥胸微挺,翘臀扭捏而慵懒的换了个姿势,她左手撑着脸,右手撑着左手,花香随着微风浮来,缓缓的,桃花花瓣一片片一朵朵的飘飘悠悠。
女子抬起左手张开,抬起头,任桃花停落在她的手上,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江明湛能感觉到她的笑魇如花。
太阳越发刺眼,不论如何飞奔,江明湛始终无法靠近她多一点。霎时间狂风大作,天上乌云密布,太阳瞬间躲入乌云后,光线暗了下来,女子的背后犹如有黑洞一般,江明湛想要大声呼叫,却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桃花纷纷随着她被卷入那暗影处。
“不!不!金。。金水!”
是金水啊!江明湛终于想了起来,那女子,就是金水啊!他终于喊了出来,可是风沙太大,
他渐渐睁不开眼,耳边的呼啸咧咧作响。猛的一下,声音戛然而止,他睁开眼,还是在东厢房内,还是在衣柜前,自己手中还捏着那旗袍的衣角。可是为什么金水的衣服会在这里呢?江明湛看着手中的衣服入了神,缕缕金丝变幻成一道金光,而因为出神,衣服上的金丝刺绣让他眼一酸猛的闭上然,似乎一切都清明了起来。
江明湛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熟悉的现代化吊灯。
是梦吗?或者说,是梦中梦吗?
胸口隐隐作痛让他没有力气坐起身来,此刻的他躺在一架两米长宽的大床上,床边埋头俯趴着一个男人。江明湛的动作虽轻,但依旧让那个男人惊醒,他抬起头,是一个穿着休闲服的面色白净的男人,眉宇间是淡淡的柔气。
“你醒了?你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休息。”男子温柔的嘱咐,然后起身向后面的桌子走去,看样子是要给江明湛拿药吃。他边走边说:“我是清姐派来照顾你的,你放心。”说着他回过头,用右手在衣领处掏出一枚印章,像江明湛晃了晃。
“你是林溪远。”江明湛淡淡的说。
“你知道我是谁?”林溪远笑笑,收起印章,然后从水壶倒水,分好药物,向江明湛走去。
他将东西放在床头柜,然后伸手扶起江明湛,江明湛皱着眉,吃力的靠着林溪远的双手坐了起来,他重重的喘着粗气,靠在林溪远为他立起的枕头上。
“山医命相卜,医家林氏是你本家吧。”江明湛冷漠的看着林溪远,淡淡的说。
“正是。”林溪远抱拳略微俯身做了一个揖,然后抬起头,看着江明湛,眼里是一股火热的崇拜,说:“山家江氏,早已久仰大名。”
江明湛冷笑一声,抬眼看了林溪远一眼,挑衅的说:“如今的江家唯我一人,如何担得起这个名讳。”
“江兄万不可如此,即便是。。”林溪远急急回应江明湛的话,顿了顿,说:“即便江家只剩江兄一人,也是江家的人,江家的希望。五族之间的事,向来是宗族以及宗主处理,如今我是被清姐派来照顾你,希望你我之间不要因为姓氏问题有所不愉快。”
江明湛没有回答林溪远的话,只是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溪远,林溪远一时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江明湛伸出手,示意林溪远将药交给他。林溪远立即递上分好的药片与温水,说:“你的内伤很重,现在吃的西药是先医好你的外伤,内伤的药我的徒弟以及外出去准备了,还是吃老祖宗留下的药方好。”
江明湛一口吞下药,然后喝了几口水送服,便闭上眼不再看林溪远,开口冷冷说了两个字:“出去。”
林溪远有些没想到江明湛这么不给面子,正想张嘴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快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江明湛,然后坐在屋外的客厅去。
这个房间是清姐给江明湛安排的一间她常年包下的酒店房间之一。隔音效果非常好,就算林溪远在里面给他刮骨疗伤也不会让外面的人听到一个分贝。
虽然说江明湛这样对林溪远非常不礼貌,但对于江明湛而言,医家林氏的人,他没有见一个杀一个已经很不错了,当初母亲危在旦夕,仅剩一口气时,如果林家的宗主,那位被称为华佗扁鹊在世也比不上的医仙出手,或许还会有救,可是林氏为了自保,尽然眼睁睁看着他抱着他母亲的尸体,在林氏本家大门前渐渐冰冷下去。
从那一刻起,江明湛就知道,什么狗屁五族,哪怕是打看着他父亲母亲长大的人,也会为了自保,而对垂危的人视而不见。
在那天之后,经常在闭眼后就看见母亲的脸,母亲颤抖着身子,颤巍巍的伸出手,眉间是放不下的哀愁。她抚摸着满脸泪水的江明湛,断断续续的交代着:“阿湛啊,阿湛,你要好好活下去,妈妈,妈妈不能看见你与水的婚礼了,妈妈,呕一一”母亲身子一蜷缩,猛的吐出血来,殷红的献血铺散开来,染满了他与母亲的衣衫。江明湛呜咽的摇着头。母亲已经支撑不住,神情恍惚,眼睛也快闭上,可她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皱着眉,想要睁开双眼看着江明湛的脸,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嘴里喃喃地说:“阿湛,活下去,你是江家最后的,最后的,血脉,活下去。。”
江明湛还记得那一天林家紧闭的大门,门口萧疏的落叶,提醒着他,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了自己。江明湛没有大声哭闹或者咆哮,母亲的最后一程,自己不能因为内心的悲愤而叨扰了她。泪水顺着留下,滴在母亲胸口的血液中,慢慢融合。
不愿再次沉浸回忆的江明湛睁开了眼,凝视着前方,他皱着眉回想着之前梦中的那个大宅,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可一时又想不起来,难道这次受伤伤了脑子吗?
