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奚从床下钻出,坐在床沿整理衣物,有些狼狈。
她看着他,却见他神情自若。他也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便扭头笑问她:“怎么,觉得我如今很是狼狈不堪,才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她一愣,想道:他会在意吗?她看见他转过头去,从她的视线,她能看见他唇角缓缓上扬的弧度。
不,他不会在意。那日为了助她逃脱,他不惜失了尊严,此时钻入塌下,以他的性子,怎会在意?
可是,他怎么能不在意呢?他这么一个从容不迫的男子,怎会甘愿失了他自己的风仪?
她看着他,莫名升起了一股疑惑。
他再次转头直视她那疑惑的目光,轻笑道:“还是你觉得这与你红杏出墙之人非我,觉得很失望,才用这目光打量我?”
她一怔,方才还替他感到不值,此时他倒是拿她打趣,她不禁觉得,他是真的不在意。他什么都不在意,就如同他面上那不经意扬起的笑一般。
可是她还是连忙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她不该看着一个男子出神!她发冠上细碎的金属相撞的声音显得急促。
“公子!这都是什么情况?”方才的黑衣男子破窗而入,一来便责道。
慕容奚没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笑道:“给你捡了个便宜,你不要?”
黑衣男子怒看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扭头看向莫清依,怒气顿消,在原地不知所措了起来,脸上突起一抹红晕。
慕容奚站起身来,走至一扇窗前,搬过板凳,一脚踏在凳上,侧过身道:“殷玄,还不走,等人来抓吗?”
黑衣男名唤殷玄,是他的贴身侍卫,他不屑道:“我堂堂大侠,从何处来就要从何处去,公子再见!”殷玄一个翻身,便一跃而起,从方才破了的屋檐直飞而上。
两人同穿黑衣,却是不一样的气度,纵然那黑衣男子不比何公子貌美,却是武艺高强。
她见那名唤“殷玄”的男子不见了身影,便望向了慕容奚,只见他爬窗爬到一半,却坐在了上面,方才他已然丢了面子,他此时却似要一丢而尽,选了爬窗而出。
他的发丝在月色中飞扬,他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她道:“木已成舟,你已无后悔的余地,还望你不要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月色皎洁,他身子一半沐浴在月亮下,侧脸微仰,似影若电,一个翻身便不见人影。
凉风入室,风吹窗扇摇动,他方走,门便被怒气腾腾地撞开。
门扇相互碰撞,木头发出闷闷的响声。疾风穿过门扇摇动的缝隙钻了进来,直朝她脸上吹去。似风非风,这凉风吹面,让她感到了来人的怒气。
房内烛火摇曳。灯芯上的残光摇摇欲坠,似要燃到了尽头,正奄奄一息。
“莫—清—依!”
字字咬牙而吐,发出牙齿碰撞时散出的森森寒意。
郭络一身红色衣袍,叉腰站在门前,月色倾斜,给他在屋里落下了长长的影子。“你竟敢背着我偷人,你不想活了吗!”郭络三两步跑到了莫清依的跟前。
他在瞪着她。很愤怒的目光,从来没人这般看过她。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想着她已经无路可退,便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个笑。
“啪——”郭络掌风之大让莫清依瞬时摔到了地上。
大红嫁衣覆着她瘦弱的身子,薄薄的轻纱无法承住她摔倒在地的巨大摩擦,给她的肌肤带来了火辣辣的鲜红的擦痕。
而她的脸却比其痛上万分,红色的五指手印落在其上,与惨白的皮肤相彰,红白相隔,显出了郭络的怒意。
“你竟然还敢笑!看我怎么打你!”
郭络打了她一巴掌似还不够,他继续对地上无力抵抗的她拳打脚踢。她双手抱着头,忍着他如大雨点交错而来,越来越急的殴打。疼痛从全身蔓延,她咬着牙,没喊一声疼。
郭络最后打累了,便一把拽过她的衣襟,将她拎起来,后又弃之如履,将她狠狠摔在地上。
她狼狈不堪,脸上冷汗沾着发丝,妆容尽毁,斑驳的色彩在她煞白的面上胡乱溢开。施朱的唇遮不住苍白,正在颤抖。
郭络低头俯视她,见她一脸惧色,他顿时得意大笑起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她陡然而栗。
只是当他正要开口时,却双手捂住了肚子,他给她一记狠烈的目光,鼻中似有怒气散出,道:“是不是你和你的情夫合谋,给我下的药!说!”
