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风和简寒赶到山丘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八点半了。酒吧大门关着,门上挂着一个“今天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微风吹过来,牌子晃了晃,一派萧瑟的意味。
谷风说:“大有这家伙,还能不等我们先去了?”
后面滴滴两声,王大有从他那辆银白色宝马系里探出头来,边按喇叭边咆哮:“两位主,知道我等你们多久了吗?这里停车费一时50,我要从你工资里扣!”
两人上了车,大有好像还有点委屈,“寒寒可以和我们去报名点见嘛。你不来,那个上官婧大姐把我给臭骂一顿。”
谷风问:“她骂你什么?”
大有摆摆手,“这都不是事。重点是人家开了她妈的玛莎拉蒂过来送你去,你人来?”
谷风:“有女生在,不要说脏话。”
“她母亲的!”
报名点设在云谷步行街,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商业走廊。主办方在附近的写字楼租了一块区域,报名成功后可以在那里稍事休息,等到要入场时会有短信通知提醒。三个人把车停在步行街的一处停车场里,下车后发现报名的人已经排了一个长龙。
“你看吧,我说得早点来嘛。”大有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
排队报名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男男女女,打扮得各式各样、奇装异服,有人穿了汉服古装,有人妆容浓烈,还有男人扎了一个长长的马尾辫。相比较而言,谷风就是衬衫牛仔裤,未免太普通了一些。
还好今天天气倒是不热,天上沉积的云层遮住了平日浓烈的阳光,空气有丝丝凉意。简寒去买了三杯奶茶带了回来,几个人边聊边等,时间也过得快。
挨到谷风的时候,他在报名表上写下姓名、联系方式等等基本信息,报名的人撕了一张号码牌给他,按照这个数字来看,他前面还有一百多个人。对面的人头也没抬,冷冷地说了一句:“大概十一点轮到。”
后场大厅里人很多,吵吵嚷嚷,空气有些滞闷。
大有看了看表,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自己插逢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要谷风和简寒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时间差不多了自己给他们打电话。
步行街后面再走两个路口就是中山公园,上世纪曾是深受云城人民喜爱的旅游景点。流传下来的黑白老照片里,公园主干道旁人挨人,老人带着孩,情侣手牵着手,朝气蓬勃的样子。后来随着云城众多商业广场的建设,以及一系列新的旅游项目的上马开发,这个有些过时的公园就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只有等到桃花盛开季节,或者一年一度的灯会时,她才会恢复往日的生机活力。
谷风和简寒慢慢就走到这个公园里。公园人很少,只有几个老大爷在打太极拳。前面是一条长长的林荫路,路旁是已经过了花期的桃花树。道路很干净,只有几片青绿色的叶子散在地上。近旁一汪碧绿的湖水,尖尖的弯成月牙的形状,偶尔微风荡过,掀起层层波纹。这曾是情侣们很爱结伴同来的,便有了两个名字,一是由她的形状,人们叫她月半湖,或是由这里多年轻爱侣,年轻人便往往叫她“情人坡”。
这一边,谷风和简寒在湖畔找了个长椅坐下来。凉风习习,湖面上有蜻蜓和燕子低低地飞着。一只翘着尾巴的狸花猫从树丛里畏首畏尾地钻出来,朝两个人这里张望着。
简寒欢喜地叫了一声。伏低身子慢慢挨向那只猫,猫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喵呜一声就窜走了。
谷风扑哧笑出来。
“简寒一回头,吓得老班倒着走。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在学校里还挺厉害,有些混混还给你编了首诗。”
简寒脸一红:“我真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她扑打了扑打身上的泥土,重新走到凳子上坐下来,“谷风,你紧张吗?”
“不紧张。”
周围很寂静,两个人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本来,他们也只是过来打法一下等待间隙那漫长的两时罢了。时候,他们坐公交车去镇上,简寒每次都喜欢靠窗户的位置,谷风坐在她身边,一个时的车程,公交车晃啊换,外面的景色在简寒的记忆里只留下了昏黄的斑点。公交有规律的律动会让简寒昏昏欲睡,她头一偏,沉沉的脑袋就压在谷风的肩膀上。
好像一切没有变,好像一切又都变了。
她侧过脸,白衬衫下的肩膀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着、瘦削、坚韧,她轻轻地往那里靠近,湖水泛起涟漪,像公交车缓缓地摆动。
谷风突然说:“你下个周生日吧,对不对?”
简寒吓了一跳,她直起身子,拿手梳理了梳理自己的头发,清醒了一下脑子。生日这回事,自己也没有着意上心,应该说自从自己高中跟随母亲去了北京之后,便再没过过什么生日了。母亲的助理赵月倒是会记得,还曾经打电话祝她“hay&birhday”,然而由于她工作上的关系,这些温暖,也总带了那么一点点例行公事的意味。
“我记得你是四月初七的,以前是过阴历生日,不知道现在你是不是过阳历生日了?”
简寒笑:“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自己的生日了。过过过,把大有也叫过来,我请你们吃饭。”
谷风拿出手机,翻了翻日历说:“那就是下周五了。我也要好好盘算盘算给你买什么礼物了。”
“绝对不能太便宜!”
两个人玩笑着。简寒一低头,看到谷风的手机亮了一下,一条短信通知。她推了推他的手腕——“到你了,该过去了。”
临近中午,候场的人比上午乌泱泱的少了许多。谷风的吉他放在了大有那里,看到他俩过来,大有招招手,说一会就到了。
简寒当时看了表,谷风进去一共只有十几分钟的样子。
简寒和大有等在外面,他俩一句话也没说。简寒突然想起来,她都没有问谷风这次选唱哪首歌曲。
谷风出来的时候,两个人直直地盯着他看。
他只把吉他往肩上一背,说:“走吧。”
大有是个急脾气,向来耐不住性子,他在后面嗷嗷地叫:“咋样啊大哥?”
