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程沧溟倒头睡到马车里,那马儿不用人赶,自己循路而行,天亮时被熊云詹的部下巡逻发现,于是趁程沧溟熟睡当中捆着,给拉回了营地。熊云詹不认识程沧溟,但见其背后有一把剑,很是特别,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乍一回想,就是当初在鸿沟边界全歼天国五千壮士,其中有两位将军,所使武器正是这一样的剑,因忙取了下来,掣出一看,寒芒四射,不禁令人胆战。
宋义在中土边陲见过程沧溟,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一面惊讶,一面抚掌笑道:“骑都护卫可立了大功了!”
熊云詹只顾把玩手中的剑,漫不经心道:“我五万兵马,折去四万,圣上没怪罪下来,已是天恩了。龙都护卫说是去借兵,半道让两个大美人儿给绊住了,可怜你我连个喜酒都没蹭着。前儿他空手回来,待不到半天又走了。说到底,我跟他也算是官位平等,就这么把我晾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建什么功,立什么业?”
宋义抬手笑道:“骑都护卫怎么不信我,你手里拿的剑,正是天国侠义之士都惯用的冷月青锋剑。”又指着程沧溟道:“此人正是天国青龙少将程沧溟,当初在中土边陲,就是他率领五千精兵,火烧连营之后,趁我军不备,杀的龙都护卫十万大军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熊云詹一听,着实吃了一惊,问道:“你可别骗我,此人果然就是天国逍遥门下无邪少将青龙?”
宋义且先吩咐帐外侍卫带了枷锁进来,将尚在睡梦中的程沧溟死死铐住,这才放心,对熊云詹道:“此人乃逍遥子的爱徒,有些本事,我怕你辖制不了他。”因又命左右侍卫道:“待会儿他醒来,可要看住了,只要他老实待着。”
左右侍卫身披铠甲,腰挎明月弯刀,点头遵命。熊云詹将剑入鞘,攒于掌中,不屑道:“又是捆,又是铐的,他能有多大本事,还能从我这万人营地中飞了不成!”一面以剑戳着程沧溟的胸脯。
程沧溟因昨夜悲愤交加,神思倦怠,入梦即深,就像死了似的再不愿意醒来。梦中只见管荛从棺椁里爬了出来,走到程沧溟的跟前,诉说别来之苦,提到楚天玄,就咬牙恨道:“少主可不要轻信了他,他是个弄权的小人,成就霸业,称王称帝又如何?将来独裁天下,一样是赴贼寇之后尘。他的身份本来就蹊跷,是不是天国人氏,谁也讲不明白。天国千年的太平已被单于王国蹂躏摧残,不久于将来,天国万世的本真将被楚天玄党羽泯灭殆尽。少主听我这一番话,好好思量,据我冷眼观之,冥空长者的令郎本性率真,当是天国未来最合适的仁君。少主与他,原以兄弟相称,以后可尽心追随于他,驱除无良贼寇,挞尽独裁恶党!”
程沧溟以为荛管家活了过来,正要伸手过去,蓦然庞绾却从半空杀了过来,一剑削断管荛的头颅,道:“真是阴魂不散,还敢在此妖言惑众!”
程沧溟顿时就哭了,道:“师父为什么要这样,你双手沾满血腥,跟番邦贼寇有什么两样?”
庞绾扭头,却怒目注视着程沧溟,似乎不认识,道:“谁是你师父,且吃我一剑!”一边说,提着剑就欺近程沧溟的面前,未等程沧溟反应,那剑尖已刺破胸膛,直入内脏。
程沧溟猛觉胸口一阵疼痛,“啊呀”一声,手舞足蹈地惊醒过来,见眼前站着两个人,才知道是一场梦。熊云詹与宋义两个见状,倒吓了一跳,退出三尺之外。左右护卫以明月弯刀架在程沧溟的脖子上,令其不要动。
熊云詹舒口气,小心近前一步,问道:“你可是青龙少将?”
程沧溟手被缚,脚被锁,动弹不得,因不知身在何处,但见两个侍卫的铠甲穿戴,就猜出是贼寇,嚷道:“你就杀了我吧,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熊云詹笑道:“我见过求生的,倒没见过求死的。你要真是青龙少将,我怕是还得伺候着你,哪里敢杀你呢。我要是杀了你,那龙都护卫说话就带着五万兵马赶过来,先不去平叛乱,可能就先要讨伐我了。”
程沧溟方知这里就是古天煞的营地,因恨道:“我不要你们伺候,也不会伺候你们!”
熊云詹又笑道:“还挺倔的,我告诉你,我打听清楚了,你已被逍遥子逐出师门,又被楚天玄撵出天湖村。哎呀,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却遭人妒忌陷害,空怀抱负,无处施展,多可怜哩。他们眼里容不下人,我这里求贤若渴,所谓良臣择主而事,你跟了我,我必定上奏净灵王宫,封你个噬元国大都督,风头盖过四大都护卫统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乐而不为呢?”
