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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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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天子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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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冷艳芝有了身孕,昨晚伍行风便将天湖村诸多军中要务暂托付于常百韬,除非军机大事,偶尔传唤八大将军,共谋武略。常百韬押着信使先往内堂议事处,但见程沧溟、华沔、房金森刚好退出来,进去却不见大帅,因押着信使往大帅府邸而去。其时,伍行风刚回到屋里,坐下来未及喝茶,便传话进来道:“军师有要事禀报,正在府外候着。”

    伍行风因方才议事不见其人,正觉诧异,忙命人请进来。稍时,常百韬徐徐而入,躬身说道:“抓到一可疑信使,身藏缣帛密笺,未敢私自拆阅,请大帅定夺。”

    伍行风因猜疑就是孟俦心中所说的密探,忙命押进来。那信使跪下求饶道:“的是夫人派往府地京都送信的,绝无通敌之意。”

    常百韬道:“夫人让你送信,那是她的意思。谁知你有无于中夹私,现在又是非常之时,又是谁准许你私自下山的?”一面朝伍行风道:“为确保无虞,请大帅准允搜身查阅信笺。”

    伍行风正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夫人究竟写了些什么,又是给谁送信。不期,丫头篆儿听下人说大帅回来了,因要出去奉茶伺候,将要掀帘子,却见差遣的信使竟然被军师押回来了,一听说还要查阅信笺,忙翻身进绣房告知夫人。冷艳芝一听,终于忍不住了,蛾眉紧蹙,立时起身,怒道:“这个军师,管天管地,管到我的头上来了!”说话时,篆儿扶着掀帘子,就到了外面内堂。

    那信使掏出缣帛,正要往常百韬手里递,只听一声吆喝道:“慢着!”常百韬一抬头,见是夫人,吓得慌忙将手缩了回去。伍行风见夫人出来,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顾自斟茶。冷艳芝因坐下来,问那信使道:“怎么还没走,误了事,你可知罪?”

    信使哆嗦道:“的冤枉,只因尚未下山,在半道就被截回来了。”

    冷艳芝质问道:“谁截的你?”信使支支吾吾的,不敢说。冷艳芝道:“你不说,那就是你自己回来的!”一面吩咐仆从道:“把这眼里没主子的子推出去,杖责五十,往死里打!”

    信使怕捱板子,伏地告罪道:“是军师大人派人押的回来的,非疑的有通敌之嫌,要查看信笺。”说着,趴在地上也不敢起来。

    冷艳芝转眸,看着常百韬,问道:“这子可有一句虚谎之言?”

    常百韬镇定回道:“夫人切勿误会,这也是军中的法度,不论是谁,即使大帅下山,也得查验。”

    冷艳芝气道:“你简直是放肆!”常百韬一听,慌忙跪下。伍行风一听,手中的杯子一抖,因在心中开始埋怨军师为事不密,净出丑相,此时是想脱身也难了,只得听着。冷艳芝伸手,指着常百韬,斥责道:“你有野心,撺掇我的夫君,我且忍着不提!昨儿个我尚在夫君面前说你为人忠厚,你却倚老卖老,而今倒管起我来了!我差遣的人有通敌之嫌,那我就是通敌的首犯,索性也来搜我的身,我身上正藏着通敌的密信呢!”说着,强拉篆儿过来,泣道:“替你的主子搜身!他俩一个大帅,一个军师,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弱女子,我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

    篆儿忙跪下来揉着身子,劝道:“夫人有孕在身,可别动了胎气。”

    伍行风登时呵斥道:“军师如此莽撞,还不给夫人赔罪!”

    常百韬忙磕头谢罪道:“夫人千金之躯,我常某庸仆冒犯,姑谅无心之失,勿动万钧之怒,以和气保胎为要。”

    冷艳芝拭去泪水,转眸看着伍行风,道:“果真是你的好下属,你说怎么着,他就怎么着。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一面命篆儿道:“把缣帛取过来,让军师念给大帅听!”篆儿起身,过去将缣帛信笺接着,递给常百韬。冷艳芝看着伍行风,道:“大帅要细细地品,别放过一个字眼儿,以免听差了!以后再要胡乱猜忌,我也不再这天湖村待了!”见常百韬不敢打开缣帛,冷艳芝道:“快念,你的大帅等着呢!”

    常百韬也不敢抬头看,慌乱之中只得打开缣帛,念道:

    天朝太傅,生受人所托而参拜。子知而无不答。有大帅夫人启问,太阴师之行踪。父养千金,实为不易。命中既不奉于生前,自当亲奉于生后。在人之孝,感人至深。南来之雁,北归之鸿。山云欲雨,莫不为夫人之孝,而泪苍穹。

    正因慌乱,其文中藏头密语即无暇分辨出来,念完就合上了。伍行风一听,也没什么,先让信使带着缣帛退下去,然后看着常百韬,怒不可遏,道:“滚出去!”一面低头哈腰地伏过去。冷艳芝不理,起身就进里面绣房了。

    伍行风因此坐在内堂,一天不敢出去,时而就派人进去问丫头篆儿。一直到晚上,篆儿才出来回道:“夫人才躺下,说晚饭不吃了。”

    伍行风不放心,道:“你给她端一碗羹汤进去,吃不吃的,多少服侍几口,算是我求你的。”

    篆儿忙欠身回道:“大帅可别这么说,做下人的当不起。这是下人们分内之事,请大帅放心。”

    伍行风不解道:“你在夫人面前何尝称过下人,为什么在我面前就那么卑躬屈膝的?”