5
听完了u带来的所有消息,陈乾东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挥手示意向大猪跟u还有风叔离开。
向大猪几乎是像弹簧一样立刻弹射站起来,然后右手一拨,想要将u揽入怀中,但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u就一个跃身跳离到距离向大猪三米的距离。
向大猪有些尴尬的看着u,说:“媳妇,抱抱嘛。”
“真臭。”u面无表情的看着向大猪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向大猪忙追了上去,边跑边将衣领拉起在鼻子处闻了闻,声逼逼的说:“不臭啊,臭吗?挺好闻的啊。诶媳妇儿等等我啊媳妇儿!”
向大猪追了出来,u明显站在走廊里等着他,看到他走了过来,嫌弃的伸出手指捏着他的衣领,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把香水全洒身上了?”
“啊?没有啊。你看你看。”向大猪急急的摸出那瓶香水,在u眼前晃了晃,得意的讨好,说:“媳妇儿送的,我舍不得呢,只有见你的时候才喷一下!”
看见u翻了翻白眼,向大猪揣好香水,捏紧了双手握在一起,紧张的看着u,问:“媳妇儿你不会生气了吧?”
u向他投去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然后转身向外走起,向大猪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媳妇儿肯定没生气,这是怕我不够用呢,媳妇儿真好!
而风叔,迟迟没有退出房间。他看着仰头靠在沙发上,双目失神是看着窗外的陈乾东。
u带来的消息让陈乾东的心摇摆不定。风叔知道叶戎对于陈乾东的重要性,看见陈乾东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的内心涌出汹涌的嫉妒与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叶戎可以如此轻易的,仅仅靠这一丝消息,就将一直稳重儒雅的陈乾东弄成这般样子。陈乾东脸上对于叶戎魂牵梦绕的思念,让风叔捏紧了拳头,然后慢慢退出房间。
叶戎,太子爷?呵,我管你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取了你的狗命!陈乾东,不可以在你这种女人面前露出他的胆怯与懦弱!高高在上的陈乾东,不能够拥有弱点。只要杀了你,时间久了,任谁也不会再记起。
风叔轻轻关上门,留给陈乾东一个安静的私人空间。他一脸寒霜,嘴角是残忍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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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月亮慢慢跃上天空,犹如那晚与叶戎分别的夜晚。
那一天,叶戎开心的带着她精心为陈乾东挑选的礼物,是一块好看的劳力士,大气而稳重。
陈乾东满眼都是笑魇如花的叶戎。
叶戎一直絮絮叨叨的夸奖着陈乾东戴上手表有多好看多帅气,陈乾东只是沉默的笑着。手腕被叶戎抬起,然后为陈乾东戴上那块表。叶戎举起那戴上表的那只陈乾东的手,抬头望着陈乾东,一脸讨好的看着陈乾东,说:“东哥哥,好看吗?”
“很好看,戎眼光很好,我很喜欢。”陈乾东抽出被叶戎握着的手,然后反握住叶戎的双手,张口想要说什么,又犹豫的没有开口。叶戎甚至一偏,靠在陈乾东的肩上,声音清脆而悦耳,说:“也不是手表好看,是东哥哥的手好看!”
