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淡去,雄鸡把天边唱出一点点鱼肚白,沉静安祥的大地慢慢张开迷眼,晨曦渐渐明媚,空气氲氤,清芳浸润,几缕淡薄的湿雾飘浮在恬静的沁江之上,轻风不徐,水波不兴,江岸竹影曈曈,杨柳依依,广阔的田园之中,黄橙橙的谷穗弯腰低头,田埂路道边,完熟的杂草丛上缀满晶莹的露珠,有早行的农人荷锄踏上江岸,两头肥胖的水牛摇摆着尾巴大踏步走出清寂的村口,东山之上,绚出一片艳丽彩霞,古朴的沁竹镇从一个幽雅的梦境中醒来,开始新的一天。
沁竹街却早早有了生气,来来往往走着些人。早食店门前的大煤炉上,蒸笼冒着白朴朴的热气,一对母子站在蒸笼前买小笼包子,几步之处,则是一个豆汁铺,不时有行人停下来,买上两个烧饼,一袋豆汁。睡眼迷朦的妇女,叉着腿蹲在街沿漱口刷牙,老头将一盆洗脸水哗地向街心泼去。
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将半个吃剩的馒头扔在路边的垃圾筒里,吹着愉快的口哨,向街尾走去。
一阵清脆的铃声从远处传来,沁竹中学上课了。年轻人不紧不慢走出街尾,穿过一段巷弄,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一群喜鹊在枝叶间喳喳喳欢呼窜跃,年轻人停驻脚步,朝树梢上东张西望,喜鹊叫闹一阵,飞到江对面竹林中去,年轻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向学校走去。
喧闹的校园响起朗朗读书声,有老师夹着讲义匆匆走进办公室,年轻人踏着紫藤下的踊道,穿越操场边花园绿地,来到凤凰林掩蔽下的教室,从窗口看去,同学们早已正襟危坐,教室门半开半闭,他用脚把门踢开,径直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
“站住!”威严而脑怒的一声喝斥。
年轻人停住脚步,回转身来,打量讲台上这张陌生的脸:俊美丰润,粉面含嗔。
“站过来!”女老师脸一沉,往讲台边角一指。教不严,师之惰,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只得过去,站到角落里,面向全班同学,立正,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女老师继续讲课: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候……
台下有观众,那么,这里就应该是舞台,年轻人面带微笑,举起右手,频频给观众们挥手致意,颇有电视中“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那种味道。
同学们哄笑起来,年轻人更得意忘形。
啪,老师正写板书的大半截粉笔飞过来,砸在他额头之上,印出一个清晰的白点。
同学止住窃笑,挺胸抬头,老师瞪了这个顽皮学生几眼,继续讲课。
而年轻人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垂下他清秀的头。电影中还有一种场景,那是文化大革命,也有人这样站在台上,而台子下面,也有许多观众。
好容易捱到下课,女老师收起备课本:“你,下午放学后,把教室扫干净!”她扬长而去,蹬蹬蹬蹬,鞋声由近至远。
年轻人回到座位,闷闷不乐,班长李彩云走过来:“白长荣,秦老师叫你下午扫完地后到她办公室去。”
“哪儿冒出来的秦老师?”学习上这些事,长荣向来不关心。
“你就一天玩吧,刚才那就是秦老师,新班主任,傻了吧!”李彩云一甩她盖眼的长发,转身出去,忽然,她又转身过来:“伍小刀死到哪儿去了?”
“我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恨不得要穿一条裤子。”
“不知道。”长荣不耐烦起来。
“见到传个话,下午秦老师有请!”李彩云不怀好意地笑着出去了。
沁竹是南丝绸之路上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镇,地肥土美,水丰物泽,清澈的沁江穿镇而过,古镇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人杰地灵,出过达官显贵、骚人墨客、才子佳人。而今,历史的沧桑还清晰地影印在古镇街头巷尾,青黑石板铺筑而成的街道,门店是古老的青瓦木楞架子房,和谐朴素,自然端庄,让人款款走入流逝岁月,穿梭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如此亲切、平静、近距离感受历史,寻找祖先留在墙、瓦、屋、檐中生活的印迹。
伍小刀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道阳光穿窗棂而入,所过之处,尘灰轻浮,游离在光影间。小刀娘已做熟早饭,把房门拍得嘭嘭响:“小挨刀儿子,起来吃饭了。”
小刀猛然掀开被子,跳下床,穿好衣服,出到院里,从吊井中提上一桶水,匆匆洗漱完。桌上,娘给他盛满一碗白米饭,小刀就着南瓜汤唏哩哗啦糊乱吃完饭,坐在院子中间的小方板凳上发愣。小刀娘苦口婆心规劝儿子:“好歹把最后这年高中上完吧,小爹,我求你了。”小刀烦躁地冲出门,使劲将门摔上,气冲冲朝沁竹中学跑去。
下午五点,放学了,小刀喊住几个人:“长勇,伍志,小三、四眼,你们几个把教室扫了。”
“伍小刀,你积点德,秦老师点名要白长荣亲自动手打扫,你帮什么干忙?你们几个,别理他们!”班长李彩云冲着小刀叫。
“哥们兄弟,有难同当,兄弟几个,动手。”
吃过晚饭,长荣和小刀往秦老师宿舍来,穿过几架红花满枝的三角梅,远远看到秦老师在门边写字台前批改作业,二人畏畏缩缩地来到门前,秦老师一抬头,看见两人:“门前站好,排好,身子站直,立正!”埋头继续批改作业。两人不敢怠慢,规规矩矩站着。
过路的老师和学生抬头朝这边张望,看着二人指指点点。
秦老师改完作业,放下红笔,抓起一件外衣:“走。”
三人来到操场上,至此,两个调皮学生才明白:罚跑,每人十圈!秦老师让学生抬来根椅子,坐在操场边上,亲自督阵,一丝不苟地数圈数。一时许多学生上来围观,无不拍手称快。
沁竹中学傍江而建,有着一百多年的光荣历史,由早清白家私塾发展而成,明国初年已初具规模,又有白氏留洋士绅捐资扶助,当地地主富农多方筹钱修缮,管理有制,维护得方,未经天灾人祸,原貌得以续存至今,前年又有专款维修。校园不宽,布局严谨,古榕参天,绿萝掩蔽,绿草茵茵,校舍为清一色青瓦平房,古朴庄重,涵蓄雅致。
在校园里,白长荣和伍小刀是名人,游手好闲、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学习不上进,成天当混世魔王,校长请厌了家长,班主任谈厌了话,老师们也认定了这俩学生就这样——不可教矣!也就一笑了之,不管了之,任其自生自灭。
秦老师,一个说普通话的圆润丰满的北方姑娘,新任的班主任,她迎头一棒,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让你始料不及而又出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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