程沧溟抬脸就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呸,天国的人,是不会背叛天国的。”
宋义拽了一下熊云詹,上前一步,向程沧溟抬手恭敬施礼,道:“在我们眼里,并不分什么天国和噬元国,只有英雄和凡夫之别。青龙少将是个英雄,自中土边陲一役,惊颤净灵王宫,噬元国上下因此无人不晓,分外仰慕。可是,一个侠肝义胆,忠厚虔诚之士,却被同侪抛弃,你没有背叛天国,但天国背叛了你呀。”
正说着,古天煞从外掀帘进来,见程沧溟被绑着,又铐了枷锁,不问熊云詹,直接问宋义道:“你们怎么把他弄了回来?”
宋义听不明白,道:“他去了天湖村,被撵出来了,道上让骑都护卫的巡逻兵发现……”
古天煞没待其说完,怒道:“我把他从神都护卫那里救出来,我都不敢留他,你们私自给掳回来,胆子好大!他想去哪里,还要你们教的?”
熊云詹听话头不对,故作不知,且俯身坐在一旁,搭话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觉睡醒,就听说抓了一个逍遥门下的少将,是宋士子领了我来的。这不,来不及问呢,你就来了。听宋士子说,他是天国的青龙少将,曾以五千精兵击溃龙都护卫十万大军,好不威风。”
宋义没料到熊云詹背后使绊子,百口莫辩,吓得慌忙跪下。古天煞也懒得盘问程沧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且命左右侍卫道:“把他放了!”
熊云詹却起身说道:“他虽然是你的大舅哥,但龙都护卫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他如今里外不是人,正该收为己用,共同御敌,也算是给他个机会。当初你金屋藏娇,私自放了他,圣上是不知道。而今他又回来了,你又要撵他走,圣上要是知道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古天煞登时怒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熊云詹笑道:“岂敢,你是圣上跟前的爱将。圣上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过得去的,就过去了。只不过可惜了一个逍遥门下的青龙少将,一个征战沙场惯了的人,不去戎马杀敌,岂不是要了他的命一样。龙都护卫舍不得他,咱俩又是同僚,不如就送给我,免得你难堪,他也正好为我军效力。”
古天煞闻之,稍作犹疑,因想若真的留住了程沧溟,程潇潇那头也好交代,遂转身去问程沧溟,道:“你若果然是被楚天玄撵出来的,我就替你除了他,以解心头之恨。你若还是心系天国,我也不强人所难。”于是,亲自解了绳索,打开铐链,又转身对熊云詹道:“把冷月青锋剑还给他,留得住人是你的本事,我倒会另眼相待的。”
熊云詹大喜,道:“谢龙都护卫赏赐。”一面将剑送到程沧溟手中,道:“我部下尽是些骑兵,全部交由你管辖。你可以只排兵训练,不去征战沙场。”
程沧溟因听方才熊云詹一番话,果真觉得自己若不去沙场,生不如死,接过冷月青锋剑,站着且不语。
古天煞心中豁然,因对熊云詹道:“蜀都护卫借来的五万大军,马上就赶到。你且去整军待命,明日攻袭天湖村。”
熊云詹且带着程沧溟出去,到了自己帐下,叫陶译良出来,与程沧溟相认。陶译良本为天国人氏,自华皑一死,委身于贼寇帐下,今见了心中久仰的青龙少将,忙叩首拜道:“原来是逍遥门下的爱徒,不知逍遥子今番怎样?”
熊云詹怕程沧溟难堪,咳嗽了一声,道:“说白了,你俩都是被楚天玄抛弃的英雄。而今有幸为我所用,但望两位能够尽心尽力,否则龙都护卫那头要看我笑话了。我自认杀过天国的人,但那是身为军人臣子,应有的责任,没有谁对谁错。跟龙都护卫比起来,他是真的饮血狂魔,而我却是英雄惜英雄,你俩心中须明白。”一面又对程沧溟道:“我即刻修书,上奏净灵王宫,封你为骑都大将军。你身子还虚着,且静养半日,稍后随我一起整军待命。”语讫,出了营帐。
见熊云詹出去了,陶译良这才又问了一遍。程沧溟直叹气道:“楚天玄以我翻云覆雨,逍遥子杀了我的荛管家。我已与逍遥子恩断义绝,更与天国撇清了关系。”陶译良闻之,唏嘘不已。程沧溟又说道:“我就像经历了三生三劫,既然天国不要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陶译良便不劝了,道:“既然这样,我愿跟随青龙少将,出生入死,就像你的荛管家一样。”
程沧溟道:“那骑都护卫方才说的话,你就忘了。身为军人臣子,只有服从命令,哪敢私心做主。”
陶译良笑道:“青龙少将大概不知,噬元国四大都护卫统领之间,可都别着,别看他们表面和和气气的,底里都在互相较劲。如今蜀都护卫与龙都护卫又挂了门亲戚,他俩一和睦,骑都护卫和神都护卫可就有些不爽快了。我当初是华将军的侍从,华将军一死,委曲求全才跟了骑都护卫的,他这个人色厉内荏,说是慧眼识英雄,其实就是求贤若渴,见谁顺眼就要留为己用。要我跟他,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不定哪天他就会倒戈相向的。而今楚天玄与贼寇相持日久,收复天国之日,怕是已经不远了。青龙少将要把生死之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给自己留个退身的余地,将来不论怎样,活着才是王道。”
程沧溟一听,沉思片刻,道:“我乏了,这事往后再说。”陶译良会意,退到幕后。
休息半日,程沧溟且出营帐,到了兵营训练场,但见万人骑兵正在训练,场面甚是宏大。熊云詹牵着一匹宝马,浑身似血色通红,过来道:“这是只有西域才拥有的汗血良驹,能日行千里,我只骑过一次,怎奈野性未除,桀骜不驯,如今就送给骑兵大将军,如若驯服,终生护主,可畏是如虎添翼。”
程沧溟见这汗血良驹十分健硕,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也不推辞,且纵身一跃,跨上马背。那汗血宝马像是受到了惊吓,拔腿就蹿,在兵营训练地疯狂奔驰。程沧溟蹬鞍未稳,滚下马来,不服,即又纵身一跃,拽住了汗血宝马的尾巴。那汗血宝马尥蹶子,程沧溟被拖着左右闪躲,一时从背后掣出冷月青锋剑,往前一插,另一只手拽住马尾巴,顺势借力,飞身再次骑在马背上,同时俯身伸手,将那冷月青锋剑拔出来,对汗血宝马嚷道:“马儿,马儿,我乃天国青龙少将,如今就给你取名‘血滴子’,再不要跟我叫嚣了,你就是我的!”
