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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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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匣里金刀血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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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秋夜。

    天已黑,日已落。

    明月东升。

    皎洁的月光透过窄窄的门窗缝,照射进陈旧又杂乱的静室。

    静室杂乱,昏黄的烛火在脏污的窗台上闪着微弱的光。

    天上已有一轮圆月,静室里也同样已有一轮“圆月”。

    ――一个“袁玥”。

    天上的圆月圆满而美丽,散发着温润的光芒,轻柔的笼罩着大地。

    屋中的袁玥却显得既冷漠又悲寂,整个人都已被悲伤和愤怒所笼罩。

    袁玥冷冷的看着站在对面的上官小菊,凛然道:“酒你已经喝过。”

    上官小菊将酒葫芦丢还给平老道长:“不错,我已经喝过。”

    袁玥点头:“那么你现在还有没有未完成的心愿?”

    上官小菊苦笑:“有。不光有,而且很多。”

    袁玥冷笑。

    上官小菊接着道:“可是你并不打算给我时间去做完那些事情。”

    袁玥道:“不错。”

    上官小菊道:“那么你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有没有想做却还未做过的事情。”

    袁玥紧握着手中的弯刀,冷笑着道:“我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而且这也是我即将要做的事情。”

    上官小菊苦笑:“你想做的事,刚巧也是我想做的事。”

    袁玥道:“哦?”

    上官小菊道:“你我之间的一战本就无可避免,况且我i此本就是为了和你的决斗。”

    袁玥道:“这是你想做的事,却不是我想做的事。”

    上官小菊道:“那么你想做的是又什么事情?”

    袁玥道:“你想做的是决斗,而我现在却只想要杀了你报仇。”

    上官小菊道:“这本就是一样的事情。”

    袁玥道:“不一样。”

    上官小菊道:“你我的决斗,本就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

    袁玥点头:“不错,江湖上最快的刀,终究只能有一把。”

    上官小菊道:“那么究竟是哪一把?”

    袁玥轻抚着腰间的弯刀,微笑着道:“我这把刀叫做‘绿杨烟外晓寒轻’,刀长两尺三寸,净重六斤四两。两百年i无一败绩。”

    上官小菊点头:“好刀。”

    袁玥挑眉:“本就是好刀。”

    上官小菊紧握着手中的竹杖,淡淡的道:“我这把刀长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我不知道这把刀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它是我的刀。”

    袁玥道:“这也是把好刀。”

    上官小菊微笑。

    花露水斜睨着一旁的袁玥,冷笑着道:“你便能看出那是把好刀?”

    袁玥道:“那不过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直刀。就连材质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寒铁。”

    花露水道:“那你便说它是把好刀?”

    袁玥紧盯着站在对面的上官小菊,肃然道:“当然。”

    不等别人开口,她又继续道:“这刀若是在别人手中也不过是一块凡铁,但现在拿着它的人却是上官小菊。”

    玉姒玥点头赞到:“不错。真正决定输赢的从i都不是手中的那把刀,而是使刀的那个人。”

    袁玥看着玉姒玥手中的那把琉璃镜花水月刀,轻笑道:“你也用刀?”

    玉姒玥微笑:“不错。”

    袁玥紧盯着那边漂亮的短刀,一字字道:“你的刀也很不错。”

    玉姒玥道:“我还差得很远。”

    袁玥道:“你这把刀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算是上品中的上品。能使用这把刀的人,刀法也绝不会差。”

    玉姒玥忍不住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已经见过了那把刀。”

    袁玥道:“哦?”

    玉姒玥道:“我本以为我出刀已是极快,但和上官小菊相比,我简直笨拙的像是在杀猪。”

    袁玥道:“所以说,真正决定输赢的从i都不是手中的那把刀,而是使刀的那个人。”

    玉姒玥道:“这本就是我说过的话,所以我一定会表示赞同。”

    袁玥转过头看着上官小菊:“你认为呢?”

    上官小菊点头:“这句话的确很有道理。”

    袁玥紧盯着上官小菊的脸,冷笑着道:“所以我说你一定会输!”

    上官小菊道:“哦?”

