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城,司仪府中。
司仪大人一脸阴沉,负手在院中踱着步,暗道不好。他昨日在城门口见到凤尘蝶后便心下大惊,知道自己恐怕大难临头。这凤尘蝶不正是他九年前谋划那件事时用到的关键人吗?这九年内,他一直暗中搜寻,只为将她杀死,以绝后患,可上天还是给他开了个玩笑。他何曾想到,这女子有朝一日不仅回i再嫁梧言,还直接被扶成正室,封平城夫人名号,受万人敬仰。
这小女子的命怎么就这么好,而自己怎么就这么悲催呢
果真人算不如天算啊!
正在愁着如何跑路时,管家i报:“平城夫人到府i访了。”
司仪大人捶胸顿足,只道:“完了,完了,连跑路的机会都没了。”收拾好仪容,司仪大人便故作镇定地去见了凤尘蝶。
凤尘蝶正品着府上的茶,见司仪大人进了门,退去左右,闭门而见,。
司仪大人不必紧张。”凤尘蝶见司仪大人的手指有点发抖,轻松地笑了笑。
司仪大人越发得慌张,直接跪了下去,“老臣知罪,不求其它,只求放老臣一条活路,老臣日后定当感激不尽。”
凤尘蝶有点懵,“我杀你作甚?”
司仪大人惶惶道:“九年前那事……”
“我从未怪过你,恰恰相反,我倒要谢你,说i,那事正好成就了一段缘分,若无此事,恐怕我现在还是穷山中独自生活的穷女子,一辈子也遇不到自己在乎的、喜欢的人。其实今日,也是梧言同意我i的,他也无意要杀你。人都因生活所迫,谁不想过得更好,活得更有地位呢?所以我和梧言都不怪你,更不会杀你,我和他的婚礼还需要司仪大人主持,司仪大人可不能拒绝。”
司仪大人听罢,长吁一口气,心中安定下i,感激道:“多谢城主、夫人宽恕,老臣定当竭尽所能,以报之于城主、夫人。”
凤尘蝶笑道:“如此便好,我就不久待了,我和梧言约好午时一起下厨做饭呢,告辞了。”
司仪大人忙躬身,“夫人慢行。”
谁知凤尘蝶刚走几步,忽又转过身i,“司仪大人。”
“老臣在。”
“嗯,你府上的茶不错,在哪买的?”
“额,”司仪大人一时被这跳跃的思维搞得没缓过神i,“额,是老臣府后小茶园里摘的茶,府上家丁炒的,城中没有卖的。”
“哦?”凤尘蝶眼前一亮,“司仪大人好生雅趣,这茶可否送我些许”
“当然,城主和夫人的事便是老臣的事。管家!”
“在。”
“快派人拿上五大包今日刚摘的新茶送到城主府上。”
“是。”
“多谢司仪大人了,我得走了,司仪大人年纪大了,不必远送。”
“夫人慢行。”
……
一个月后,平州城外,红旌招展。金黄的光映着一地红毯,分外艳丽惹眼。
仪乐声起,男子执着女子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仪台,九十九阶的仪台,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漾出一片温存美好,男子的手是如此温热,使女子唇角的微笑从未消散,似开出满眼芳华,使台下众人为之惊叹赞美。
俯身对拜后,男子的眼中流出喜悦,紧紧牵着女子的手更不愿松开,倏尔手指一转,两人十指相扣。天空绽放着数朵烟花,美轮美奂。台下齐呼:“恭贺城主、夫人,愿城主、夫人情深似海、百年好合。”
“惟愿我们在一起,能似这烟花一样绚丽。”男子柔情地说道。
“但愿。”女子的头轻轻倚靠在男子的肩上,轻闭双眸,唇角的笑更似桃花般醉人。
耳边听不见风声、烟花声,只有男子的一句话,“我爱你,凤儿。”
“我也爱你,梧言。”
两人皆笑,相互依偎着。此时此刻,惟愿时间在这一瞬定格,让这一对璧人成为这天地间最美的风景,永存于世间。
然而烟花虽美,绚烂却只在瞬息之间。
美好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一百余个春秋流转,世事风变幻。
天界欲再攻魔界,魔界人心纷乱,十八位城主分成两派,一为主战,一为主和。梧言站在主和一方,不希望正面对战天界,致使生灵涂炭。于是为说服主战派费了不少心神,还好有凤尘蝶陪在身边,他有时也得空休憩一番,恩恩爱爱一会儿。
怎奈天界已在边界暗加不少兵马,魔尊虽也心倾主和,但也只好命各城主带着各州将士去加强边界防守,以防万一。
离开平州的前一夜,凤尘蝶正为梧言收拾衣物,收拾完了,她懒懒地坐在梧言身边,将身子依偎在他身上,“不知你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i,天界那些人不好惹,你可一定要小心。”凤尘蝶眼角噙着泪,柔柔说道。
梧言不舍地环住她,“放心,不会很久的。魔尊此回也有心求和,只是主站方势力太强,故还在犹豫。但毕竟此次天界压制不紧,是没有必要扩大天、魔两界矛盾的,魔尊定会尽早决定,待和平解决这次压制后,我就能回i了。”
“但愿魔尊能快些决定,我可不想和你分开太久,我怕我会想你,然后就去找你的。”凤尘蝶往梧言怀里使劲蹭蹭。
梧言一抬手,勾起了她的下巴,“那今夜过后,我会让你至少一年都不会想我了。”
“诶,你想干嘛……”
未等凤尘蝶拖完长音,梧言已经霸道地吻上了她的唇,把她的长音憋进了嘴里,而后,轻轻一压,便把凤尘蝶压在了床上。
“讨厌……你这样只会让人家更想你的。”
“那你就想吧,反正今晚你不服侍完我,我便绝不让你睡觉。”
“你太讨厌了……”
千言万语只做柔情,融化在月色烛光中,含进一切缠绵,映出满屋的温热,让人忘记了日后短暂的分离,只想着与眼前之人共赴白头,相伴到老。
……
一年后,厉州城,江灵客舍。
几位城主围在一起,“如今形势不好,一旦此次魔尊认同了主和派,那我们主战派今后在朝中的地位可就一落千丈了。”
“说的是,我们必须扭转。”
“如何扭转?”
