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宋惜言的死会与长平侯有关,洛羽一时间也没了主意。“隽琰怎么说?”
隽珩苦笑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倒是坦然,承认了个彻底。”
“为何?!隽琰为何要杀害宋惜言?他们之间有何怨仇?”即便隽琰承认了,洛羽也颇为不解。
“他说,有一日醉酒入宫,迷糊之下见宋惜言与他曾经的相好有几分相似,所以言语动作难免轻浮了些许。但见宋惜言反应激烈,于是他一时失手酿成了大错。”
“可是,宋惜言是被毒死的,若是一时失手,又怎会随身带着天南星。”即便找到了凶手,洛羽也没觉得轻松丝毫,反而让她更感迷惑了。
“何止这一处漏洞。”隽珩道,“退一万步来说,隽琰当真随身带着毒药,失手毒死了宋惜言。那么在慌乱之中、酒醉之时,他又能把尸身藏于何处?第二天又是如何把尸身放置于点石桥底的?这些问题,他都解释不了。”
“可他为何要担了这杀人的罪名呢?”洛羽疑惑地看向隽珩,但显然对方也给不了她答案。“他是在为谁人顶罪吗?”
“如今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隽珩疲惫地揉了揉鬓角,“他知我不会因一个侍女就将他下狱,所以才敢跳出来有意承认。”
“你是说,他是故意承认的?”
“何止是故意,简直生怕大理寺查不到他身上,主动送上门去。”隽珩解释说,“本来真的不可能怀疑到他。但他前日特意去见了大理寺的寺卿白邸,并且有意无意地露出了臂上的伤痕,这才查了他在宋惜言身亡前后的行踪,发现他那几日都入过宫。”
“既然知道隽琰很可能是替人顶罪,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宋惜言就算不是隽琰所杀,但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此事就成了一件意外,也许与宫中暗藏的叛党并无关联。”
“你的意思是想暂时搁置此事?”洛羽忽地从隽珩身边站了起来,质问对方道,“因为牵扯到你的亲弟弟,牵扯到大申的侯爷,所以一个侍女的命就不足挂齿了,是吗?”
“是。”隽珩毫无掩饰,坦然答道。“不仅因为隽琰,还因为你。这段时间宫中不太平,很多事都需要着手去办,但事事总有轻重缓急。相比一个侍女的死活,我更希望尽快查清你中毒之事。当时抽调人力去分心查宋惜言之死,不过是以为此事关系着你的安危,关系着叛党。如今证实此事不过节外生枝,那么也就可以暂时搁置了。”
“如何证实此事不关我中毒之事?不关宫中潜藏的叛党?你就对隽琰这么有信心?你不怕他就是在包庇叛党吗?”
“不会的,隽琰不会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兄弟阋墙,自古以来发生的还少吗?”
“我了解隽琰,即便他平日里怪诞些,但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若是有分寸,又何故能与杀人害命之事牵扯上关系?”
“你不也觉得人不是他杀的吗?”隽珩摆摆手,“此事暂且不提了。”
“如何不提?你仔细想想,隽琰返回王城的这几个月来,发生了多少事。我看,他也未必与叛党无关。”
隽珩“啪”的一掌拍在桌上,呵斥道:“都说别提了!”忽又觉得自己言行过激,很快缓了语气。“我相信隽琰。”
洛羽被隽珩突然的怒意吓了一跳,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待平定了心绪,仍不肯就此作罢,她继而又道:“如若你真的对他没有半分的怀疑,又何以愁眉不展?又何以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本意是来探望隽珩的,没想到落了个不欢而散。回到景晖宫后,洛羽才后知后觉地犯了委屈,一时没忍住掉了眼泪。墨宣方才在启宸宫时,也隐约听见了书房中的争执,但没敢多问,此刻又见洛羽掉泪,也只当是夫妻之间的矛盾,便调侃着安慰了几句。没一会儿,洛羽破涕为笑,墨宣便也放下心来。洛羽又道有些疲乏,墨宣便安置好了她,离开了内殿。
想憩片刻,可洛羽辗转几番,还是无法入眠。宋惜言的事始终缠绕在她的心头,在她看来这件事绝不可能如长平侯所说的那般简单。既然宋惜言是中毒而亡,那么很显然不是失手造成的。如若是蓄意而为,又如何能是节外生枝?
“中毒,中毒……”洛羽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字。她之前也是因为中毒导致昏迷失忆的,也许这两件事之间真的有联系。
洛羽翻身下床,提笔想在纸上写些什么以理清思路,却发现头脑中一片混沌,无从落笔。她闭目静思,想从纷乱的线索中找出关键。“谁才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呢?”洛羽自问,“是叶蓁蓁?宋惜言?陈芝微?还是隽琰呢?又或者是邓凛?是叶长空?”
