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呢?"我问老通。
"在里面。"通风鬼往大厅后面指了指,神色严峻。
"为着三娘的事?"
"嗯。"
"到现在还没出来,看来事情的进展不是很顺利。"我担心地说。
"岂止不顺利,三娘还没弄出来,倒把自己先搭进去了。"
"哦,老吴也被扣啦?"我大吃一惊。
通风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消息挺灵通的嘛。"缺德鬼有点幸灾乐祸。
"哼!老吴头这是报应,那天居然敢骗我!"钱塘鬼母显然对那天晚上发生在三台山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老通,这是你儿子?"灵峰老魅指着我问。
"不是儿子,是孙子。"拍屁鬼纠正道。
"为什么不可以是重孙子?"抬杠鬼认真地说。
正在这时,倒霉鬼急急忙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说?"崔铎迎了上去。
"请吧。"倒霉鬼没理崔铎,径直走向通风鬼,做了一个往里的手势。
通风鬼紧着个脸,跟在倒霉鬼后面,神色冷隽。
"咦,你这孙子怎么不跟着爷爷一起进去?"缺德鬼看着我,一脸坏笑。
我没搭理他,返身回到庆安夫人身边。
"如何?"温立着急问道。
我将我所了解到的,巨细无遗地从头叙说了一遍。
"这两个孽障,果真躲在里面!"听我说完,庆安夫人勃然大怒。
"妹妹且别动气,待辈几个闹腾夠了,会认识到错误,向你赔罪的。"赤山老姆劝慰道。
"唉,东西如此倒行逆施,就怕今后连赔罪认错的机会都不会再有。"庆安夫人叹了一口气。
"夫人说的对,无论是人是鬼,一旦利欲熏心走火入魔,往往会知进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丧,知成而不知败,知荣而不知辱,等到真正知错的时候,恐怕为时已晚。"一个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此前与通风鬼一起来的其中一位男子开口说道。
"嘿嘿,不愧是老通亲生的,非但识见不凡,嘴上功夫也不输乃父,怪不得钱塘鬼母的女儿非你不嫁!"赤山老姆鼓起了掌。
"前辈见笑了!"通双手朝上一揖道。
"这几位是……"赤山老姆指着与之同行的另外几位男子问道。
通正欲作答,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陡然响起,由远而近。我们不约而同地扭转头
去,只见丘陵后面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恰如万马奔腾一般。马嘶声愈来愈近,很快,一个马队出现在了拐角处,朝着我们飞奔而来。
"雄武军节度使马绰参见夫人!"在距离我们约十米处,随着一匹高大健壮的枣红马朝天一声霹雳般的长嘶,一个身披盔甲,豹头环眼的男子迅速滚?下马,拜伏在地。紧随其后的数百男子,皆戎装打扮,手持兵刃,瞬间也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动作协调连贯,一气呵成,有排山倒海之势,甚为壮观。
"马将军请起。"庆安夫人抖了抖衣袖,身子略微前倾。
"谢夫人!"数百将士同时开口,腾起的声浪之大,说是声闻数里,一毫也不夸张。
"情况都知道啦?"待他们全都起身后,庆安夫人开口问道。
"也是刚从女处得知,文穆王昨日赴宁国公晚宴,至今未归,很是焦虑,特遣卑职前来打探虚实。"马绰垂首应道。
"马蹄声中,隐含阵阵杀气,若只为打探虚实,平常服即可,用不着披坚执锐全副武装,马将军所知,应该不止这些吧?"庆安夫人两眼直视马绰。
"不瞒夫人,卑职确实作了两手准备,一身戎装,是为了不虞之需。"马绰恭声道。
"嗯,在此非常时期,考虑周致些,总归没错,有备,方能无患。"庆安夫人点头道。
"夫人所言极是,但卑职不明白,户外风沙扑面,为何不进宁国府歇息?"马绰疑惑地说。
"唉,将军有所不知,事态的严重性,可远比你想像的要糟糕得多。"庆安夫人忧心地说。
"夫人,需不需要卑职回去禀告老王爷?"马绰以探询的口气说道。
"那有何用?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爷目前的状态,和废物也没什么区别,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决断军国大事。"庆安夫人脸露不悦之色。
"那依夫人之见,该当如何?"马绰心问道。
"通风鬼进去也有些时候了,等他出来,看看情况再说吧。"庆安夫人似乎有些不耐烦。
"好!卑职现在就去安排扎营,随时听候夫人差遣。"马绰说完,转身走开。
"你饿吗?"庆安夫人扭头问我。
"不饿。"我连忙回答。
"实话?"