    篆儿也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说道:“也许是大帅太过执拗,让下人们稍觉拘谨,近而不逊,渐渐地生疏了。”

    伍行风一皱眉,问道:“我执拗什么了?”见篆儿只管站着,因又说道:“夫人不吃饭,我就陪他不吃饭。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篆儿欹身坐着,回道:“大帅执拗于仇杀,执拗于军权,执拗于天下。”

    伍行风怎么也料不到这样的话会出自一个丫头之口,因又问道:“据你看来,我跟楚天玄有什么分别?”

    篆儿怕说错话,道:“奴婢未经世面,拙识陋见,不知道怎么评判。”

    伍行风催促道:“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不会怪你。”

    篆儿忸怩了半天,才说道:“皇上是不世出的帝王,大帅是不世出的将才。”

    话音一落,只听“哐当”一声,却是伍行风摔了杯子,道:“本帅谋兵已久,至今在你们下人眼里,犹且拿他当皇上!倘说我执拗,他楚天玄就不执拗吗?谁言就他能做帝王,我却只能委身做将军?天国本来就是我的,是他犯上作乱,而非我篡逆弑君!”篆儿早吓得跪了下来。

    翌日,伍行风甚为苦恼,因登门去见谏议大夫,问道:“以本帅之能,可敌楚天玄泱泱大军?”

    李承宛回道:“大帅何故问此?这样的问题,生之前早就回答过了。”

    伍行风道:“可是昨儿一个丫头,说我是不世出的将才,楚天玄才是不世出的帝王,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李承宛道:“仆人之见,譬如浊淖之湿,嗅其秽气而已,不关痛痒,听一听也就罢了,大帅怎可放在心上?眼下,楚天玄虽拥百万之师,却有三不利之祸:苟合溃败之兵,多任外族降将,未许忠诚若何,斗战几分,此其祸一也;不思精兵减税,朝令夕改,致生民心不稳之势,恣意造乱之举,此其祸二也;王业初成,根浅基薄,不事农桑养息,偃武修文,野心勃勃而欲挥师中土,此其祸三也。有此三祸,纵然大帅不举兵强攻,其京师皇室已现倾颓之兆。”

    伍行风闻之,有若醍醐灌顶,执其手,道:“谏议大夫之言,令本帅茅塞顿开。”一面起身,豪情万丈道:“且待楚天玄挥师中土之际,就是本帅攻入京都之时!”

    且说不日,冷艳芝差遣的信使抵达府地京都,按夫人之命,将缣帛信笺交给上官若妍。上官若妍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丫头葱儿进宫去了,将缣帛信笺转交给了太傅李耆,因想着既然来了,折身去宫闱,探望皇后。那李耆将缣帛信笺打开,看了文中所求,一则因不知李承宛是皇上派去天湖村的密探,二则因自己也不知道太阴师的下落,一时犹豫该不该回信。凑巧,林中圣迩来正要编纂大玄天朝以及先时天国五百年纪事,亲自过来询问,就看到了缣帛信笺,疑道:“这种文字格式倒是新奇,为什么首字都略有怪异?”

    李耆道:“哪里怪了?”

    林中圣道:“太傅细瞧,每列首字略显粗大,似乎有意为之。”

    李耆这才注意到,因一个一个的念着,道:“天,子,有,父,命,在,南,山……”读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警觉起来,道:“林少傅随我去见皇上。”林中圣惊疑,也不便多问,跟着去了。到了冥空苑,李耆将缣帛信笺呈上,道:“皇上请看,这是先时太学院一个书童借人之手,送来的书信。”

    楚天玄闻之,忙将缣帛信笺接了过来,一看没有署名,急问道:“可是叫李承宛的书童?”

    李耆回道:“是的。”

    楚天玄这才意识到李承宛有可能是暴露了,再一看信笺内容,只是受含羞草冷艳芝之托,向李耆询问太阴师冷子枭的下落,不免有些失望。李耆似乎明白了,因说道:“微臣斗敢问皇上,这个书童李承宛是不是派去天湖村的线人?”

    楚天玄本不想更多人知道,将缣帛信笺放下,道:“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朕怎么不知道呢?”

    李耆道:“按理说,一个人背叛了皇上,皇上却又为何着急看他的书信?而且,这书信却有关联于皇上的蹊跷之处,否则微臣可就拿去烧成了灰烬。”

    楚天玄一听,忙又仔细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玄机来,因笑道:“罢了,朕也不瞒了,实在是怕知道的人越多,对李承宛越不安全。即使如此,他现在分明已经是暴露了,或者就是变节了。”

    李耆回道:“太阴师能跟他结忘年之交,他必有过人之处。而况微臣曾也跟他有过交契,知其虽然年少,却为人细谨。”一面将缣帛信笺端放手中,捧到楚天玄面前,道:“皇上且看文字格式,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再看每列首字,略显粗阔,取出来读之试一试?”