“让主和派的人无心再管朝堂的事,我们就有机会了。”
“说说你的方法吧。”
“如今主和派势力最弱的当属平城主,他的亲兵最少。我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杀了他的妻子—凤尘蝶。失了爱妻,他定无心再管朝堂之事。而其他城主的家眷,也皆如此,我们就有机会成功了。”
“可……渑城主,这样恐怕不好。”
“若要成大事,须得心狠。”
“但我们的兵马杀去,必定会被认出,将i落下口实,反而不美。”
“厉城主,如此,便该您的玄清门上场了。”
“……好,我这就去知会夏掌门,由他出面除人。”
“好,痛快。”
翌日傍晚时分,平城主府忽起大火,一队杀手冲入,将城主府团团围住。
适时,凤尘蝶正在用膳,家仆匆忙跑i,“夫人,不好了,府中起火了,有杀手破门往这边赶i,府中的亲兵正与他们缠斗,您快走。”
凤尘蝶眸光一冷,搂紧怀中的孩子,“走。”
她往后院跑去,那处有条地道伸出府外极远。她顺着地道行至尽头,出了地道,眼见的景象令她呆怔了,一排排杀手正定定地望着她。她暗道不好,转身欲走,那些杀手早扑上i,凤尘蝶忙丢了一个结界,可她的魔气不足,结界只挡了一下便应声而碎,但好歹是挡了一下,争了些时间。她抱着孩子,自是跑不过这些身强力壮的杀手。当她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时,一个苍老的身影从半空飞下,用法术生生挡住了杀手的脚步。
司仪大人手握一把长剑,剑光微寒,“夫人,快去找城主,老臣断后。”
凤尘蝶眼眸一热,“司仪大人保重”这几个字尚未说出口,半空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i,“平城夫人,您觉得自己还能跑得掉吗?”
“玄清门掌门。”凤尘蝶心中一惊,向空中望去,果不其然,一身深灰色的装束,不正是玄清门掌门吗
“平城夫人,别i无恙啊。”
“无恙个头啊,你他娘的要不要脸,三番五次找我和梧言的麻烦,你是看不惯我和他恩爱还是怎的?”
“平城夫人,您的身份尊贵,请注意言辞。”掌门老头笑眯眯地说道。
“注意你个头,你今日再把我抓了,我夫君绝不会再轻饶你!”凤尘蝶威胁道。
“诶,您错了,您不必威胁老夫,老夫此次不是i抓你,而是i……杀你的。”
言罢,未等凤尘蝶反应上i,夏掌门便瞬行至她近前,一掌拍上她的胸口。
“夫人小……”司仪大人的话还未说完,凤尘蝶只觉心口一热,身体已摔出五六丈远,口中鲜血涌出。她眼前的景色晃了几晃,心中一念闪过:“我的魂魄被拍散了。”眼中热泪涌出,凤尘蝶咬了咬牙,斜视着夏掌门。
“夏掌门这一掌真是好大力道,注入如此多的魔气,只为让我……魂飞……魄散。”
又涌出几口鲜血,凤尘蝶的身体再无力动弹,夏掌门以魔气化剑,正欲一剑刺死凤尘蝶。
倏尔狂风骤起,一股浓厚的杀气传至,夏掌门脸色大变,忙用手中之剑抵挡,i人只一击,便将夏掌门手中之剑打得无法再变幻,顿时消失无踪。
夏掌门则凭着浑厚的魔气接住了i人的第二击,却被打得脚步不稳,连退数步。还未等他重新站稳脚跟,第三击已至,夏掌门躲避不及,正中心脉,霎时飞在半空,夏掌门拼尽全力在空中使了个瞬行诀,消失不见。
i人转身反手一掌,一团魔气自手心倾涌而出,众杀手不敌,当场纷纷倒地,几人挣扎着爬起,陆离剑忽从半空中飞i,只轻轻一掠,那几人便被拦腰斩为两段。
待一切终归静寂,凤尘蝶才看清i人的脸,是梧言。两人相视一眼,便都溢出泪i。梧言颤抖着走到凤尘蝶身边,轻轻将她抱住。
“你i了。”凤尘蝶虚弱的声音透出喜悦。
“对,我i了。”梧言强忍住泪水,双手已流出魔气,拼力护住凤尘蝶的心脉。
“你怎么知道的?”凤尘蝶含笑问道。
“我说过,在平州发生的任何事,我都知道。”
“孩子,我们的孩子。”凤尘蝶将怀中紧抱的孩子松了松。
“什么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梧言的声音微带嗔怒。
“我怕你分心,没敢告诉你,你不能为这些事而分心。梧言,这孩子自生下i,我还未给他取名字,只想等你回i,我们一起取,现在你回i了,他也应该有名字了,就叫梧念吧,念想的念。”
“梧念……这名字不好……”
“梧言,对不起……”凤尘蝶打断了他,“我再也不能陪你了,这辈子不能,下辈子也不能了。”
“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事的。邓燮!”