谷风转过身来,突然给大有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热烈的微笑,“你还不相信我?当然是通过了啊。”
王大有哇地扑过来,两个人险些滚到地上去。“那你丫装什么忧郁装什么深沉呢。”
简寒当然也是开心的。但被王大有这么一闹,她的欢喜劲儿倒藏下去了些。
大有拿出手机,说:“我得给上官婧说说呀,她肯定高兴得不行。”
陈谷风拦了他一下,“你快别得瑟了。她今天不是有事么,你也不用这么急着找她。”
大有嗯嗯地点点头,一种反正对方迟早会知道的样子收起了手机。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大有就说开车回去。
谷风说:“今天正好出来了,我在这给简寒挑个礼物吧。要不你先走吧。”
王大有瞥了他俩一眼:“敢情是你俩出来玩,我给你俩当车夫来了?”
简寒一口气没憋住,笑了出来。
王车夫开着他那辆宝马,嗖地一下不见了人影。
谷风说:“想好自己想要什么礼物了吗?”
简寒掰着指头,一条一条地:“不能太便宜、不能丑、不能没用……”
谷风拽着简寒的背包,附近都是商场,两个人随便捡了一家开始逛。简寒倒也不想让谷风给自己花什么钱,话说出来也只是逗他玩一下。没成想他真在一楼的女士首饰、美妆品牌专柜细细钻研起来。简寒在他身后左右徘徊,犹豫来犹豫去,声说:“谷风,这里太贵了,我还是觉得书店路好。”
书店路货物多、样式多、琳琅满目,重点是价格实惠啊。
谷风说:“你是想要买衣服还是想要买别的?一年只有一次机会宰我哈,别说我没提醒你。”
简寒抬头四顾张望,想看看附近哪家店比较亲民一些。
黑色的门店,简洁的蓝色标志:“a”。简寒拉着谷风,“这我现在做实习的那个牌子,和我一块看看去。”
店里面几块的电视屏幕,轮流播放着品牌宣传片。光线莹白色的,照的人皮肤也白晃晃的。专柜干净地分成了两侧,一侧是专门做美妆彩妆,一侧是做护肤保养。简寒往护肤品那边走过去,导购的年轻姐姐迎上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简寒想了想,说自己想找一款抗皱的精华水,蓝色的瓶子,刚推出不久。
导购从旁边的柜子里很快取出来,笑意盈盈地,“您要找的就是这个吧?其实是家的老款啦,在欧洲区一直也是很受欢迎的,不过是在近期刚刚推入内地市场。您眼光真的很不错,a在补水抗皱方面一直都是领先的。”
简寒说:“这款卖得怎么样啊,现在有没有活动呢?”
“目前没有活动哦,因为是刚刚推出的新品。过段时间针对这个产品会有一系列的宣传,应该也会有折扣,不急着用的话您也可以观望一阵。”
“嗷嗷。”这些简寒也了解,“a家卖的最好的精华是哪一款呀?”
导购姐想了想,拿出另一款蓝色的瓶子来,“这个是0毫升的,比较全能、基础,注重补水和平滑肌肤,价格相对平民一些。您要是想通过一个产品先了解一下a家的话,我推荐您购买这一款的。”
简寒和谷风出来之后,谷风说:“你现在就在这家公司上班吗?”
简寒说:“差不多吧,应该算是这个品牌的母公司。话说回来,我只是个实习生罢了,留任的标准还是很严格的,我也不报什么希望呢……”简寒叹口气,“和优秀的人差距有那么……那么大。”
谷风笑笑:“起码你对化妆品了解了不少。”
简寒摇摇头:“那也用不起啊,那么一瓶就要好几千,这一定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来腐蚀正直善良勤劳的社会主义劳动人民的。”
简寒话刚说完,就见谷风回过身去。简寒叫出他,“你上哪?”
谷风说:“去给你买资本主义的见证物啊。”
“不用了,”简寒想起宿舍桌子上还有一瓶,她脱口而出:“前几天刚有人送了我一个。”
谷风倒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我们企业里做活动,总监那里会有一些多余的试用品,他就分了一些下来。也算是实习期福利吧。”简寒挠挠头,解释道。
谷风眼睛有些晦暗不明的,他淡淡地说:“你们总监人还不错啊。”
两人逛了挺久,也没挑出个甲乙丙丁。简寒说,礼物最棒的是“惊喜”,要谷风生日那天再给自己拿过去。
走到大门那里,才发现外面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天空阴沉,雨点打在商场透明的落地玻璃上,一点水花碎成几瓣样子,像油墨泼洒在宣纸上,偌大的钢筋水泥建筑带了那么一点雅趣。
简寒和谷风没有带伞,站在玻璃里面静静地看着外面。看天气,稍稍等一会,这雨也便就停了。
被雨一冲刷,道路干净了许多。也许有人有急事,在雨天也匆匆地行走着,细雨丝滴溅在衣服上,暗沉的空气又蒙上了一层浅灰色的滤镜,这一切好像从老照片里筛出来的旧时光。
旧时光啊。空气是静默的。
简寒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见谷雨了。她说:“谷雨现在好吗?”
谷风说:“她现在挺好的,已经找到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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