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回到景晖宫后的第一要紧事,便是处理那几套侍女的衣裳。方罂穿走了一身,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的。
墨宣帮洛羽换好了衣裳,重新梳好了头发,开始收拾内殿中的“狼藉”。“这几身衣裳给我留下吧。”眼见墨宣就要拿走木施上的衣裳了,洛羽急忙开口。
“公主留这些衣裳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料子。若喜欢这衣裳的颜色,改天给公主用上乘的绸缎重新做更好的样式。”
“不用重做……”洛羽还是没能阻止墨宣,对方已经发现了少了身衣裳。
“奴婢拿了三身衣裳给公主的吧?怎么只剩下两身了?”
“就这些,你记错了。”
“不对!”墨宣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记错,她唤道:“衣兰!”衣兰是负责景晖宫上下的衣物的,自然记得最为清楚。她吱吱呀呀地,给墨宣比划着三根手指,意思是今早上确实拿了三件衣裳。“奇怪,衣裳放到哪去了?”墨宣四处翻找着,当然是一无所获。
“诶呦,不就是一件衣裳吗?不见就不见了吧,别找了,看得我心烦!”洛羽佯怒,命令墨宣不要再追究这件事。
“可若是找不到,奴婢不放心啊。该不会有人进来过?”
“就为了偷衣裳吗?”洛羽知道若是不找个合适的理由,是无法搪塞墨宣的。于是她只得承认说:“行了!那衣裳我走的时候藏起来了,就是怕你收回去。”
“公主藏起来了?藏哪儿了?”
“你莫管!”洛羽装作赌气的模样,背过身去不理墨宣,“就知道你不肯给我,所以才藏起来的。我想留一件,不行吗?”
“可是……”
“可是什么啊?”洛羽岔开话题,“都什么时辰了,还能不能用膳了?”
“正准备着呢,公主饿了?”果然,一听洛羽要用膳,墨宣暂且放下了衣裳的事。
没一会儿的功夫,午膳就备好了。洛羽拿起筷子正要开动,却看见了摆在一边的另一副碗筷,假装漫不经心随口一问:“他来用膳吗?”
“公主向来不等陛下的,今天怎么关心起陛下了?”墨宣捂嘴偷笑。她并不知道洛羽密谋出宫的事,所以在她眼里,洛羽和隽珩的关系愈发和谐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洛羽最终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还是去问问他来不来吧,否则吃饭也吃不踏实。”
墨宣本以为洛羽是让她去问,但没成想,洛羽竟亲自走向了启宸宫。
说话间,就到了启宸宫。远远地看见主殿大门紧闭,陈华在门口候着。洛羽没有停留,伸手就打算推门,陈华挡在她面前跪下,“娘娘,可是有急事见陛下?”
“也……不是很急”洛羽抬起的手放下了。“陛下在忙吗?”
见洛羽没有硬闯,陈华也松了口气。他知道,若是王后没有失忆,自然不会不按规矩办事,可面对失了忆的王后,他可就拿不准了。而且他更是知道,在陛下眼里,王后娘娘有多金贵。所以若是王后不肯等他通传,那陈华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到时候,得罪了王后不说,耽误了陛下议事,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闹得个里外不是人,还好洛羽没有不讲理。
“回娘娘,陛下正在议事,估计还得一阵。”
“如此,那便作罢。”洛羽轻叹了一声,说不出的失望。她转身准备离开,但墨宣拉住了她。
墨宣对陈华说:“还劳陈内监通传一声吧,就说王后娘娘在外面等着呢。”
“算了。”洛羽摇摇头,她可不想让隽珩觉得她上赶着要见他一样。
任谁都能看出洛羽不高兴,陈华这等人精怎么可能不懂。只是隽珩交代了,任何人不许入内,况且现在的主殿,王后真的不适合进去,所以他只得另谋他法。“今儿个风凉,娘娘先回景晖宫一步,陛下这边马上完事,前后脚就到。”
“陈内监!”洛羽没说什么,反倒是墨宣不乐意了。这么多年,洛羽哪里吃过闭门羹。“烦请你仔细想想,要是让陛下知道,你把王后娘娘挡在门外……”
墨宣话没说完,就听见门内传来了一阵破碎声,隽珩的怒意隔着门都能感受得到。“你们连一个活的都抓不住吗?别再送死人到本王面前了,否则本王让你们变成死人!滚!”
隽珩话音刚落,主殿的门便被打开了。以邓凛为首,三五个禁卫抬着担架,担架上放着尸体,那尸体面容扭曲、气味难闻,惹得洛羽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现在她总算懂了,为何陈华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
邓凛面色铁青,很显然这次的差事他没有做好。出门时,他看到了门外的洛羽,神情相当惊讶,甚至逾矩地上下打量着洛羽。陈华轻咳一声,以提醒邓凛。这时,他才收回目光,简单施礼之后,便带着手下迅速离开了。
大门打开之后,只听殿中有人说道:“末将这里还有事要与陛下禀报。昨日早晨,李德将军去了大将军府,给家父送了……”
隽珩看到了门外的洛羽,示意那人此事容后再禀。他收敛了怒气,迎着洛羽,走了过去。“王后怎么来了?”