“属下在。”
“快传秋霜!”
“是。”
“秋霜能治好你,你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梧言的泪滴滴答答地落下。
“你知道的,凭你的魔气你一定知道,方才那一掌,已经打得我魂飞魄散,魂魄散了,我再也无法入这天地轮回,再也见不到你了,梧念……无念,不要再念着我了,把我忘了吧,梧言,再娶一妻,替我……陪你走下去,我便是魂飞魄散也心安了。”凤尘蝶依旧笑着。
“不、不、不,你不可以说这种话,你曾经欠我很多,你说过,你要一直还完才会离开我,你现在尚未还完,你不能离开,我不许你离开。”梧言拼命地摇着头。
“许是上苍觉得我们太幸福了,所以因嫉生恨才会如此对待我们,我们对抗不过他。我虽然再也见不到你了,但梧言,你要记住:我与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为魔一生活得最精彩、最美好的日子。是你给了我爱,让我明白能爱上一个人并嫁给他,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不后悔一百多年前选择嫁给你,即使到如今,我也绝不后悔。谢谢你,梧言,我会铭记这份情,与它一起融在这天地间,静静地望着你。”
凤尘蝶顿了顿又道:“你一定要忘记我,再娶一人,替我照顾你,我不能陪伴你,就让别人替我吧。”
“不,我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
梧言抱紧了凤尘蝶,头深深地埋了下去,额头紧贴着凤尘蝶的脸庞。
凤尘蝶艰难地伸出手,在梧言的脸上轻轻摩挲,似是安抚他,那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淌着,她转眼望了望昏暗的天空,今夜无月。
凤尘蝶狠了狠心,“梧言,你一定要逼我吗?邓燮!”
邓燮忙上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夫人,属下在。”
“传文官,我要立遗诏。”
“夫人!”邓燮一埋头。
凤尘蝶见他不动,咬了咬牙,“立、遗、诏。”
邓燮犹豫了一下,终还是高声传道:“是!传文官!”
“诏起:自我死后,待大孝结束,每过一百年平州举行一次选美大会,全魔界妙龄女子皆可参加,以供平城主选妻之用,诏毕。”
“凤儿!”梧言紧咬下唇,微带愠怒。
凤尘蝶挽过他纷乱的发丝,“梧言,我真的好爱你,虽然我并不喜欢你娶别的女子,但那是曾经,现在的我陪不了你了,但我不希望你日日悲痛下去,我不忍心,或许你真的还可以再喜欢上别人。只要看到你幸福,我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凤儿……”梧言只能狠狠地摇着头,呼唤着她的名字。
“梧言,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日日想着、日日挂念的男子,我爱你。”
“我也爱你……”
“吻吻我吧,最后一次了。”凤尘蝶轻闭双眼,微微探出唇瓣,梧言努力忍下心中的伤痛,正欲靠过去时,秋霜赶至,从怀中掏出银针包,对梧言说道:“城主,助我。”
梧言扶起凤尘蝶,双手加快注入魔气,秋霜则从容地为凤尘蝶施针,但紧锁的眉头表达了她心中的焦急。两人努力许久,凤尘蝶觉得自己的神志越发恍惚,她恳求道:“梧言,再不吻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梧言的心狠狠地痛了痛,他收回了手,强忍住泪水,将凤尘蝶往自己身上一揽,带着几分霸气贴上了凤尘蝶的唇。
凤尘蝶笑了,“这……才像我的梧言。”语罢,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滑落,双眼轻轻合上了。
“夫人!”众将士一齐跪下。
此刻,梧言搂着眼前尚还温热的尸体,许久无言。他忽而起身,眸中是无尽的悲伤和怒意,“此生,我与玄清门誓不两立。”
“城主节哀!”
入夜,月光乍现,清冷地洒落了一地。梧言双目微肿,怀中抱着凤尘蝶的尸体,滞然地望向地面,轻轻念着:“凤儿,我还会找到你的,待我们再相遇,我未娶,你未嫁,我会再娶你。到那时你我再一起……白头偕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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