她握着笔的手悬在空中,笔尖上的墨滴落在白纸上,墨色向外洇开,不断地蔓延着。但无论即将延伸至何处,一切都从墨汁滴落的那一点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有源头,而洛羽探寻的真相源头究竟是什么呢?
也不知洛羽握着笔静坐了多久,久到笔头上的墨已经干透变硬。墨宣推门进来,打算叫醒憩的洛羽,却没想到看见了这么一幕。见洛羽目光低垂,无神失焦,墨宣连忙上前,可又不敢动作,生怕惊了洛羽,只好在对方耳边低声唤着,想让洛羽从癔症中回神。
洛羽打了个激灵,看了看身边的墨宣,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放下手里变得沉甸甸的笔,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问道:“什么时辰了?”
“该用午膳了。”墨宣仍有些担心,伸手探了探洛羽的额头,“公主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洛羽缓缓站起身来,让墨宣为她整理好衣裳,道:“用过膳,去囚室把贺丹云的事情办了。”既然理不清思绪,那不如按部就班着来。
许是早间没吃好,午膳时比平日里多吃了些。见状,墨宣的心也一点点放了下来,这才敢开口问道:“公主究竟因何事与陛下争执?怎么回来后,失魂落魄的?”
“杀害宋惜言的凶手找到了。”洛羽叹了口气,“不过,陛下不肯将此人绳之于法。”
听了前半句,墨宣本想追问,但洛羽的后半句一出口,她便知此事不可多言。于是说道:“陛下有陛下的打算,公主还是听陛下的吧。”
洛羽侧目看了墨宣一眼,但也并未说什么责备的话,只道:“我不是不听他的,但我不想让这件事石沉大海。宋惜言的死,绝对不简单。”
正当二人谈论之际,事件当中的又一关键人物不适时造访。侍女来报,说叶容华求见。
“来得正好。也省得我亲自去一趟昭和宫了。”洛羽命人收拾了午膳,便让叶蓁蓁进来。
叶蓁蓁匆忙施礼后,启口便问:“娘娘可向陛下问询了惜言的死因?大理寺的调查结果究竟如何?”
对于叶蓁蓁所问,洛羽皆未回应,转而说道:“如若把贺丹云安排在昭和宫住下,你有何想法?”
叶蓁蓁按捺住心中焦急,答道:“那封信确将矛头指向了昭和宫,妾以为如此安排也未尝不可。”
“既然你并无异议,那么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洛羽让墨宣取来了那块龙纹扇坠,并交与叶蓁蓁。“此物可做信物,有此扇坠,不怕贺丹云不听安排。另外,我给你一份我的手谕,你择日去囚室领人。”
叶蓁蓁收好了扇坠和手谕,仍踌躇徘徊。洛羽知她来意,便安抚道:“宋惜言之死并不简单,眼下交代给你的事兴许与此有关也未可知,断不可分心怠慢了,知道吗?”
叶蓁蓁无奈应下,正要退离,却又想起一事,犹豫着要不要报于洛羽。“妾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来听听,我再论你当不当讲。”见叶蓁蓁环顾一周仍有迟疑,洛羽便命众人退下,再示意她开口。
叶蓁蓁道:“娘娘说过,当初惜言不见时,陛下曾派人在宫中各处都找了个遍,但都未寻到。一无所获之际,才在点石桥处发现了尸首。娘娘觉得,那时可有地方是没有找过的?”
洛羽琢磨着叶蓁蓁的话,思索片刻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你是说,景晖宫没找过?”
“将宋惜言杀害、藏尸,再趁机抛尸,做这一切最容易的难道不是离宋惜言最近的人吗?如若是景晖宫人所为,那么陛下、大理寺无论如何查都有可能会疏漏过去。娘娘……”
洛羽打断了叶蓁蓁。“依你之见,景晖宫何人最有嫌疑?”
叶蓁蓁正要启口,却又噤声不语。她觉得自己心急之下一时失言,于是摇了摇头道:“妾莽撞了,还望娘娘恕罪。”
“还有事要禀吗?无事就先退下,交代给你的别忘了。”
自叶蓁蓁走后,洛羽沉默良久。此刻,她切实地感受到了隽珩的无奈。愿意全然相信亲近的人,可是却又无法完全放下怀疑。叶蓁蓁的话勾起了洛羽的思索:如若宋惜言的死真与景晖宫中人的有关,且已知隽琰有所嫌疑并有意隐瞒,那么景晖宫中与隽琰联系频繁的就只有一个人了。还有,那日叶蓁蓁找到线索来报,之后很快隽琰就供认了自己,如说巧合,也未免牵强。
“公主怎么又发呆了?今儿这一日都恍恍惚惚的,要不要让魏御医来看看?”
洛羽微扬起头来,审视着逆光而立的墨宣,有些辨不清她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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