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二老亭,三生石上有余闲,四眼井,五云山,六和宝塔望江干,七星缸,八卦田,九溪烟树照清泉,十锦塘,百子尖,千人洞里访神仙,万松岭上共醉眠。
这首数字民谣,在杭州西湖一带流传极广,其中说的千人洞,指的就是白的新家,翠母女的老巢,烟霞四洞之一,位于南高峰东南面的半腰上,石兀林密,幽而且静。若是站在洞口平眺,则钱塘如镜,青山逶迤起伏,无论阴晴,总觉烟蒸霞蔚,有仙鬼气,无尘俗味。往下俯瞰,便是满觉陇了。人语声,犬吠声,鸡鸣声,喇叭声,斫木声,敲盆声,猫叫声,鸟鸣声,呼儿喝妇声,皆清晰可闻。但除了满眼皆绿,其余一无所见。这种情境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王维那首不染纤尘的《鹿柴》,其中的"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用在南高峰与满觉陇之间,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扺达千人洞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十六分。我满头大汗,坐在洞口喘着粗气,一丝风也没有,虽已夏末,热度依旧很高。待凉快了些,我朝望不到头的洞内吼了一嗓子。
过了一会,见没有回应,我捡起一块石头往下扔去。撞击的声音在洞内经久不息,似乎深不见底。十几只黑蝙蝠大概是受到了惊吓,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扑闪着翅膀飞奔而出,着实吓我一跳,连忙闪到一边。
"下来呀,胆鬼!"好像是云的声音。
我走到洞口往里张望,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别看啦,赶快下来。"这次听清楚了,确实是云的声音。
"看不见啊。"我嚷嚷。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强光从洞内激射而出,刹那间迷糊了我的双眼。
"照洞壁,别对着我。"我闭着眼睛喊道。
随着光束旁移,我一边扶着地面,一边心翼翼地往下走。坡陡且滑,我顺着光亮的方向前行,一步一挪。尽管走得很慢,但还是被乱石拌了一跤,锋利的石棱划破了我的裤子并伴随着刺骨的痛感,应该是伤到皮肤了。
"哎呦。"我不禁叫出了声。
"怎么啦?"
"没事。"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稍微平缓的地方,我喘着气,坐在一块石头上,打算竭一会。
"快来啦,有这么累吗?"云又在催我。听声音近在咫尺,却看不见她,而我的一举一动,全在她的掌握之中。
我苦笑一下,正待起身,突然,一道白光凌空而至,抓住我的衣领,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离地。
"闭上眼睛!"白光命令道。
我赶紧照办,只觉自己的衣服后摆飘起,耳边呼呼的,应该是风声。
"睁眼吧!"没多大一会,刚才那个声音又发出命令。
待双脚着地,我睁开眼睛,原来是到了一个非常空旷的所在。只见灯火通明,脚下平整,凉意袭人,暑气全消。举目四顾,空间内长宽约五十米开外,高丈余,壁上布满钟乳石,五彩斑斓,千姿百态,随着灯光明暗不同,颜色也随之变幻,如霓虹一般,令我目炫神飞。
"先吃饭吧。"
正看得兴起,听到声音,我回过头来,只见三娘嘴角挂笑,云立在旁边,直直望着我,但面无表情。
"白呢?"我问。
"在厨房。"三娘应道。
"还有厨房?"
"不仅有厨房,还有客房呢。"云答道。
"有卫生间吗?"我又问。
"要卫生间干嘛?我们用不着。"云仰头看着我。
"我用得着。"我忙说。
"这跟我们没关系。"云笑着说。
"又斗起嘴来了,走吧,先吃饭去。"三娘边说边转身往里走,我和云跟在后面。
走了十几步路,然后左转,再右转,再左转,七拐八弯,道路时宽时窄,有几个地方,我必须侧着身子才能强行通过。大约十分钟后,突然传来潺潺流水声,若远若近,汨汨淙淙,很是悦耳。
"洞内难道还有溪流?"我好奇问道。
"是地下水。"三娘回道。
"能喝?"
"宋元以来,兵荒马乱的时候,村民为避兵燹,便拖家带口携着干粮齐聚洞内,多亏了这些水,才活下来。"三娘又说。
"这些水都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又问。
"从山上来,到西湖去。"云插嘴。
“哦。”
"我们到了。"在一扇石壁前,三娘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一眼,然后拉了拉壁上悬挂的一根绳子。
“不一会儿,石壁徐徐打开,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恰似春雷滚滚。
门开处,白翠各立一边,双手抱拳:"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勿怪勿怪。"说完,两个往下一揖,低头的一霎那,一团黑雾从白的脖项处喷薄而出,毫无征兆。
我来不及反应,三娘叫声"不好",已然捏着我的手腕,顺势往后一送,我身不由己,如风中枯叶般飘了出去。着地时,已在二十米之外。
此时,石门已经重新合上,但三娘与云却不见踪影。只觉地面微微颤动,石壁上的石屑碎沙纷纷落落,窸窣有声,就像是正下着雪子一般。
我靠在石壁上,惊魂未定,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脸迷惘,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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