“好看吗?”陈乾东宠溺的将右手抬起,抚好垂落在叶戎额前的碎发。
“东哥哥哪里都好看啊!”叶戎抬起头,看着陈乾东的眼睛。
陈乾东看着双眸清丽的叶戎,叶戎的眼里是满满的爱意,他的心不尤有了一丝晃动,他想要好好的看看叶戎,或许,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拥。这样想着,陈乾东伸出手将叶戎狠狠地抱在怀里,犹如要将她撕碎般的用力,想要紧紧将她拥入怀里,融入自己的骨子里,血液里,不想分开。
叶戎有些不知所措,一向儒雅稳重的陈乾东,今天这个行为非常反常,聪明如她,怎么没有感觉陈乾东的失控与反常。
“东哥哥,你怎么了?我,有点疼。”叶戎喏喏的声说着。
陈乾东松开叶戎,看着她蒲红的脸,口的喘着气,抱歉的说:“抱歉啊戎,我只是。。”
“没关系,只是抱的紧了一些,多多抱抱,练习练习就好啦!”叶戎狡猾的笑着,张开手扑向陈乾东抱住了他。
陈乾东失神的被抱着,他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刻的叶戎沉浸在甜蜜里,以至于陈乾东蓦然的说出那句话时,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戴她慢慢再一次听清时,她僵住了身子,然后缓缓反应过来,坐直身子,一脸的不相信的看着陈乾东,问:“你,你说什么?”
“分手吧,戎,我觉得。。”陈乾东不敢直视叶戎的眼。
叶戎双手猛的抬起陈乾东的脸,看着陈乾东复杂的眼,颤抖着身子,声线断断续续,打算陈乾东的话,失声追问:“你说什么?”
“戎,我们不适合。”
“是因为,因为京安帮吗?”这是叶戎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京安帮是黑色背景,对于陈家而言是毫不看在眼里的角色,哪怕是叶老爷子,对于陈家家主而言,也可以丝毫不留情面。
陈乾东的沉默让叶戎越发相信这个理由。她痛苦的情绪一下涌了上来,她有些慌张的拉着陈乾东的手,说:“我可以的,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叶家的一切,我可以放弃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戎,不需要了。”陈乾东突然笑了起来,他利索的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忍住滴血般的心痛,笑容犹如清晨的朝阳,他看着叶戎,眼泪的雾气盖住他的双眼,他一字一句,残忍的回应着:“我根本不爱你,至始至终,我对于你就是利用。如今,叶老爷子退居幕后,你的父亲只是一个的黑道中人,你对于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叶戎惊恐的看着笑着的陈乾东。她眼泪布满了脸颊,根本看不清陈乾东眼眶中强忍的泪水。陈乾东捏紧了拳,紧绷着情绪,他害怕自己一放松就会伸出手擦去叶戎脸上的泪水,然后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一切真相,可是他不能,他只能逼着自己,解决这一切,这也是对叶戎最好的保护!
叶戎呆呆的看着陈乾东,她止住了差点迸发的嚎啕大哭。
死一般的沉寂在叶戎猛的扇向陈乾东的那一巴掌打破。
叶戎手颤抖着,她站起身,向后退却。她有些不忍却又心碎大于默哀,她想冲上去对陈乾东道歉,可是看着陈乾东的笑容,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
“我恨你,陈乾东,为什么啊?”
陈乾东一言不发。叶戎静静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从自己就是叶家的骄傲,各种大力培养,现如今,却被眼前这个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个她一生中第一次深深爱上并且有可能深爱一辈子的男人。
她转身就要离去,然后略迟疑的止住脚步,她侧着脸,月光洒在她身上,让陈乾东有些晃神。
“陈乾东,我爱你,但我恨你更深。我愿你生生死死尝尽情爱之苦,永坠阿鼻之狱!”叶戎带着哭腔狠狠地诅咒着这个她的爱人,然后迅速离开。
陈乾东的泪在叶戎离开后终于冲破了堤防,汹涌的流出,陈乾东没有发声,他抬起手腕看着那块表,戎,哪怕是阿鼻地狱,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都愿意。
月光渐渐洒进屋内,陈乾东从回忆的海洋慢慢呼吸过来,然后微微叹气,蹙眉。想着刚才u带来的消息,天玄宫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意图,他们的目标就是江明湛!而江明湛只有一个,如果被天玄宫捕捉,极有可能会被强迫沦为炼狱邪法之下,那时他身体内的邪祟一旦被天玄宫利用,世间必定化为血池!所以,必须在天玄宫之前捉到江明湛,然后,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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