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凛带人匆忙赶来,“末将万死。”此刻并非请罪的时候。他俯下身去,准备背起隽珩,先行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隽珩摆摆手,扶着邓凛的肩膀勉强站立,额上已经滲出了汗,他忍痛问道:“派人去追了吗?”
“回陛下,一队人马已经去追了,另外一队留在这里护送陛下和娘娘。”
“你先快马送王后回宫,本王另有打算。”
“你要作何打算!”洛羽搀扶着隽珩,眼里噙满了泪。她命令邓凛:“快,先送陛下回宫。”
“听话!”隽珩坚持道,“你先回去,我办完事自然会回去。”他看了眼肩上的伤,不以为然地扯动了嘴角,“这伤要不了命,你不用担心。”
邓凛领命,准备带着洛羽离开。没想到,洛羽用了全身的力气,竟然推开了身材健壮的邓凛。“你要办什么事,我陪着你。”
隽珩看着洛羽,沉默片刻,转而对邓凛吩咐道:“去大将军府。请魏御医。”
还好,这里离山脚已经不远了,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侍卫保护着隽珩和洛羽二人迅速下山。来的路上,隽珩圈着洛羽,怕马车颠簸磕碰了她。谁成想,回去的路上,倒成了洛羽护着隽珩。
洛羽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担忧。可隽珩却还有心思与她说笑:“这招真是百试百灵。以前吵架了,或是你和我闹脾气,只要我受个伤什么的,你一心疼就和好了。看,这次也是。”
“你别说话了。”洛羽看着隽珩的鲜血不断地渗出来,她尽力克制着眼泪,不让自己在隽珩面前哭。一旁的陈华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束手无策,只能冲着驾车的邓凛喊道:“邓将军,请再快些。”
已有侍卫先行一步,快马赶到大将军府通知夏未缪。隽珩被送到时,房中已收拾干净,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魏殊也准备好的药材和工具候在府中。
洛羽看邓凛搀扶着隽珩,她跟在身后,想帮忙却发现自己毫无用处,只能看着着急。隽珩躺好后,魏殊本该不着片刻耽误,可他却神情怔滞,呆立在原地。见状,洛羽催促道:“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
魏殊回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急步走向床榻。他利索地剪掉了箭尾,又剪开了隽珩的衣服,仔细地检查了伤口,松了口气,道:“还好,箭上无毒。”
闻言,隽珩扯出了个笑容,对着洛羽说道,“听见了吗,没事的。”
“陛下可以吗?臣这就要拔箭了。”他塞了块布巾在隽珩嘴里,怕一时的疼痛会咬到舌头。
隽珩点点头,示意魏殊可以开始。洛羽紧紧握住隽珩的手,好像马上要拔箭的是自己一样。
魏殊用镊子夹住箭头处。没有多余的动作,迅速拔出了箭,然后将已经准备好的药敷在了伤口上。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似乎这不过是件稀疏平常之事。
反倒洛羽紧张得很,全程屏住呼吸,紧张地不敢睁眼。只知道死死地握住隽珩的手,不肯松开。“羽。”隽珩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叫我做什么?”洛羽声音中的颤抖,掩盖不住。“你当心伤口,别说话!”
“先把手松开。”隽珩晃了晃她攥紧的手,语气里竟还带着些许笑意。
“怎…怎么了?”洛羽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透过眼睑的缝隙看到了隽珩苍白无色的笑脸,看到了肩膀处鲜血还未完全止住,猩红色透过了纱布,竟让洛羽也感同身受一般疼了起来。
“娘娘,臣该为陛下包扎了。”魏殊提醒道。
闻言,洛羽不敢耽误,忙松开了隽珩的手,给魏殊让出了地方,好让他包扎伤口。
从拔箭到敷药到包扎,这每一个步定是疼痛非常。可隽珩却始终用笑容安慰着洛羽。如此笑容,让洛羽忍了一路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自责道:“都是我的不好,若不出宫,也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
隽珩挥挥手,让洛羽离他近一点。“是我要带你出宫玩的,怎么能怪你?”而后,他对魏殊说道,“你告诉王后,本王的伤要紧吗?”
