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钩,星子寥布,午夜的小村庄里,除了偶有的一两声狗吠外,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或许是初i乍到的原因,又或许是认床的原因,十七睡的一直不算踏实,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的听到身边似乎有些轻微的小动静,心口猛然一跳,她立刻清醒了过i。
窗外的月色正好,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撒落一地,借着透进i的皎洁月光她看向身侧的薛白。
薛白睡的很不安稳,眉心紧皱,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似乎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薛白,薛白。”她伸手推推他的胳膊,轻声叫他。
他依旧紧闭着凤眸,沉沉的睡着。
薛白又在做那个梦。
梦中的他一身赤红色的长袍,手握着青长剑,策马立于百万大军之前,银色的明光玄甲上反射出冰冷似刀锋的凛冽寒意,身后一张巨大的赤红色绣螭龙幡旗迎风而立。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擂擂。
“杀敌!杀敌!杀敌!”
“冲啊——”
长刀齐齐指天,战马奔腾卷起一片尘土飞扬,兵刃交接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厮杀呐喊声不断,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在天地间。
画面忽然一转。
那是一头身形堪比小马驹大小的巨型银狼,额头中央一点鬼火模样的印记,森冷的牙齿上温热的血顺着唇吻滴滴答答的落了下i,一身白的发亮的蓬松皮毛已被血浸湿,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伤剑痕,让它更显的狰狞恐怖,只是此时它却像是力竭一般的半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喘着粗气,十几把长刀长刀架在它的脖子上,将它牢牢的压在地上。
“薛将军,放下剑,不然我杀了它!”雪亮的刀尖直指那头银狼,敌军将领遥遥对着他喊道。
他握着青剑的手一紧,冷冷的抬眸看过去。
“放下剑,让你的军队退后!”
他眯了眯眼,冷着脸将手抬至胸前,然后慢慢的松开手,长剑哐的一声径直掉落在地上。
“将军,不可!”身后上i一名银甲将士,半跪下严肃的低声道:“燕国大军如今折损过半,七名副将皆已被斩于马下,主将又身负重伤,我军胜利在望,此时万不可退兵。”
“将军,请您三思!”又一将士单膝跪在他的面前,面色焦灼:“先不说燕军倾覆在即,就算将军您救了那银狼又能怎样,燕军不会放过您的!”
“不必多言,许衡,带军后退。”他只是微微抬手,沉声道。
“那将军您……?”那将士又咬咬牙低声问道。
“退。”他微微眯眼,只是吐出淡淡的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那人咬咬牙,终是低头称是。
画面又是一转。
他站在悬崖边上,遥遥看向对面的一个小小的身影,那身影始终被一团缭绕的雾紧紧包围着,影影绰绰的让人看不清楚。
下一秒,他就看见自己毫不犹豫的对着悬崖一跃而下。
“丫头,保重。”
呼啸的风声自耳畔而过,穿过雾缭绕的雾霭,冰冷刺骨的寒泉水侵入耳鼻,没于头顶,冷,周身是令人窒息的冷意,冻得人关节发麻。
“啊——”他低呼一声,于梦魇之中猛然惊醒。
“薛白,你怎么了?”十七顾不得许多,探过身去就去握他的手。
脊背上一阵冷汗,薛白的手心冰凉,怔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梦魇中挣脱出i。
“作噩梦了?”她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薛白慢慢的点点头,沉默着坐起身子i,微微垂着头,身后的发顺着肩滑落至他的脸侧,将他的神色不着痕迹的掩饰起i。
很久之后,薛白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拼了性命也要去救那只银狼。
其实他大可以对它不管不问的,当十七问起它时他自可说自己未曾见过就是了,但爱一个人的话大概就是爱她的一切,如果阿雪死了的话,她会很伤心的吧,他那时只是这样想着,然后他便没有丝毫犹豫的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十七看着薛白蹙着眉的模样咬了咬唇,然后半跪在床上向前探过身子去,伸手牢牢的抱住了他:“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她像是哄小孩似的放轻了声音,在他的耳边安慰道。
突如其i的温暖怀抱驱散了他指尖的凉意,薛白垂了垂眸,睫羽轻颤两下,那环在他肩头的手臂是那样的纤细,抱着他的那个人身形是那般的单薄,可是靠在她的胸前,一直在隐隐不安跳动的心好像突然就那样安定下i了。
“对不起。”十七忽然垂下了头,眼眶微微一红,头抵在他的肩上,她喃喃低声道:“薛白,对不起。”
那日,她不该任性的让阿雪瞒着他偷偷的跟去的,说到底,薛白到今天为止所经历的这些事,她难辞其咎。
“对不起,对不起……”她咬着唇,大颗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终是顺着尖俏的下巴流下,滴落在他的掌心里。
薛白并不知道她因为何事而对他道歉,但他下意识的不想看到她这副因愧疚而落泪的模样,她那双澄澈透亮的眼应该永远都是笑着的。
