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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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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征讨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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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儿见状,忙去厢房将有浮交给奶娘。臧嬷嬷尚且咕叨着,正好撞见竹儿过来,拉住就不放了,道:“老奴也不认识几个字,竹儿姑娘,行行好,帮忙写一封家书。”

    竹儿笑道:“嬷嬷,我外头还有事呢,再找别人去。”说着,出去与红儿赶忙一起过去。

    到了端妃娘娘绣房,先是见清人躺在床上,端妃娘娘哭着跪在皇后和皇上跟前,道:“臣妾不承望皇后能做主,但也不能倒插一手,断人姻缘,好端端的一个丫头,回来就悄无声息地挂上三尺白绫,悬尸椽梁。现在是死是活,还请皇上做主!”

    伍天沁一听,可真是哑巴吃了黄连,好心办了坏事,因俯身要搀着柳灵虞起来,道:“本宫请这个过去,是想撮合他俩,谁知那个是榆木脑袋,非说自己高攀不上。”

    柳灵虞不起来,仍是哭道:“论理臣妾不该在皇后跟前使性子,但事关一条人命,怎么着也得讨个说法。人是皇后叫了过去的,回来就这样了,臣妾就是想搪塞,只怕老天看着,恐遭谴责!”

    伍天沁没料到柳灵虞竟是这般刚烈的性情,也懒得解释了,因对旁边的侍女道:“快去看看,太医来了没?”

    一时,太医令佘丞赶来,隔纱诊完脉,忙退出去,向皇上禀奏道:“一息尚存,缓过来气就没事了。”

    楚天玄放心,因方才听柳灵虞和伍天沁俩人的对话,始终稀里糊涂,进去且让柳灵虞起来,仍是死跪着,因坐了下来,问伍天沁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事,都快弄出一条人命来了?”一面指着柳灵虞道:“她的脾气,我尚且不敢惹,现在求道我的头上来了,你说我是管,还是不管?”

    伍天沁此时委屈的什么似的,倒在一旁只是哭。九儿在外面听着了,深知其中原委,不等传唤,忙跪着伏地爬了进来,道:“皇上,此事真怨不着皇后。只因这丫头清人有意于林少傅,偏偏林少傅自觉形秽,婉拒了丫头,恐是回去承受不了,才这般想不开的。皇后是一片好心,欲成人之美,将他二人都叫去了中圣坡,却不料那林少傅是个木讷不通的迂腐之辈,人家不同意,却又能怎么办?”

    楚天玄这才听明白,知道伍天沁受了委屈,忙过去千万次的安慰。伍天沁强忍道:“清人这丫头我看着还好,只是她若想不通,醒来再寻死,那可怎么办?”

    楚天玄道:“好办,解铃还须系铃人。”一面吩咐九儿道:“去太学院将林少傅带过来,他要是敢推诿半句,就是绑了,也要送到朕的跟前!”九儿领命退下去。一面又搀扶着柳灵虞,道:“好了,起来罢。有朕在,不容他撒野,朕会替你的丫头清人做主的。”

    柳灵虞起来,走到皇后跟前欲跪下行礼。伍天沁忙伸手挡着,道:“免了,本宫又没怪你。只要人没事,咱就都放心了。”

    不多时,九儿领着林中圣进来跪下。楚天玄起身,走到林中圣跟前,俯身接连问道:“你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负心之人,对朕忠诚有多少?”林中圣垂头不语。楚天玄突然发火了,道:“抬起头来,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唯恐避之不及,就你这种品格操守,朕如何放心让你去编纂史册?古之游侠,尚且知道修行砥名,取予然诺,你连女人这关都过不了,谈何家国大事,就是个废物!”

