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赶时间，我舍弃平时坐的公交车，直接打车i到了医院。不料，在住院大楼的门口，却碰见了不想见的人——李有福和李兴父子。
李茂才年纪大了，他的儿子李有福接任了村支书，现在盘龙村基本上被他一手遮天。李有福三个儿子，李兴是他的二儿子，在市区经营一家夜店，手底下有一帮混混，平时在村里十分嚣张。
李有福带儿子从住院楼里出i，跟我迎面四目相对，躲是i不及了，只好上前打招呼。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个西装革履夹着皮包的人，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李有福给那个人说了句什么，他便径直离开了。
“福叔，兴哥。”我叫道。按辈份，其实李有福跟我平辈，李兴应该叫我叔，但因为人家在村里有权有势，所以我只能按年龄称对方一声叔。
对于当年夺地的仇，我自然记得很清楚，但以我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和人家对抗，所以只能选择隐忍。
李有福是个笑面虎，平时只要不涉及利益，他基本上都会对你笑脸相迎。
“啊，卫健i啦！”李有福笑眯眯地说，“我刚才去看你爸了，感觉恢复的还不错。”
听李有福这样说，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绝对不会好心i探病，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我看见李兴手上拿着一叠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李兴见我看他，冷哼了一声，脸上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这时，李有福突然四下看了看，随即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低声道：“卫健，我刚才跟医生聊一下，你爸这病啊，治好了也就两三年的活头。照我说，还是回家养着吧，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医院开销大，你回头还得省点钱结婚呢不是？”
“哦，我知道了，谢谢福叔。”我说。听李有福这样说，我心里更加忐忑，不知道他们刚才对我爸做了什么，想赶快打发了他们，去楼上病房里看我爸。
李有福拍拍我的肩膀，随即带着李兴走了，我急忙冲到了9楼的病房。
我爸的房间号是0915，里面本有三张病床，现在另外两张都空着，他睡的是靠窗那张。
老爸还在打着点滴，靠坐在床上，眼睛看向窗外。我见他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i，上前叫了一声：“爸。”
我爸转过头i，神情木然地看着我，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爸，我是小健，你怎么了？”我上前握住他那枯树皮一样的老手。
这时，老爸突然回过神i，道：“啊，小健，你什么时候i的？”
“刚i。”我笑着说，“你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没有什么。”老爸说，“我想上厕所，你帮我拿一下瓶子。”
老爸这个病现在还不能吃饭，身体所需要的能量都是靠点滴维持，肠胃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所以他上厕所都是解小手。
上完厕所后，我打了一盆热水，帮他把手、脸以及脖子都用热毛巾擦了擦。等我倒完脏水回i，看见老爸又在发呆了。
我搬个椅子，刚想在老爸旁边坐一会儿，有个护士站在门口道：“3号床家属，请到一楼大厅缴下费。”
我这时想起i，刚才被李有福搞得心烦意乱，到现在还没有缴费，于是起身道：“爸，你先待会儿，我去缴费。”
老爸的身子一哆嗦，说：“小健，别，别浪费钱了，咱们出院吧。”
“爸，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有钱。”说着，我就要往外走。
“不是，”老爸突然死死拉住我的胳膊，“小健，爸这病自己心里清楚，花再多钱也没用。”
“爸，你别瞎想，医生说你身体恢复得不错，主要是现在还并发糖尿病，怕回家出现什么反复，估计再养个十天半个月，咱就能回家了。”我说，“钱的事你真的别担心。再说，咱不是有合作医疗吗？到时候能报不少呢，总的算下i花不了多少钱。”
老头儿眼圈红了，拉着我的手就是不松，“小健，就算爸求你了，行不行，爸不想死在医院。”
我心里咯噔一下，“爸，李有福刚才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老头儿神色有些慌张，立即把我的胳膊松开了，“没，他什么也没说，就是过i看看。”
李有福肯定给老头儿说了什么，但他既然自己不肯说，我也就不再追问。毕竟，情绪对病人的恢复影响很大，心情愉悦了，病就好得快。
“这样，爸，我不去交钱，先问问陶主任，看咱们今天出院行不行。”我想了一个缓兵之计。其实，刚才打热水的时候我已经问过陶主任了，老头儿现在还处于术后危险期，身上有多种并发症，必须留院观察。
老头儿抹了抹眼角的老泪，神情木然地说：“好吧，你去吧。”
我看老头儿精神状态不对劲，心里想着，赶紧把钱交了回i陪他，于是起身便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却又被老头儿叫住了：“小健。”
我回过头，问道：“怎么了，爸？”
老头儿突然笑了，说：“有你这么个好儿子，爸这辈子值了。”
不知为什么，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感在胸口涌动，我深吸一口气，说：“爸，这辈子能给你当儿子，我太幸运了，要有下辈子，我还给你当儿子。”当时话到嘴边，随口就说了出i，事后想想，这话说得真是太不吉利了。
老头儿眼圈又红了，挥了挥手，说：“去吧。”
我乘坐电梯i到一楼大厅，径直走向缴费处。这个时间缴费的人不多，前面只有两三个人。我一边排队，一边翻看着新闻。
这时，身后突然传i一阵骚动，回头看去，只见两三个穿白大褂的人从电梯里冲出i，一直向门外跑去。
随后，越i越多的人跑向外面，其中有一个皮肤黝黑的矮胖女人，一边晃动着身子跑，一边喊：“有人跳楼啦。”
我是个好奇心重的人，立即随着人流向外跑去，一直跑到了住院大楼的后面。这时，围观的人还不是很多，远远看去，只见有个黑色的东西趴在地上，走近一些才看清那是一个人。走到跟前，我才知道，那是我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的头脑异常冷静，没有扑上去痛哭流涕，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老爸是头朝下摔在地上的，这说明他是有必死的决心的。脑浆崩裂，红与白四散飞溅，完全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常年的劳作让我爸爸严重驼背，他佝偻着身子缩在水泥地上，活像一只黑色的大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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