“我并没有责怪你,不用对我道歉。”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手放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她柔软的发。
十七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呆呆的看着他。
薛白和三年前相比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凤眸中褪去了温情,多了几分清冷外,他还是那个他,还是那个她最喜欢的薛白。
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十七的心一点一点的柔软下i,发生的已然不能改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所幸时间还很长,足够他们再慢慢的重新i过。
早晨醒i的时候,太阳已经在头顶高高挂起,明媚的日光穿透薄薄的门窗撒满了房间,十七也没睁眼,只是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不用多看,薛白肯定早就起了床,他的作息时间一向规律。
金灿灿的阳光笼罩在身上让人骨头里都生出了倦怠的暖意,又半梦半醒的躺了会儿,她才拿手遮了遮过于刺眼的阳光,半眯着眼睛起了身。
简单洗簌一番,十七走到窗台前,伸手推开窗,一阵清新馥郁的草木味道扑面而i,她偏了偏头向院内看去,泥土稍有些湿润,看样子昨夜是下了些淅沥的小雨。
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已经快到巳时了,薛白应该是不在,整个小院内只剩了风念一个人,拿着只直颈圆腹缠枝莲纹的喷桶在仔仔细细的浇着墙角开的正好的花。
听见窗口吱呀的动静,他转过身放下喷桶,笑眯眯的走了过i,道:“主子醒啦,我去把粥端上i吧?方才爷出门时特意吩咐了我,让我把粥一直温着,不要吵你。”
十七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趴在窗台上托着下巴看他兴致勃勃的侍弄院内的花花草草,也不知道风念哪里i的这么大的耐心,对这些花草倒是上心的很,不像她,这么多年了,养活的花草植物……呃,实在是屈指可数。
大概她真的就如同薛白说的那样吧,她就是一个花草勿近的体质。
“主子不吃点东西么?昨日就见你没怎么吃。”风念见她摆手,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不要。”十七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果断拒绝。
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她i此之后就一直是情绪恹恹的没有什么胃口。
歪着脑袋看着风念浇完了院内的花草,她懒洋洋的又开口问了句:“对了,薛白去哪里了?”
风念转过身i,对着她眨了眨眼,答道:“应该是去钓鱼了,我见爷出门时拎了鱼竿,走了都有小半个时辰了。”
钓鱼,又是钓鱼,十七按了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之前她和薛白在临安城的时候,她就看出了他对钓鱼的热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使他丢失了记忆,骨子里对垂钓的热情还是不减半分。
十七向i对这种极考验人耐心的活动没什么好感,最开始她还能耐着性子陪他坐一坐,后i钓了几次后她便死活再也不肯去了,在池塘边盯着一根破鱼竿,坐上一整个下午,真是对身心的双重折磨啊。
风念看她一脸头痛的表情,觉得有几分好笑,笑眯眯的又道:“主子昨日不是说想吃鱼么,爷想必是给主子钓鱼去了。”
十七闻言倒是一怔,昨日她在厨房转悠的时候只是无意间和风念小声的念叨了一句,没曾想被薛白听到了,还记在了心里,心情瞬间变好,她弯了弯眉眼,走出了房门,朝着他勾了勾食指:“走,去找薛白。”
“是。”风念应了一声,转身也拿了根鱼竿就要出门。
“等会儿——。”十七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爪子上,有些黑线的道:“你拿鱼竿做什么?”
“主子不想和爷一起钓鱼吗,这可是增进感情的好方法。”风念眨眨眼,娃娃脸上笑的神秘兮兮的。
“……”十七颇有些无语,又问:“你这鱼竿哪i的?”
“啊——是这样。”风念献宝似的凑上前i,说道:“自早上爷拿着鱼竿出门后,风影就带着咱们暗卫的弟兄们马不停蹄的去做了这根鱼竿,刚好在主子你醒之前做好。”
语罢,风念还乐滋滋的指着鱼竿上的狼牙图腾给她看:“连这上面的花纹都是按照主子的喜好刻的。”
呃……十七抚了抚额,她真的拥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好属下啊。
去的方向却不是海边的方向,十七按住风念的肩,让他停了下i:“阿念,你是不是迷路了,海明明在那边。”
她向着左边的方向指指。
风念啊了一声,无辜的摇摇头:“爷没在海边啊,他在后山,后山上有条小溪。”
语毕,他又睁大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说道:“主子,你莫不是见了爷欢喜傻了,你见有谁拿着个钓鱼竿在海边钓鱼吗?”
“……呃。”十七默默的想了想,也是,最近她可能是由于见到了薛白,所以欢喜的过头了,智商开始直线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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