魏殊已动作麻利地完成了包扎,开始收拾这凌乱的残局。“不要紧的。没有伤及要害,伤口亦不是很深,不过皮外伤。”
“你们休要合着伙诓我。真若伤口不深,哪来的这些血?都当我好骗的。”
“好了,不哭。”隽珩握住洛羽的手,安慰着,“你看,我既没有因失血而昏迷不醒,也没有因疼痛而神志不清,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你若是再哭,我疼的就不是肩上,该是心上了。”
魏殊清理了血迹,收拾了那些沾血的纱布和工具,离开了房间。在他走后,欣平急急忙忙地进了房间。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魁梧、年近半百,另一个高大俊朗、英姿勃勃。不用多问,他们正是大将军夏未缪,和安东将军夏朗。
欣平进门来,看见隽珩正安慰着洛羽,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知道隽珩伤势不重,于是走到洛羽身边,欣平打趣道:“哎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嫂嫂呢。瞧瞧,脸都哭花了。”她本来是来看隽珩的,却变成了和隽珩一起安慰洛羽。“王兄自幼习武,哪在乎这些皮外伤?不是大事,嫂嫂别太挂心了。”
“这等大事,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无所谓的模样?”洛羽背过身去擦眼泪。抬眼再看,这房里的人竟都一副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这个全乎人身上,于是不好意思起来,便也不好再哭哭啼啼。
因为不便打扰,众人匆忙探望过后,悉数退出了房间。隽珩侧卧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的洛羽说着话,他强提起精神,似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洛羽:伤势不重。
此刻天已经黑透了。许是因为受伤,又或是因近来睡眠不佳,最终,隽珩眼皮还是抬不起来,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这是第二回洛羽见着隽珩睡了的模样,依旧是眉头紧锁,写不尽的烦心事。她忍不住抚上他的眉眼,轻声道:“我会陪着你身边的。”
听着睡梦中人一呼一吸,气息平稳,洛羽便站了起来,舒展了下腰身,又低头看着身上沾染了血迹的衣服,叹了口气。于是,她轻手轻脚出了房门,想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庭院中点点的烛火亮起,暖黄的光带着一丝温情。邓凛安排了将军府内外的守卫工作后,也加入了追拿刺客的行列;夏未缪和夏朗似有公务在身,不在府中;陈华先一步回了宫,安排接驾的事宜。若有若无的孩提哭声,透露了欣平正在应付她一岁多的儿子。只有魏殊一直守在门外,以应不时之需。
“怎么在这里坐着?”洛羽轻言轻语,同时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以免打扰隽珩休息。
听到洛羽的声音,坐在回廊中的魏殊站了起来,对着洛羽施礼,没有言语。眼神交换,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房间门口。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洛羽才敢放声说话,她问身后的魏殊,“他的伤当真不要紧?”
“身份贵胄之人,自然凡事都是要紧的。”
洛羽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腹诽道:这个魏殊总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捉摸不透。还是今早上在豆腐铺子里的那个魏殊有趣。她懒得绕弯子,“你直说,伤势究竟如何?”
魏殊站定,拱手道:“未及筋骨,不日痊愈。”又同行了段路程,魏殊声称要去查看汤药煎熬的情况,便向洛羽告辞。
独自走在陌生的庭院之中,洛羽竟然升起了亲切之感,她仿佛嗅到了空气中飘散而来的生活气息,让人心里踏实。她摇头低叹,心里念叨着:“在归雁山顶上还感慨着漂泊异国他乡之无奈,怎么这会子倒有了归家之感。算起来,前后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心竟然莫名定了下来。”
来往的奴仆虽不甚清楚今日入住的两位客人的身份,但知晓欣平公主、大将军、少将军皆奉他们为座上宾,自然不敢懈怠。此刻,家里的丫鬟见洛羽独行,忙上前询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洛羽讨了欣平的住处,便打发了丫鬟。其实也是不必问的,她寻着孩提的哭闹声,自然而然也就找到了。她敲敲门进去,此刻欣平正怀抱着孩子,柔声细语地说着:“荆儿不难过了,娘亲在这儿呢”。
见此情景,洛羽有些许意外,却也多了几分感慨。这样的欣平,是她没见过的。在她们不多的相处中,洛羽以为的欣平是个爱撒娇爱玩闹的女孩,是需要别人替之遮风挡雨的。可见到她抱着孩子的这一刻,洛羽才发现,欣平瘦弱的双臂却是有力的,足以给予这个生命以庇护。也是,边关三年生活,早已让这个身娇肉贵的公主,变成了勤俭持家的妻子,变成了哺育孩童的母亲。
孩子粘着欣平,让她无法脱身。洛羽道明来意,向欣平借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便也不再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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