她嘴巴微微张开,却又合上。正当她想要说“是”时,郭络却往外急急跑走。
她失去了所有力气,如同软泥一般摊在了地上,头枕在了冰凉的地板上。但她尚未有喘息的机会,便又听从地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声接一声,如同万马奔腾而来。
她仍旧趴在地上,却不愿动弹。该来的,少不了,方才只是皮肉之痛,此次怕是众人辱骂之痛了。但是为了那个她等待的人,或许这是值得的。
掌灯的丫鬟陆续走入房中,转身让出一条道来。姚氏率先而来,她蹲在地上,心疼的目光落在莫清依的身上,轻轻帮她拨开额前的发丝。
她也得以窥见来人。郭老爷,郭琦,还有众多来客。
“清依,你怎么了?”姚氏音带颤抖,声问道。
“姐,你没事吧?”罗眼眶浸湿,似要落下泪来。
她说过她不想嫁人,但为什么连她的娘亲也要逼她,还拿上全府性命做要挟。她心中突然生出了酸涩。
颇具威严的声音,“从今往后,莫姐不再是我郭家媳妇!”
她打了个激灵,露出一个笑来,她的目的总算达成了。却不料想她的娘亲却在恳求,“郭老爷啊,清依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的,还望郭老爷不要赶走清依啊!”
她道:“娘,别说了,我既然做了,便就认了!”
姚氏给她扭头对她剜了一眼,她心头一窒。
她从前认为娘还是很在意她的,她总是把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留给她,但是只有今日,她才发现,是她一直自欺欺人,她怎么能忘了,她的娘亲也是个爱慕名利之人呢?
和郭家联姻,对莫家是无上荣耀,而郭家为何会愿意,或许是因为郭琦在推波助澜吧,这样,郭琦才能够对她进行永无止境的报复。
她咽下了要说的话,只见郭伟愤怒拂袖而走,冷冷落下一句话。“莫千金不可能是我们郭家的儿媳,以前不是,以后更加不可能是!”
郭琦不屑地甩给莫清依一瞥,众人也十分认同郭伟的决定,都在拍掌叫好。
红杏出墙是她要背负的是一生的骂名,而此刻区区的唾骂嫌弃又算得了什么。
房里此时很静,只剩下姚氏,罗,但却还有一人未走。她被罗扶起靠在了床边,才看清了来人。
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她知来人并非等闲之辈,看他周身气度,贵不可言,若她与他有任何瓜葛,那便是再次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听着他的气息,应是蹲下了。姚氏的声音响起:“拜见太子。”
太子!
“免礼。”慕容瑄沉声答道,凤眸半合,望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子,目光中却没半分垂怜。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洁净手帕,身子蹲下,轻轻替莫清依擦拭掉了脸上的脂粉以及泪水。
慕容瑄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却没看她。他眸色一动,道:“红杏出墙?你可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子!”
莫清依觉得他动作轻柔,似在擦拭一件珍宝,她从未被如此疼惜,突然鼻头一酸。
他起身便走,未留下只言片语。
“清依啊,娘带你回家,你受苦了,娘都知道。”姚氏一张脸上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远远屋檐之上,坐着两个看戏之人。
透过方才破开的屋顶,两人将房内之事瞧得一清二楚。
太子走后,殷玄怒道:“公子,有你这样帮人的吗?我都看不过去了!”
殷玄指着他的衣摆,惊奇道:“咦,公子你的衣服怎么破一角?我这就去把那布找回!”殷玄正想再次施轻功,却被他按住了肩膀,只见他眸色一暗,道:“走吧!”
殷玄一脸惊疑地望着他:“公子,你不怕暴露你的身份吗?”
公子的衣服可不是一般的黑衣,若给有心人看了,定会一眼认出那并非沇都的织物,而是他们南郡的织锦。可是他竟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殷玄无奈地跟了上去,可是此时一颗心都悬着,莫千金如今到底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殷玄和慕容奚走至郭府院墙之外,殷玄正要带他家公子跳入墙内,好看看莫千金,谁知他却径直往外走了去。
殷玄追着他,追道:“公子,你就不去看看她?”
他转过身来,笑道:“我为何要去看她?”
“她因你而被打,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殷玄激动说道。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的话飘散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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