"实话。"
"不要和我们相比,我们最即便一个月吃一顿饭,影响也不大。但你不同,真饿的话,就言一声,我们采办起来很方便的,别担心会增添麻烦。"庆安夫人抬头看着我说。
我连连点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却感觉到了一股暖暖的,湿湿的,还有一点酸酸的气流正在身体内汨汨流动。
"感动得想哭?"赤山老姆侧头望着我,神色诡异。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突然,大厅里传来一阵骚动,并伴随着斥责声和刀剑撞击声,使得空气中刹那之间弥漫了浓烈的火药味,我不由头皮一紧。
与此同时,马绰和他的几百个士兵迅速将我们围在中间,并悉数亮出兵刃,严阵以待。
骚动持续了大约十分钟,随后从大厅里走出一群男子。为首那位年纪五十上下,一身青蓝色服饰,龙骧虎步,气宇轩昂。
"元璙见过夫人。"那男子近前弯腰施礼。
"德辉不是一直在吴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庆安夫人一脸惊讶。
"听说父王最近神智较前大为不如,放心不下,特来省视。"自称元璙的男子答道。
"广陵郡王一路车马劳顿,却跑到宁国府来看老王爷,好奇怪呀。"马绰笑道。
"放肆!王爷正和夫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钱元璙旁边立着的一个壮年男子大声喝斥。
"廉卿许久不见,没想到脾气长得还挺快。"庆安夫人边说边拍了拍衣袖,廉卿即钱文奉,钱元璙第二子。
"还不上来拜见夫人!"钱元璙瞪眼道。
"文奉这厢有礼了!"那青壮男子站在原地简单作了一揖,神态颇为不驯。
男子在庆安夫人面前满不在乎的骄横痞态,更加引发了马绰的反感。不管怎样,他也是节度一方兵马,加之女儿又是集文穆王万千宠爱于一身,堂堂皇亲国戚封疆大吏,刚才忽然受此羞辱,心里如何肯服?此时的马绰,对着文奉早已怒目而视。
"逆子无礼,夫人莫怪!"元璙陪着笑脸。
"他们弟兄三个呢?"庆安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满于文奉刚才的举动,她对广陵郡王送上来的笑脸完全视而不见,直接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正待在慈明宫里。"元璙答道。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庆安夫人眉毛微微上扬。
"这个问题,夫人还是进去当面问吧。"说完,元璙左手一挥,后方立马腾出一个往大厅方向去的通道。
庆安夫人当下站起身,迈开步子。我赶紧跟上。马绰领着士乒殿后。门口立着许多身披甲胄手持弓矛的家丁,目光灼灼,呈一字形排开。而此时的大厅里,都换上了新面孔,钱塘鬼母他们,个个不见了踪影。是与刚才发生的骚动有关吗?不及细想,我跟在他们后面依次而入。轮到马绰时,几百兵众被守卫在门口的家丁们阻在了大厅外面。
"他们事关夫人安危,若有差迟,你等可担罪得起?"马绰怒道。
"这是宁国府,在亲生儿子家里,会有什么安危?"其中一个长着方形脑袋的家丁反问道。
"这个难说!"马绰因为气血上涌,整个脸部显得红中带紫。
"外来兵丁不许擅入钱武肃王嫡系子孙府第,这可是当年老王爷定下的规矩,马将军打算违抗么?"元璙回转头道。
"马某不敢!"见广陵郡王搬出老王爷,马绰连忙收起怒容,大手一挥,身后的数百兵众,迅即如潮水般往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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