    楚天玄也是才发现,忙读道:“天,子,有,父,命,在,南,山……”问道:“什么意思?”

    李耆回道:“这藏头密传,还是林少傅发现的,微臣不敢妄加揣测,故请来林少傅。”

    林中圣闻之,踱步过去,仔细读了几遍,道:“若在‘父’之后断句,稍可通畅。‘天子’是为皇上,只是不知‘南山’意旨所在。这是在告诉皇上,有生身之父在天湖村。”

    楚天玄一听,头顶似有訇然雷作,想起丞相曾转达淳于元的一句话“人间之至仁,孝义为先,宜早解人之厄”,因疑南山子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又不想面对,不想接受,犹疑半晌,忙唤卫北襄进来,道:“布告诏令,让逍遥子庞太尉速速回宫!”又命九儿道:“宣丞相和御史大夫,即刻来见朕!”卫北襄和九儿两个人究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领命而去。李耆和林中圣两个倒惊住了,因知皇上有政务在身,慌忙告退。

    不多时,上官天俊和郭敖一前一后地赶来,但见皇上盛怒,不知何事。楚天玄将李承宛的藏头密传信笺指示出来,道:“这是林少傅发现的玄机,可也难为了李承宛。虽说文人仕子迂腐,终有机谨过人之处,往往只言片语,则抵千军万马。”一面问道:“你二位怎么看?”

    上官天俊道:“若果然是李承宛送回来的情报,虚实尚且不论,文中‘南山’也并非实指南山子。”

    楚天玄道:“丞相怎么忘了,那淳于元不是让你给朕捎过来一句话么?很明显他是知道此中之情,难怪要求我去救南山子。”上官天俊与郭敖两个人顿时沉默,不敢说话。楚天玄道:“朕现在身边,唯你二人可与议大事,请你二人来,怎么哑巴了?”

    上官天俊忙开口道:“若南山子真的是皇上的生身之父,玄武将老人家困在天湖村,不顾人情常伦,以此威胁,也太过阴险狡诈。”

    楚天玄将缣帛信笺撂下,道:“废话!朕想知道若此情报不假,是应付还是不应付?”见郭敖只是低着头,走到其身边,道:“郭御史擅为机锋之辞,今儿是慑于玄武之威,说不出来话了吗?”

    郭敖掸了掸衣尘,道:“家务之事,清官难断,而况关乎一个‘孝’字,微臣实在不好插嘴。”

    上官天俊闻之,指摘道:“郭御史,岂不知说话要留三分退路,现在还不确定南山子就是皇上的生身之父。”

    郭敖因又说道:“南山子素有‘八仙子’之美誉,若玄武无十足把握,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派兵抓捕一位耆老呢?现在已然明了,玄武当初恶陷南山,挑拨事端,离间阴阳两派是虚,实则是游离众人视线,困住南山子。事已至此,皇上并非无应对之策,而是认不认南山子为父。”

    郭敖确实抖落出了皇上的真实想法,可楚天玄总不愿意承认,一转身,生气道:“朕可以不认他!朕为什么要认他?养朕的是冥空长者,是亚父伍秋彦,跟他南山子有什么关系?朕原以为玄武是要铸造什么天兵神器,却是想用一个老人来挟制朕,他打错了算盘,朕岂能受人威胁!”正说着,卫北襄与庞绾一起赶来。原来庞绾离开太昌宫,先去了幽兰谷,却见茅屋空无一人,不觉有人走茶凉之寂叹,因四处寻踪蹑迹,只找到了樊老夫,俩人约定,再回竹林庵探望沈阆,凑巧在城外遇见官兵布告诏令,遂快马回宫。待二人进来,楚天玄直截问庞绾,道:“八仙子之中,有一位南山子,而今线人送来消息,说南山子是朕的生身之父,你们八个人交往甚厚,此事是真是假,你可知道?”

    庞绾沉默一会儿,回道:“逍遥子早就知道了,只不过那南山子也不愿意认皇上为子,故而大家守口如瓶,谁也没往外说去。”

    楚天玄有些生气,忍着,道:“你应该早些告诉朕,他可以不认儿子,朕不能不认父亲。现在可好,被玄武困在了天湖村。朕若举兵,师出无名;朕若不举兵,势必背着不孝子的骂名!”

    庞绾拱手道:“不肖徒儿,泯灭人伦,逍遥子愿亲赴天湖村,以解南山子之厄。”

    楚天玄阻止道:“不,你还是别去了。玄武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无非是要逼朕退位,是不会轻易卖给谁一个人情的。朕给过他机会,但是他没有珍惜,那么朕再也不会给他机会了。”

    上官天俊问道:“那南山子是救还是不救?”

    楚天玄道:“暂不议救人之事!他不认儿子,朕也不认父亲,玄武终究是一面之词,天下人谁信?还有,你们几个大臣都把嘴放严实些,要是让朕知道在天子脚下就谣言四起的,唯你们是问!”

    各个应了一声,纷纷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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