    林中圣稽首说道:“微臣有负皇恩,深感愧疚。”

    楚天玄道:“若不是看在端妃娘娘,朕真想一脚踹死你这个书呆子!你自己过去看一看,她的丫头清人一颗痴心未泯,为了一个负心汉悬三尺白绫,眼下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你该愧疚的不是对朕,而是那个为情忠贞不渝的丫头,枉读圣贤书,玷辱君子逑!”语讫,带着旁人都出去,只留林中圣与清人两个。

    林中圣缓缓抬身,见清人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心底已是不知怎样悲恸,因挪动双膑骨,膝行至床前,伸出两只手,颤颤抖抖的,不觉就握住清人的一只手,深深自责道:“林某对不住姑娘,此生悠悠余恨,无人得知,唯有姑娘能稍解林某心中一二之惑,聊以慰藉。红颜知己,未及报答,姑娘为何这么傻,要离我而去?你可以打我,骂我,恨我,何故不以质洁之躯为重,而行抱憾终身之事?苟能一命换一命,姑娘且先让我去,也好为你早在黄泉路上寻津问路!”竟是越说越撕心裂肺,堂堂男儿之身,也是哭得稀里哗啦。

    蓦然,清人纤指略动,睁眼见林中圣竟趴在床前泣不成声,以为已在酆都冥界,因说道:“原以为我伶仃一人,却不料你能来陪我。可是,我死不足惜,尘世间不过再多一缕香魂。你却是文曲星转世,身受皇恩,怎么那么傻要追随我而来。”

    林中圣一听,惊喜不绝,忙抬头看着清人,激动道:“姑娘没事就好,要是不解恨,可打可骂,随你怎样出气都行,只别轻贱女儿之身。否则,独留我一须眉浊物,苟活人间,无念可牵,无情可寄,又有什么意思?”

    清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听了林中圣的话,脸上羞的泛红,又有一丝暖入心底的寄托感,不觉伸手先拭其泪水,后理其凌乱头发,到一边遮住的伤疤时住了手,说道:“你之心,我知。我之心,你亦知。我从没有嫌弃过你,你也不要嫌弃我。我很想看一看你脸上的伤疤,丑得有多很,我就爱你有多深!”见林中圣并无之前抵触之态,这才用手轻轻撩开其遮住的脸颊,只见一大块疤结,因又轻轻抚摸着,不觉轻叹道:“脸上的伤疤,得人一笑而过,似清风拂水,也就罢了。只不知伤疤若烙在心上,纵使他人不笑,也时常隐而痛郁,你就是因此才躲着,分明有意,却怕辜负了我,而冷面无情,才始终不肯承认彼此灵犀之心。”林中圣此时无话可说,唯有抚面伤愧而已。清人又将其头发掩住,缓缓坐了起来,道:“你禀赋绝世之材,不必看人之面,听人之言。而况,皇上恁般赏识你,多少人几辈子尚且求不来的。”

    林中圣起身,一时兴起,不觉吟诗云:

    人在浮尘多意气,寂寥孤涕愤然愁。

    从来生死谁依怙,天倩卿儿解吾忧。

    清人听那末一句很是动听,害羞道:“咱俩以后生死依怙,我做你的卿儿,你做我的夫君,可好?”

    “好极了,怎么不好?”俩人吓了一跳,林中圣回头,见是皇后推门先进来了。原来方才楚天玄带着众人出去,根本没走开,却站在门外偷听,中间听到一对鸳鸯生死誓言,那柳灵虞就忍不住哭了。

    林中圣与清人慌忙并身,跪拜行礼,楚天玄俯身,悄悄对林中圣道:“朕还从来没有给谁赐过婚,今念你与清人郎情妾意,那朕可就做主了。”又扭头对清人道:“朕虽然赏识这个林少傅,但他有时候榆木脑袋,不够机灵,你可得替朕多多管教他。”

    清人声回道:“谢皇上隆恩。”一边说,一边拽着林中圣。林中圣方反应过来,也谢了恩。

    楚天玄见事已妥当,因与伍天沁一齐离开。柳灵虞亲自送出去,回身进屋坐了下来,且看着清人,道:“你现在称心如意了,可我怎么舍得?”