洛羽有些恍惚,心想:刚才那个大发雷霆的隽珩真的是眼前这人?“变脸变得这么快?”洛羽声嘀咕着,同时朝着主殿里面看了看,看清了殿中的另外一个人。
只见那男人身长八尺,剑眉星目,自是飒飒英姿,气宇轩昂。是奸佞直面心胆颤,邪祟听闻避三舍。本以为欣平言过其辞,没想到还真如她描述的一模一样。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应是欣平公主的夫君——安东将军夏朗。
看来,今日欣平入宫绝非偶然,除了探望洛羽以外,估计重头戏还是在于夏朗与隽珩的密谈。
隽珩两三步便走到了洛羽面前,挡住了她探究的视线,“王后来找本王有何事?”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来问问,你去不去景晖宫用膳?”
“午膳时间了?”隽珩暗叹自己疏忽,让洛羽久等了。他交代了陈华几句,便随洛羽一同去了景晖宫。
饭桌上,洛羽和隽珩各有各的心思,所以今日的午膳多少有几分沉闷。洛羽本不想多问,但最终还是沉不住气了。“你和璇儿因何要撒谎?”
隽珩一时间没明白洛羽的指责,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色道:“本王何时对王后撒谎了?”
“璇儿的驸马夏将军分明也回了王城,为何要骗我说璇儿是一人回来的?”洛羽知道,她身边的这些人总在对她说着大大的谎言,但有些事,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撒谎。就比方说,夏朗回不回王城,对于她来说根本无关重要,她也不会在意,但偏偏他们就是要隐瞒欺骗,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是夏朗?”
“他和璇儿描述的一模一样,想认不出来都难?”
隽珩见不得不解释,于是思索了片刻,说道:“明昭——也就是夏将军——他是秘密返回王城的,璇儿也是怕泄露出去,所以对任何人都是如此说法,并非要故意隐瞒于你。”
“是吗?”洛羽对隽珩有着本能的不相信,她追问道,“那夏将军为何要秘密返回王城?”问完,洛羽便觉得不妥,这好像涉及军政机密,她不该过问的。
“吃好了吗?”见洛羽点点头,隽珩牵起她的手走向内殿,以防洛羽抗拒,他提前“威胁”道:“让牵手就告诉你。”
“卑鄙!”骂倒是骂了,但洛羽却没有收回手。
屏退了左右,洛羽等着隽珩的解释。隽珩却不慌不忙地,亲自剥了个橘子,掰了一瓣送进了洛羽的嘴里。“甜吗?”
“不甜,酸!”洛羽自己都没察觉,她竟自然地将橘子核吐在了隽珩的手里。
见洛羽酸得皱眉,隽珩便自己吃了剩下。“这件事简单说来,是因为紫荆关的布防图被盗。若是从头追溯,那就要从十多年前、我还没有坐上王位说起。
“从头说,从头说。”洛羽今天净听故事了。
“自古以来,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倾轧。王位只有一个,而想要得到王位的人绝不可能只有一个。”
洛羽点点头,她也是在王宫中长大的,兄弟阋墙的事自然见了不少。
“那个人叫隽琸,他是我父王二儿子。从他十二岁那年起,当了整整十年的世子。不出意外,我现在的王位本来应该是他的。”
“你抢走了他的王位?”
“可以这么说,王位确实是从他手里抢来的。当年把他从世子之位上推下去,我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算说着曾经的成就,隽珩眼中却是暗淡的,像提起了不堪回首的旧事。“他的母亲是玉秀王后,我父王的结发妻子。玉秀王后因为大儿子隽珉意外身亡,伤心过度也随之仙逝了。父王把对亡妻的思念全部寄托在了隽琸身上。”
“所以早早地定下了世子。”洛羽推测道。
隽珩点头,“不过,这倒成了摧毁他的第一步。隽琸位居世子多年,再加上父王的纵容,性情愈加乖戾,目中无人。虽然不算是无能之辈,但行事当中,免不了得罪了不少朝中重臣,所以很多人都担心他将来会坐上王位。”
“正是抓住了他不得人心这一点,我联合群臣,对他行事的纰漏,抓住不放,而后众人夸大其词,上书表谏。外廷有群臣进谏,内廷有我母后推波助澜,很快,隽琸被削去世子之位。”
“那他现在身处何地?”
“广阳郡。”
“可是在紫荆关附近?”
“聪明!”
隽珩继续说道:“几个月前,紫荆关布防图被盗。当时夏朗以为是东边的虞国派来的细作,但在追捕的过程过,发现那人持剑拿枪的姿势并非虞人,而是申人,甚至可能曾是军中之人。所幸,那人被拦截了下来,也保住了布防图。但可怕的是,盗图之人在被抓的时候立即自尽了。”
“人死了,线索就断了。”洛羽插话道。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说明这是一群死士,他们做好了随时殉主的准备。如果只是利益驱使所聚在一起的乌合之众,那么很容易分化,也就不足为惧。但这样的死士……”隽珩摇摇头,叹了口气。
“但也不能说明,就是那个世子派的人。”
“仅凭一个死人当然不能证明。”隽珩解释说,“但明昭顺藤摸瓜,还到广阳郡那人与王城一直有联系,尤其是今年,联系颇为频繁。甚至,王宫之中就有他的眼线。”
“你最近一直在查这件事?”洛羽总算明白了隽珩为何总是眉头不展。
隽珩点点头,“已经追查了些许时日了,但进展不容乐观。最近王宫之中并不太平,所以我才对你的行动诸多限制。真的不是为了控制你,只是担心你又出事了。”
“又出事了?”洛羽特意加重了“又”字,“我以前出过事?”
“你出的事还少吗?”隽珩换上轻松的语气调侃着,“一声不响地跑出景晖宫,天黑了都没回来。分明做错事的是你,却还要和我耍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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