那汗血良驹突然顿住后脚,前脚往上一抬,发出嘶鸣之声,稍时停下来,以颈部卷鬃毛蹭着程沧溟。熊云詹骑着马奔过来,大喜道:“果然良驹配猛将,恭喜大将军了。”
程沧溟将剑入鞘,提起缰绳,道:“骑都护卫的一番美意,我心领了,大恩不言谢,就看我在沙场之上如何杀敌了。”
熊云詹又是一喜,道:“这是大将军一片忠心,我不敢奢望,只要大将军能带着我的骑兵,别落人之后,我在其他都护卫统领面前也就长脸,圣上自然也就喜欢你。”
程沧溟不搭话,扬鞭赶着血滴子去了训练场。熊云詹究竟猜不透程沧溟的心思,又怕他多心,因不敢追过去询问。
傍晚时分,赵长修带了五万兵马赶到古天煞的营地。因这五万兵马都是从神都护卫薛不死部下抽点过来的,薛不死不放心,委派自己身边的一位将军唤洪发有亲领五万兵马,跟随赵长修前去。见到古天煞,赵长修也不多言,骑着马先行离开。古天煞遂召众人在账中议事,先就说道:“蜀都护卫那边来了信,说是楚天玄暗暗遣人,正在天国各地聚拢五十万兵马,欲以我军抗衡。他那头倒可以半路埋伏,抵挡些时日,所以我们不能再耽搁,明日一早发兵,争取十日之内拿下天湖村,将耶律家族和楚天玄余党一并灭个干净。”一面先问程沧溟道:“青龙少将可有什么良策?”
程沧溟坐着,也不起身,回道:“我如今是骑兵大将军,只听熊统领的吩咐就是了。”
古天煞知道他脾气倔,转头问熊云詹。熊云詹道:“你是此战的统帅,这打头阵的,自然是你了,所以由你的十万大军攻袭其中央营寨,我部与洪将军的敢死军团攻袭其左右侧路营寨,三路同时夹攻,看他如何支援。”
古天煞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你们两路一定要注意他们的野人军团。不管哪一路碰到了,不可与其正面交锋,且托着打,待我攻下中央营寨,即刻驰援,此役定要连同洪荒子的野人军团一起灭掉,不留后患。”语讫,即令洪发有的敢死军团去攻袭封幽处的营寨,熊云詹部攻袭伍行风处的营寨。是夜调拨周全,只待天一亮,兵分三路,进攻天湖村。
待各个散去,古天煞且留住程沧溟。宋义亲自献茶。程沧溟不接,问道:“不知龙都护卫有何吩咐?”
古天煞笑道:“你我之间何必闹得这般别扭,怎么说你都是我大舅哥。如今你在熊统领帐下升任骑兵大将军,凡事还是互相照应才是。你妹妹那头我已给了信了,她听了一定为你高兴。”
程沧溟不屑道:“我只是替人卖命,不敢想别的。说白了,我还不想死,多活一天是一天。龙都护卫要是没别的事,我该下去休息了。”语讫,不等古天煞开口,自己起身就退出去了。
宋义见程沧溟甚是无礼,道:“将军也太抬爱他了,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可眼里无人,实在可恨。”
古天煞喝道:“还由不得你来教训我!熊统领那么一个怂包,都能想到把他收为己用,你当初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占先呢?人家先提出来了,我还好意思往回要吗?且不管他眼里有没有人,终究是我的亲人,即便是我的属下,战场上死了,我还要厚葬,给其家眷发抚恤金,并三代以内征兵减半。说我是饮血狂魔,到底谁有真正体谅过我?”
宋义吓得忙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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