    清人低头回道:“娘娘若不嫌弃,还像往常一样,请他来谈诗论道,奴婢还在这里伺候娘娘就是了。”

    柳灵虞“噗嗤”一声笑了,道:“你都没问一问人家的意思,倒替人先安排好了。也不想一想,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不能时时见面扶持,隔着总归差了些什么。况且,你说请他来谈诗论道,你家暗地里眉来眼去的,把我夹在中间算个什么事竟是你俩谈情说爱才是真的。”

    清人羞而不答。林中圣忙抬手说道:“卿儿是娘娘的丫头,一心只为侍奉主子。林某不求日日能与卿儿厮守,借着与娘娘谈诗论道的机会,见一面也就知足了。再者,外面屋舍寒酸,我又身无分文,只怕卿儿跟着受苦……”

    柳灵虞突然打岔道:“呸,呸,呸!又来了,我这丫头岂是安富尊荣的势利人?你再揣着这样的心思,她不生气,我先给你难堪了。一口一个卿儿的,叫的人心都化了,既然这般在乎她,以后接别给人委屈受。清人的爹娘在先前天国蒙难时就已经没了的,落难至今,亲朋是一个也找不到了,茕茕孑立,跟你是一样的命苦,所以她能体会你的难处。也正因此,我这个做主子的得替她做主,物色出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我希望你也要体会她的难处,两个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与清人一样遭际的,还有宛丘、甘棠、褰裳、素冠、简兮、采薇、丝衣、彤阿。也许是天命注定,有此同等遭际,遂有同养的人生喟叹。不日,林中圣即与清人悄然成婚,从圣人教诲宁俭勿奢之礼,只有柳灵虞在场主持,虽然冷冷清清,两个人心底却踏踏实实。而楚天玄也身体痊愈,开始理朝政,因只剩三天就要全军开拔,这日散朝在冥空苑宣见丞相和御史大夫。上官天俊和郭敖一上一下,按席落座。楚天玄就问郭敖道:“朕命你草拟的征讨檄文和约法诏书,可都备好了?”

    郭敖早知皇上之意,来前就备好了,因回道:“昨儿刚撰写好,请皇上过目。”于是,掏出一块缣帛,交给九儿呈上去。

    楚天玄接过,见檄文题目《讨萧放檄文》,正文写道:

    放帝统业,暴豪之徒。庶几废政,民讳之诬。宗族遗风,未审孝悌大义;狼豕余孽,敢教杀狂失仁。燧人故礼乐崩坏,塞外方蛮夷觊觎。闾巷不平,请起潮流勇士;周荒难度,望承敌忾诸侯!

    时序仲春,媚物新睹。洎乎天朝,咸仰圣主。太昌末年,遽闻中土恣欲;玄帝初岁,愿施犬马恩威。烽火奉真命九五,宏图皴英雄丹青。百万王师,直指篡弑槽枥;三千铁甲,尽斩阿谀虿毒!

    恭德祭先,推究华夏。何时可掇,一统天下?七夕唯见,尚期银汉许泪;两岸本族,岂猥鸿沟戕离。同根若断代怎忍,共祀实齐家堪容。褐裳刍荛,微词亦愁疆损;热血壮士,聊发长叹骨伤!

    移檄州郡,布告苍生。

    再往左览之,是约法诏令,写道:

    兹奉诏讨伐不义,军中约法三章:其一,勿滋衅庶民;其二,勿坑杀降众;其三,勿豪夺财利。各军中将领,部下士卒,谨以三法为器,违者立斩不贷!

    楚天玄看完,不禁又是一叹,捧着檄文是看了又看,因抬头疑惑道:“郭御史,你老实告诉朕,这檄文是你草拟的?朕怎么越看,越像是林少傅的文路?”

