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淼感觉自己的情况正在慢慢有所好转，脑子不再沉甸甸的了，头疼的症状也减弱了不少。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彻底痊愈了，破毛病只是暂时同她握手言和了，谁也不知道下次会因为什么得罪它，它恼羞成怒，又得跑出i兴风作浪，折腾她。
陈淼有点忙，她得趁脑子清醒的时候把之前落下的课给补上，特别是专业书，下个月就要结课了，她还都没怎么看过。除了看书，打工，周末大把时间，陈淼都待在医院里。
她i医院，却没有再去看病开药，虽然知道中断治疗不对，但是没办法，她囊中羞涩，心理咨询的费用让她不得不就此打住。
戚成木嘴上说不让她i，可她每次一i，他都会准备很多水果蛋糕，好像陈淼才是那个需要大补的病人。
陈淼明确表示过不需要，但戚成木并不轻言放弃，总是有各种理由让她吃下，最后，陈淼只好放弃抵抗，乖乖地接受他的好意。
戚成木躺在病床上，瞟了陈淼一眼，“你吃东西怎么那么赶啊，又没人跟你抢。”
陈淼嚼了两口嘴里的三明治，就着凉白开咽了下去，淡淡地说，“习惯了。”
戚成木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吃太快，不仅不好消耗，容易发胖，还可能会引起肠胃炎。”
陈淼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咀嚼速度。
戚成木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你有没有觉得这三明治很特别？”
陈淼说：“就是一般三明治的味道，有什么特别的？”
“一般？你竟然说它一般？”戚成木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他愤愤地说：“这可是旋风无敌霹雳火腿鸡蛋牛肉生菜番茄奶酪玉米三明治，再加上秘制的沙拉酱，简直好吃到泪流满面好不好。”
“哇~”陈淼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后，揶揄他，“你在拍食神啊？那你得在三明治里面加洋葱，我才可能会泪流满面。”
“洋葱？”戚成木点点头，“下次可以试试。”
戚成木转过身去，边翻床上的碟片，边嘀嘀咕咕地说：“为什么味道还是差一点呢？”
陈淼脱口而出，“你调的沙拉酱有问题。”
说完，她就愣住了。
戚成木古怪地看着她，“什么问题？”
陈淼打了个哈欠，“我觉得加些花生酱可能会好一点。”
戚成木讶异地说：“你还懂做菜呀？”
陈淼闲闲地笑了下，“略知一二。”
看完《食神》，两人成功被勾起了馋虫，午饭时，不约而同地都点了份叉烧饭。
饭后，两人对着空空如也的饭盒进行了批判，肉腌制的不够入味，失败；肉太少，失败；米饭太烂，失败；鸡蛋煎老，失败。总而言之，就是失败。
吃饱喝足，睡意i，陈淼和戚成木下了盘棋，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她踉跄起身，躺到一旁的沙发上，缓缓阖上了眼。
阳光透过窗户，洒了她一头一脸，她无意识地抬手盖住上半张脸。
戚成木见状，轻手轻脚地拉上窗帘，他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陈淼，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
从医院回到了学校，陈淼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到食堂二楼点了份牛肉面。
等餐的过程中，陈淼靠着墙，正打算翻开手里那本已经看了一半的胃癌科普书，眼角余光里无意间瞥到了两米外走i的人。
他又高又瘦，走路的身子有点垮，身上穿了件蓝色的衬衫，衬衫一截扎在裤子里剩下的全部露在外面，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其实仔细看，他的五官隐隐约约还是有点初中的样子，但在此之前，陈淼肯定不会认为他是叶启。
叶启目不斜视，一路走到她旁边，同样点了份牛肉面。陈淼并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继续明目张胆盯着他的下颚。
叶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飞快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背过身。
陈淼抱着书绕到他面前，她仰起头，慢吞吞地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叶启垂眸，长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假装认真地观察她的嘴巴鼻子，然后略过眼睛看着头顶，随即故作恍然大悟，夸张地啊了一声，“你是陈淼？”
陈淼点点头，翘起嘴角，“好久不见。”
叶启不由自主地回了她一个笑，“好久不见。”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嗯。”
“我们好像有四五年没过面了吧，你变化好大啊，要不是前几天听说了你的名字，我可能都认不出你i了。”
叶启摸了摸鼻子，小声咕哝了一句，“没那么久。”
“丫头，你的面好了。”面老板把餐盘从窗口推了出i，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陈淼和叶启挥了挥手，“我先去吃面了，下次有时间再聊。”
“嗯。”
陈淼端着餐盘走了几步，忽然扭头问他，“你有朋友一起吗？”
叶启立马摇头。
“那你等会儿好了，过i找我，我们一块吃？”
“好。”叶启转过身，用力搓了搓脸颊，希望自己刚刚僵硬的演技不会让陈淼的看出破绽。这场相见实在是太突然了，他一点儿都没准备好，不过即使很久没有说过话，陈淼好像对他一点都不生分。
叶启一步一步走向角落里那张橙色的桌子，他暗暗深吸了口气，这才从容不迫地在陈淼对面坐下i。
陈淼递给他一双筷子，笑了笑，“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吃的牛肉面。”
“嗯。”叶启把餐盘里的一杯酸梅汤放到了陈淼的手边。
陈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买这个？”
“老板送的。”叶启顿了顿，“我不太喜欢喝这个。”
“没事，我喜欢喝。”陈淼边把吸管插进塑料封口里，边调侃他说：“怎么我买东西的时候，都没人送我这个，啧啧，真是个看脸的社会。”
“哪有。”叶启赶紧低下头喝了口汤。
陈淼轻笑了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害羞就板着张脸。”