    袁玥紧咬着嘴唇,缓缓的道:“你为了自己而战,而我却是为了死去的人而战。”

    上官小菊摇摇头:“可是我也绝不会输。”

    袁玥并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站在对面的上官小菊。

    上官小菊道:“我为了自己的清白而战。毕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找出真正的凶手,洗刷我蒙受的冤屈。”

    上官小菊的刀已在手,袁玥的刀也已在手。

    两柄刀虽都还没有出鞘,但刀所散发出的杀气却已经弥满了整个房间。

    袁玥忽然道:“你已经准备好?”

    上官小菊道:“你一定也一样。”

    袁玥道:“现在你我手里都有刀,所以随手都可以出手。”

    上官小菊道:“可是你一定不会先出手。”

    袁玥微笑:“哦?”

    上官小菊道:“因为你虽然很想杀我,但你一定要等,等我的疏忽,等你的机会。”

    袁玥点头:“你不也一样在等。”

    上官小菊道:“不错。”

    他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这种机会绝不是很轻易就能等到的。”

    袁玥点头:“不错。”

    上官小菊道:“所以我们一定会等很久,说不定我们会等到天亮,更说不定我们要等到精疲力竭,才能等到那个机会。”

    袁玥点头:“我相信我们一定都很沉得住气。”

    上官小菊道:“我一向很有耐心。”

    袁玥冷笑:“我的耐心也一向不错。”

    花露水突然道:“你们两个虽然很有耐心,但我的耐心却很差。”

    她用力的从床榻上爬起:“难道你们就一直像两个呆子一样站在那?而我们就像呆子一样看着你们两个呆子?”

    袁玥道:“那你想怎么样?”

    花露水道:“至少不必傻站在哪,至少可以看看四周,放松放松心情。”

    平老道长苦笑:“这静室狭窄逼仄又杂乱无章,又哪里会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花露水道:“至少这里有四面墙壁,两扇门窗,还有许多的梁柱斗拱,檐头屋瓦。”

    袁玥冷笑:“这些东西并不好看。”

    花露水道:“你不看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好不好看?”

    上官小菊道:“就算我想看,我也什么都看不见。”

    花露水道:“你虽然不能用眼睛看,但你也可以用耳朵听,用鼻子闻。”

    于是他们便真的都开始看。

    ――看梁上的老鼠,看檐上的蛛网,看墙角的蟑螂,看这狭窄静室里所能够看到的一切。

    就连双眼早盲的上官小菊,此刻也“看”的十分认真。

    他虽然看不见别人所能看见的东西,但也看见了别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花间的虫鸣,月下的蛙声,还有屋瓦的轻响。

    月光更白,烛火却更昏黄。

    生命总是短暂的,若是能够在生命结束之前,能抓紧享受到所有能享受到的美好,那么对死亡的恐惧也许就能更少一些,在死亡i临之时也能更坦然更平和一些。

    更何况若是一味的害怕和恐惧死亡,非但不能阻止死亡的到i,反而会错失这眼前仅有的美好。

    烛火在窗台上摇晃,昏黄的烛火照射在屋内人的脸上,勾勒出一个粗糙的形状。

    上官小菊的刀握的更紧,袁玥的弯刀也握的更紧。

    冷汗已从他们的额头沁出,缓缓的划过鼻尖,划过面颊,又缓缓的滴落到地上。

    静室无声,呼吸可闻,都在等着那一刻的到i。

    等时间真的流淌到那一刻,他们就会出手。

    谁先发现那一刻的到i,谁就会先出手。

    那一刻什么时候才会到i?

    也许还需要很久。

    也许就是现在!

    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没有人看见他们拔刀的动作,他们的刀忽然间就已闪电般的击出。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肉体的重量仿佛都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他们的魂灵,在这狭窄逼仄的静室间快速的流动着。

    刀光闪过,烛火便奇迹般的被切断。

    切断的烛火在刀光下苟延残喘,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的面对死亡和消逝,死亡前总免不了奋力拼搏却徒劳无功的挣扎。

    屋内的其余三人好似都已经被冻结在另一个时空,刀锋就在他们发梢擦过,却又丝毫不曾损伤。

    烛火散似流星,满屋荧光闪烁。

    流动不息的刀光,却忽然起了种奇异的变化,变得沉重而笨拙。

    烛火散尽,屋内归于黑暗。

    刀光忽然消失,刀式也已经停顿。

    长夜未央,四下寂静无声。

    一切是否都已经结束?

