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新婚后回门,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甜蜜,景淮一路上都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言瑾作势要挣开,可是景淮紧紧的握着就是不给松,言瑾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景淮则讨好道朝她笑了一下。王氏将这两口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管怎么说,儿女过的开心,她这做长辈的也放心。
护国公早命人准备了一大桌饭菜来招待他们,景淮不避讳众人的目光,一个劲儿的给言瑾夹菜,到最后言瑾实在不好意思,不自在道:“我自己会夹。”
景淮丝毫不为所动,“你自己夹的跟我夹的怎么能一样。”
言瑾懒得跟他废话,趁人不注意踢了他一脚,景淮知道她不好意思也就自觉的转移了话题,望向言璟道:“如今东海既稳,大舅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正想跟爹娘说呢,”言璟放下碗筷,顿了顿才道:“我想去不归城一趟,婧儿等我很久了,我想去看看她。”
话音刚落,饭桌之上一阵沉默,景淮这次倒是有眼色,没有多问。这不归城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字,还有,婧儿是谁?竟值得言璟这样的人物惦念,众人不发一言,最终还是护国公发了话:“想去就去看看,那孩子一个人也孤单。”
直到回府后,景淮才找到机会问言瑾,“大舅兄刚才说的……”
“是我嫂嫂,”言瑾叹了口气,“林老将军的嫡女,林婧。”
景淮大吃一惊,林婧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红衣银枪铁马杀入北狄军大营直取主将首级的人物,当年在京城也是名盛一时,但最让人唏嘘的是,红颜多薄命,听闻林婧命陨不归城之时,才刚满十七岁,他竟是言璟的妻子吗?可这两人什么时候成的亲?这两家都是世家贵族,若真的成了亲不至于一点消息都听不到吧。
刹那之间,景淮便想清楚为何刚到东海城那会儿言璟那么针对自己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对不起言瑾,而是因为他恨自己的不负责不珍惜,他记得言璟有次说漏了嘴“得到了还不知道珍惜!我呢?我倒是想珍惜,可我的婧儿她……”
她已经不在了啊!
言璟自己没能和爱人相伴终老,是以最看不惯景淮那副不知珍惜的样子。
景淮试探性的开口道:“那林姑娘十七岁就已经……大舅兄岂不是……”
“造化弄人,又有什么办法,”言瑾道:“嫂嫂过世后不久,哥哥主动要求陛下将他调去了东海,快十年了,哥哥忘不掉嫂嫂,可他也不敢去那个伤心地看一眼。”
言璟年少成名,家世显赫,京中不知有多少的高门贵女希望能得垂青睐,可言璟却冷漠到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世人都道言璟薄情,殊不知这位冷面薄情的少年将军将毕生的情义都给了自己的心中挚爱,连同自己的爱人一同埋葬在了不归城。
林婧和言璟在军中相识,年纪相仿,郎才女貌,又一同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自然而然容易生出不一样的情愫。这层窗户纸一捅破,二人随即便在军中办了一场简陋的婚礼,没有三媒六聘父母之言,也没有一件像样的嫁衣,当日二人只是身着战袍,三拜天地,这场婚礼便算是成了。可二人成婚当晚,便出了变故。
北狄人突然发动了进攻,言璟匆忙应战,前期战事还算顺利,可未曾想到这是北狄人一早就设好的圈套,他们一步一步将言璟诱至绝命谷中,言璟在谷中与北狄人前锋交战,可北狄人却悄悄派大军企图绕到绝命谷后方,打算一前一后,在绝命谷取言璟性命。
林婧也是看到北狄人的大规模动作才发现情况不对劲的,她派人通知言璟撤退,可是战事胶着,根本就撤不出来,最后,林婧带着仅有的北梁军在北狄人绕到绝命谷之前赶到了不归城,想要切断北狄人的前后联系。
当时北境战事频发,基本上所有的兵力都抽调到各线作战了,林婧清点了所有能用上的兵力,却也只有不到三千人。林婧带着这仅有的三千人在不归城与北狄人五万大军较量,坚守了整整七天七夜,为言璟的前线作战赢得时间。
等到言璟终于击溃了前线的北狄人回来增援的时候,却听得一声巨响,竟是林婧为了给他赢得时间,在兵尽无力抵抗之时,引燃了火/>药,和先进城的那些北狄人同归于尽了。
没人知道言璟听到那声巨响时是什么心情,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少将军,那个泰山崩于前亦不改其色的少年,发了疯一般往前冲,嘴里不断喊着林婧的名字,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整个不归城都随着那一声巨响轰然坍塌,到处都是熊熊的烈焰以及滚滚的浓烟,你甚至不能从里面找到一块完整的砖瓦,更别提是人,言璟将整个不归城翻了个遍,都没能找到一块遗骨,一件旧物,最终只能捧了一抔土,在不归城的旁边为林婧立了一块墓碑。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言璟接连病了许久,他经常在想,如果自己能早些看出北狄人的陷阱,林婧就不会丧命,如果自己能早到不归城一步,林婧也不至于尸骨无存。
言璟在又一次和北狄人作战时,特意将主战场选在了不归城,那场战役异常的惨烈,等到战斗结束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甚至有人说,战斗结束时,天空中下起了血雨,整整一夜未息!
可是从那之后,北狄人再未在战场上见到过那位曾经大杀四方的少年将军。
窗外又下起了一阵细雨,言瑾倚在景淮怀中,道:“哥哥心里苦,他不想留在那个伤心的地方,可是他忘不掉嫂嫂。”
景淮不说话,默默的揽紧了言瑾,世间有八苦,得之又失是为最苦。
不归城早已不复当年的萧条之景,周围的树丛枝叶繁茂,层层薄雾中,一白衣青年翻身下马,径自朝不远处的一块墓碑走去,用袖子心的擦去上面的尘灰,又将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缓缓的在墓碑前蹲了下来,道:“婧儿,我来看你了,这么多年一定很孤单吧,不过你别怕,我来陪着你。”
“当初咱们婚礼办的简陋,原本说好了回京之后一定再补给你一场的,可是……”言璟深吸一口气,珍而重之的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红盖头,轻轻的搭在墓碑上面,虔诚道:“婧儿,我来娶你了。”
言璟从腰间取出一壶酒,一杯敬天地,一杯敬林婧,最后自己酌一口,辣的嗓子疼,他坐在墓碑前自言自语道:“瞧咱们当初匆忙的,连交杯酒都没能喝上,不过也没关系,现在我补给你,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把咱们之前错过的,都补回来。”
言璟许是喝的多了,他恍惚看到远方滚滚黄沙中有一红衣少女策马而来,眸若星河,肤白胜雪,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调皮又不失俏丽的笑来,轻声唤他:“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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