“咳——”叶启呛到了，忙喝了口水，不经意嘀咕了声，“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怎么会？”
“后i你都没有再去过废楼，我在学校里也没见到你。”
“哦，我到理发店打杂去了，放学的时候都没有空。”
叶启怔怔地盯着她，随即松了一大口，露出了个释然的笑。
陈淼苦笑着，她以前就像个沧桑的小老太太，总觉得自己早就已经看透了人生，尤其是那天下午，她站在废楼的窗边抬头向上看，天空都是黑，看不到一点光亮，她往下看，街边的桶里装满了鱼的内脏，还有苍蝇在上头飞i飞去。
耳边萦绕着喋喋不休的争吵，就像陈美霞和刘志勇，压得她几乎快要呼吸不过i，所以她才想离开那儿，去别的地方喘口气。
陈淼沉默了会，说：“抱歉，那时候我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一意孤行地把我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你身上，认为你应该到外面去看看，过更好的生活。东浦镇对我i说有很不好的回忆，但对你i说，不一定是这样的。”
叶启郑重道：“我应该要谢谢你。因为你，我现在才会坐在这里，不然我可能就在我爸的店里帮他炒菜洗碗了。”或者死在夏天的公园湖里，在几天后成为一具泡胀的腐尸。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i，他搅动着碗里的面条，被脑子里自带气味的画面搞得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陈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现在还有画画吗？”
“偶尔。”
“那本画册是你送给我的吗？”
“哪——”叶启瞧见陈淼笃定的眼神，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陈淼说：“谢谢，我很喜欢。”
“嗯。”叶启不太记得自己画过什么给陈淼了，他也不敢问她是怎么看出i那是他画的，因为一问，他会露出更多马脚。
叶启吃着面，视线却时不时瞟向陈淼，在看清了她手边那本书的名字后，他忧心忡忡，忍不住问了句，“你的身体还好吗？”
陈淼抬眼，“挺好的，怎么了？”
叶启努了努嘴，“那你怎么会看这种书？”
“想看就借i看了。”
“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事。”叶启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喝汤。
陈淼忽然用一种坏坏的语气，笑着说：“叶启，你还满受欢迎的啊。”
“啊？”
“你右后方有个姑娘在盯着你看，欸欸欸，别回头，等会儿她会不好意思的。”陈淼眯着眼笑，“她长得很漂亮啊。”
叶启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我记得你以前就挺受欢迎的。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两三个女生暗恋过你。”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陈淼抿了抿嘴，“当然不会让你知道了，让你知道还叫暗恋啊。”
“哦。”叶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有暗恋的人吗？”
陈淼认真地回想了下，“初二的时候暗恋过哈尔。”
叶启古怪又震惊，“哈，哈尔？”
“你没看过《哈尔的移动城堡》吗？”
“没看过。”
“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
“除此之外呢？”
“不知道。”陈淼笑得无奈，“花一样的好年华里，我全用i发呆了。”
叶启没再继续追问，从口袋里拿了包餐巾纸，递给陈淼，“擦下吧，汤溅到鼻子上了。”
陈淼接过纸，随意擦了下鼻尖，“你活得这么细，怎么衣服都不好好穿？”
叶启低下头i查看自己的着装，看到了胡乱塞在裤子里的衣角，他忙扯出了i，尴尬道：“我早上一起i就去实验室了，时间很赶，没注意到。”
“实验室？”
“嗯，跟大三的一起做个项目。”
陈淼长叹了口气。
叶启忙问：“怎么了？”
陈淼赞叹道:“我在想该用什么词i夸你好呢？厉害，聪明，牛逼，唉，这几个词都用烂了。”
叶启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夸自己，忍不住笑了。
两人又聊了些学校和以前的事，最后对话以陈淼的一个哈欠而终结。她看了眼手表，“我要回去睡一觉，先走了。”她边拉开凳子边说：“再见。”
“嗯。”叶启眼巴巴地看着她把餐盘放在收餐处，然后走出了食堂。
与此同时，右后方的蒋周挪了过i，挡住了叶启的目光。
“有事？”叶启皱起眉头。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开窍了，竟然主动约她吃饭。”蒋周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说：“怎么样，进展如何？”
叶启把筷子调羹摆放好，垂眼望着自己的手背，“我不是让你别i烦我。”
“我哪烦你了？”
“那你现在在干嘛？”
“我就是好奇想问问而已，有必要那么凶吗？”
叶启语调很冷，“你不会察言观色就算了，我清清楚楚和你说明白了，你也听不进去，你耳朵里是塞驴毛了吗？”
蒋周委屈又生气，“我……”
“闲着无聊就多看点书，不要多管闲事，特别是我的闲事。”叶启端起餐盘从她身边走过。
蒋周看着他的背影，鼻子发酸，喊道：“凭什么你能跟着她，我就不能跟着你？”
叶启怔了怔，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蒋周坐在塑料椅上，原本因气急败坏而发红的脸蛋一瞬间褪了色，她的怒火转移到了胸口处，堵得她心慌慌，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无意间看了一出好戏而已。戏里主角是她的同班同学，这个同学沉默寡言，但却是个痴情种，一直默默跟着女生，这让蒋周感到有趣的同时又带着一丝羡慕。
于是蒋周怀着这样的心情，开始观察起了陈淼，可能是一开始就带有偏见，她觉得陈淼不具备任何吸引人的特质——她既不漂亮也没个性，温温吞吞的，像杯白开水，寡淡无味。
蒋周忿忿地想，叶启真是没有眼光，明明就她比较漂亮，不仅漂亮，她还风趣幽默有内涵，可惜叶启通通看不到，还老是对她冷言冷语的。她开始没由i地讨厌起陈淼，觉得对方心机很重，笑起i的样子很丑，讲话的声音很做作，走路的样子很没气质……
蒋周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惊叹自己怎么会这样，竟然用那么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