    郭敖笑回道:“皇上果然是好眼力,微臣胸中乏丘壑,下笔无文,草莽拙墨恐失天子气象,于是只好去求诸林大人了。”

    楚天玄乐了,道:“这个林少傅,方才尚且被朕奚落了一通,现在想一想,朕有些后悔了。责之太轻,怕他孤高自傲。责之太重,怕他畏葸自弃。真是权衡稍有差池,就怕会得罪了他似的。”

    郭敖道:“文人仕子确实不好相处,那是因为以假乱真,以次充好者太多,用好了则天下大治,用不好反而误国。不过,像林少傅这样的,却是绝世少有的,果然天生之材,若譬喻其为千里马,则皇上为伯乐。千里马可驰骋四野八荒,唯伯乐驾驭之,方是苍生之福。设若似中土萧放那样的暴君,驾驭林少傅那样的千里马,只怕天下将生无遗类。故而,千里马本所谓良莠,但看伯乐善恶几存。”

    楚天玄拈须道:“朕听出来了,你是在为林少傅说话呢。林少傅确实是千里马,但他比千里马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灵犀。正因为多了这样的东西,朕想驾驭他,就凭不了自己的意愿。好了,不说他了。”一面对上官天俊道:“两天之内,丞相将此檄文及约法诏令一起誊录两千份交给熊云詹,令其所到之处,广布天朝恩威,这也算是咱先礼后兵了。”一面端坐起来,命九儿将卫北襄传唤进来入席坐定,郑重其事地说道:“朕现在有一道密令,是只给你们三个知道的。两天之后,朕会夜出京都城外,悄然赶往净灵王宫。”上官天俊闻之,忽而有些害怕,不知道皇上又在打什么主意,但听楚天玄叫道:“禁军统领卫北襄听令!”卫北襄忙离席跪下。楚天玄吩咐道:“两天之后,将所有禁军侍卫调去宫闱门口层层守着,直待朕回来。”又叫郭敖和上官天俊两个听令,道:“你两个会诸朝臣日夜守着冥空苑,饮食起居全在宫廷之内,直待三郎从蚕丝镇凯旋入城外驻地。另外,丞相去告诉京都太守关鸿,让他分兵守住四个城门,重在西市长街外的门楼。”

    上官天俊和郭敖两个虽然唯唯诺诺,但听得迷糊,不知道皇上在打什么算盘。上官天俊因问了一句,道:“大战在即,皇上却出城去净灵王宫,恐致朝廷生乱,这个微臣实在想不明白,可否明示?”

    楚天玄起身走下来,道:“正因怕生乱,所以朕才让你俩聚齐朝臣,到时候宫门紧闭着,你们在里面静等消息就是了。朕就是想再去一趟净灵王宫,瞻拜净灵潭水而已。”

    上官天俊道:“不若由微臣跟随皇上,也好侍奉左右。”

    楚天玄一挥手,道:“朕只带九儿一个人就行了,你不在宫里,朕更不放心。”一面看着郭敖,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俩不管往日有什么过节,都且忍着,朕回来要是发现宫中乱了一丝方寸,唯你俩是问!另外,丞相赶紧派人去将逍遥子找回来,要他带着太学院的一干仕子全部避入冥空苑。”上官天俊似乎悟出来了什么,却又不敢说,但听皇上又说道:“还有一事,你俩听清楚了,别漏一个字:若朕不在期间,那玄武攻破了城池,你俩可会齐朝臣,谒见皇后,请其暂主持大事,明白了吗?”

    俩人恭顺点头。上官天俊终于明白,上回皇上不愿调离蒯通的深意,因故意问道:“皇上怎知赵、薛二位将军守不住城池?”

    楚天玄道:“那些番邦过来的人,一开始都不服水土,军中士气定然不及玄武三十多万精髓之师,破城只在早晚而已。”

    上官天俊会意,道:“微臣明白了,三郎要不要尽快拿下蚕丝镇,就看玄武大军推进如何,看来皇上这次是要跟玄武一决雌雄了。”

    楚天玄道:“朕的布局已经很久了,此次必要拿下玄武,不再给其退路。他要是不破城门,打进太昌宫,朕倒不好治他死罪。可偏偏碍于皇后之面,纵然治他死罪,朕也不好下手。待三郎抄后路反攻围城,那玄武插翅也是难逃了。”

    调停已毕,即命二人退下。上官天俊回到丞相府,赶紧修书派人送到净灵王宫,交给蒯通,一面又四处发布通告,诏令庞绾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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