    胜利的人是否已经胜利,失败的人是否已经失败?

    活着的人究竟是谁?

    火石轻碰,烛光又起。

    上官小菊站在屋中,手中握着那把笔直又锋利的刀。

    刀锋冰冷,冰冷的刀锋上,点点鲜血正缓缓滑下,好似粘腻的蠕虫。

    这是不是袁玥的血?

    袁玥也还站在屋中。

    “绿杨烟外晓寒轻”还依旧紧握在她白嫩如玉的手中。

    青青的弯刀好似初升的新月,一丝殷红的血迹正粘在月牙的弯弧。

    这是不是上官小菊的血?

    袁玥眉头忽皱。

    上官却露出了笑。

    他们都还活着,他们的身上也没有在流血。

    那么刀锋上滑下的,又是谁的血?

    这血究竟是滚热的,还是冰冷的?

    这鲜血的主人究竟是谁?

    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正躺在静室内,躺在血泊中。

    他的双臂已奇迹般的消失不见,鲜血从肩膀处喷涌而出,化成两只诡异的红色翅膀。

    这翅膀并不能助他飞翔,只能让他坠落。

    沉沉的坠落。

    原本月白色的长袍都已被染成血红,原本俊美出尘的面庞,此刻也已因痛苦而剧烈的扭曲。

    上官小菊忽的皱起了眉。

    袁玥的的眉头却早已紧的不能再紧。

    在她惊慌的喊出声的同时,另一道声音也已经陡然响起:

    “怎么是你?”

    说话的是花露水。

    上官小菊眉头紧皱:“是谁?”

    花露水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我不知道究竟应该叫他做冯幽静,还是叫他做覃良友。”

    上官小菊大惊。

    原本已经入殓下葬的冯幽静,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间狭小的静室中,出现在上官小菊和袁玥的决斗场?

    月已落下,朝阳未升。

    此时正是黎明。

    冯幽静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他的双臂却已经永远的失去。

    他正倚靠在花露水曾趴了三天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头发散乱如麻,干裂的嘴唇不住的张合着,好似离开水的游鱼。

    袁玥正坐在他的身边,轻轻的擦试着他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声音悲伤而又疲惫,大悲和大喜的交织碰撞,使她几乎都快要晕厥。

    冯幽静的声音嘶哑而虚弱:“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上官小菊道:“你究竟是覃良友,还是冯幽静?”

    “我既是覃良友,我也是冯幽静。”

    他的声音很弱,话也说的很慢。

    让一个重伤的人说许多话并不是一件很合适的事情,但上官小菊却已经不愿再等下去。

    花露水道:“你不是已经死了?”

    “冯幽静已经死了,但覃良友却还活着。”

    上官小菊变得更加疑惑:“冯幽静死了?”

    “冯幽静在六天前就已经死了。昨天是他下葬的日子。”

    上官小菊道:“可你还活着。”

    “不错。”

    袁玥的双眼通红:“可你便是化成灰,我也一定会认得出,你就是冯幽静。”

    “六天前你并未认出,六天以i你也不曾认出,就连昨天下葬,你也未曾发现,躺在棺材里的人不是我。”

    冰冷的声音好似锋利的弯刀,割伤了袁玥的心,也切断了袁玥的泪。

    抽刀断泪泪更流!

    于是原本被切断的泪,此刻便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从眼眶涌了出i。

    泪如泉涌!

    上官小菊道:“可是就算袁玥认不出,冯雪松又怎么可能认不出?”

    冯幽静冷笑:“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他策划的,他本就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

    玉姒玥忽然道:“所以不是他认不出,而是他本i就知道,躺在棺材里的本就是个虚假的替身?”

    “不错。”

    上官小菊忍不住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冯幽静紧闭着双眼,强忍着肩膀处的剧痛:“为了贏。”

    上官小菊道:“贏什么?”

    冯幽静道:“当然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上官小菊突然想起了竹叶三的话,想起了“酒局”所开下的那个盘口:

    时间:九月初八。

    地点:长安。

    决斗人:上官小菊、袁玥。

    赌注:五万两,袁玥胜。

    赔率:一赔一百。

    下注人:冯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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