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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江瑟瑟半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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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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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内,电灯白晃晃直刺眼睛,电视关着,长荣坐在沙发角,闷闷不乐,一言不发。白主任阴沉着脸,往小杯里倒酒,长荣母亲将五百块钱找出来,递给长荣。

    “书你不认真读,竟干混事,今年信用联社缺会计,几个大学生拚着找关系。”

    “你跟赵主任不是把子兄弟吗,`请他出面说一声。”

    “他女儿大专毕业在家都半年了,进不去就是进不去,你以为是逛商店呀?”

    长荣听着父母说话,将五百块钱放在茶几上。

    “钱,谁都想,瞎子见钱还眼睛睁开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那些钱,是用得的么?用了要掉毛的!前些天我隐约听人议论,因去县里办决算,加之要问内招的事,没来得及审问你,谁想你竟然财迷心窍!捅出这么大的蒌子来。”

    “出来就好了,我在九叔家,听说长荣戴着手铐进派出所,魂都飞了,出来就好,这世道,毕竟好人多呀!”

    “要是伍嫂不那么装腔作势的假死,俩娃不拘留七天至少每人也要罚款三仟元。”

    “那得谢谢伍嫂了!”

    “也不全是,派出所量他们不敢把长荣怎么样,他们要建办公楼,资金不足,跟我们信用社要赞助呢,我原本口头同意给三万,毛了老子一分不给!”

    “这样呀。”

    白主任渐渐消了气,长荣就上楼睡了。

    伍小刀一回到家,她娘不停地骂人,从他恶毒的老爷,骂到他短命的爹,再骂到他没有天良的姐姐,再骂不争气的小刀。

    骂就骂吧,小刀习以为常了。

    “水母鸡”奶奶在公安抓赌时受了惊吓,竟一病不起,半个月后就死了,“水母鸡”因此洗心革面,一心一意跟胆小的父母在前门店里做生意卖东西,阁楼租给别人住,同长荣和小刀也就没有了过密的来往。

    沁江两岸的田园里,蕃茄又在吐纳黄花了,太阳暖烘烘地挂在淡蓝天空,远山色彩斑驳,间或有一两株槭树,一身红装。村子里,有三五成群的老人妇女坐在大榕树下聊天,沟渠里清亮的水,正欢欣鼓舞地哗哗流淌,有农户开杀年猪了。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长荣却很无聊,他关在家里玩了七八天游戏,终于坐不住,这会出来,沿着美丽的沁江向下走去。一阵急促清脆的铃声从远处传来,接着,高音喇叭唱起校园歌曲,中午十二点,沁竹中学下课了,长荣停住脚步,深情地望着沁竹中学凤凰树丛中迎风招展的红旗,又回味起那些年的美好时光。不过千思万绪,最后却归结在一个人身上。长荣发了一会呆,回过神来,继续朝前走去。

    年年的春节都相似,都是那么一些人,穿着新衣服,一样的热热闹闹,一样的鸡鸭鱼肉,一样的爆竹烟花,一样的面红耳赤。从腊月二十八开始,长荣家就有一些认识不认识的人来拜早年,或是拎着一只公鸡、一个火腿、半袋绿豆,表达一个心意罢了,白主任也就收下这些小礼物。春节早上,长荣到沁竹街头游了一趟,没什么意思,中午回家,睡了一觉,直到母亲喊吃年饭才起床来。

    但白长荣终不是闲得住的人,消沉规矩一段时日,避过聚赌的风头后,又游走在沁竹镇上。伍小刀更是不想把自己的一生放在又脏又累的黑土地上,一门心思想要挣大钱,不屑在家种地浇菜,也不帮母亲做事,一天吃了睡,睡了吃,他娘从小到大骂他,骂了好多年,彼此都习惯了。这俩哥们情投意合,又纠缠在一起,在沁竹镇的茶馆、酒楼、美发店、小吃摊上出出进进,吹大牛、扯野白,从早上逛到下晚,实在找不到去处,俩人就坐在德福街尾巴上同德茶馆里下象棋、打扑克,听那些上了岁数的老家伙们追忆往事:想当年,土匪来敲我家的门……

    李彩云背着一篮子菜过来,到茶馆门口站住,鄙视着二人:“你们怕是清福享早了哦!”

    晚上,茶馆下边李彩云家门前的空街上,围起一大群人,正在召开群众大会,镇上的周秘书站在台阶上讲话,作收缴农业税、特产税、屠宰税的宣传动员,周秘书口才很好,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一群小轻年聚在白长荣和伍小刀身边,看他俩变着花样洗扑克牌。

    已是春江水暖的三月天,谁料寒流忽然南下,一时阴雨狂风,桃花落红,梨花飘白,冷得沁江坝子都打寒颤,人们纷纷又穿上冬衣。天亮多时,白长荣恋恋不舍温暖的热被窝,一直懒懒地睡在床上,迟迟不肯起来。

    小刀急急地一把推开屋门:“秦老师死啦!”

    白长荣一下子从木床上跳起来。

    沁竹中学显然放假了,公路上有许多学生,议论着秦老师之死各种各样恐怖的版本,两人一时也打探不出究竟,径直往学校去。

    显然,秦老师肯定是死去了,白长荣的心里忽然揪出一个人来:周秘书正站在月幕里冲着他冷笑。

    青春的校园,熟悉而又亲切,球场上停着许多小车,警灯恐怖地闪耀着,秦老师宿舍前,围聚着一大群人,穿白大褂的法医进进出出,一名女干警在屋里四处照相,周秘书双眼红肿,无助地蹲在窗台下,而窗台之上,那株海棠红艳簇枝、神精气爽。

    时近中午,天空又洒落几滴小雨,云层渐薄,地面热气升腾。法医从屋里出来,脱下帽子,给等在外面的领导汇报:初步判断是煤气中毒,卧室里有一个燃着的蜂窝煤炉,门窗关闭,死者没有外伤,神情安祥,大约是因天气寒冷……

    周秘书哗哗流下眼泪:昨天我们一直在一起,商量结婚的事,一直到晚上十点我才回的镇里……他悲痛地站起身来,不料碰歪了窗台上的海棠,咣铛一声,花盆摔烂在地上,惊得围观的人一齐看过来。白长荣从周秘书的脸上,看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虚伪,从此刻开始,他由心而生一股无名的怒火,继而产生出深深的怨恨:意外?怎么可能呢?去年的班会课上,秦老师还讲过要注意水、煤、电的安全,意外?怎么可能!

    不是意外,那就是――白长荣一想到“谋杀”两个字,吓得两眼发直,惊出一身冷汗。

    秦老师的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秦老师终于发现了周秘书和市歌舞团高挑漂亮女人的暧昧关系,伤心绝望自杀了。

    此时,太阳终于突破云彩的封锁,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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