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绯走到一旁,拿了自己的披风,刚穿妥,彩桃掀了帘子进来,一眼看到彩凤正挨在顾老夫人身边,脸带着笑正说着什么,竟不懂得上前侍候夏雪绯,心中暗叹:人一旦失去本份,灾祸就要来了。
彩桃收回视线,微微向夏雪绯福身,抬眸时,与夏雪绯视线相交,她轻轻地点了点首,夏雪绯嘴角溢出丝笑,悄然道:“有劳你了,这份情,我一定担着。”
就在此之前,她随着顾仲秋匆匆来东苑,在外寝时,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吩咐彩桃去把胡全叫进来。
彩桃心知有大事发生,心中也有些犹豫,但转念便决定站在夏雪绯一边。
因为选择夏雪绯,就等于选择了顾珩。
彩桃上前,轻声道:“老夫人,胡全在内堂候您,说是有要事要马上汇报。”
顾老夫人紧张起来,以为顾珩又有什么事,忙挺身道:“快,侍候我穿衣。”
彩凤、彩桃连忙又张罗着侍候,夏雪绯也上前蹲下身帮着顾老夫人穿鞋子。
因为内堂近,顾老夫人这几步路还是能走,便在彩凤和彩桃的扶持下,慢慢地走到东苑的内堂。
胡全连忙提着袍子,与夏雪绯两人眼神迅速一交错,便跪了下来,“老夫人您身体好吧!”彩桃虽只传一句话,但胡全综合今晚所有发生的迹像,心知夏雪绯要对彩凤动手。
想到顾珩在祠堂的提醒,胡全心知,自己再不能象以前面面俱到,各房主子都不得罪的立场了。
加上传话的是顾老夫人身边的彩桃,让他更加下定决心,选择站在顾珩母子一边。
“你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顾珩?”顾老夫人刚坐定,摸着彩凤塞过来的暖手壶,前身往前倾,心里焦急以致嘴角又有些歪了。
“五公子很好,奴才在那摆了盆,添足了碳,吃的喝的一应齐全,还差了个齐整的小厮去照应着,老夫人尽管放心。”
“那你这会来有什么事?”顾老夫人不乐意了,这一晚上两次起身,大冷天的,折腾得她不得安宁。
胡全一脸沉痛,“原本这事该缓一缓,可奴才看到五公子受了罚,心里就跟火烧似地,再不说就对不起老夫人和五公子了。”
夏雪绯手指轻绕着下巴所系的披风带子,神色淡淡,心中却暗笑,不愧是胡全,说话这么有智慧,懂得揪住顾老夫人的痛点。
顾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了,“那你快说,出了什么事?”
“不瞒老夫人,此前内院出事,七小姐被落毒,因为凶手是冲着五公子去的,所以,奴才丝毫不敢懈怠,便是官府定了案,奴才也得费万分的精力去查一查,顾府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顾老夫人颔首,“这事你做得好,起来说话吧。”
“谢老夫人!”
彩凤心一凛,本能看向夏雪绯,触及的依旧是一双了无温度的眼眸,脸色剧变,连忙道:“老夫人,既然胡总管有要事说,那奴婢先告退。”
胡全伸手道:“彩凤姑娘,你还是留一留,今儿说的事,跟你有关系。”
彩凤又看了夏雪绯一眼,心知这事逃避不是办法,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哦,那我要洗耳恭听了!”
胡全颔首,对顾老夫人道:“老夫人,当日是七小姐是替五公子受苦,奴才是没一刻能安枕过。虽然玉玫伏了法,也查出这事跟大夫人的内弟郭春来有关,但此事还是太多疑点,比如,西苑的灶火早就息了,玉玫去哪升的灶,那些鸽子是从哪来的,谁杀的鸽子,老参又是从谁那里领的,这顾府虽大,但向来都有记帐,凡物都有出处,所以,奴才全力继续查,总得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要不,七小姐受的苦,不是白受了?何况,这手原是伸向五公子的,如果不查个明白,岂不是埋了个祸患?”
原是过去了的事,顾老夫人脸色缓了过来,“查到什么?”
“玉玫当日送的白鸽汤,是彩凤给的,这事,已有两人可作见证!”
“彩凤?”顾老夫人狐疑地看了一眼彩凤,“有这事?”
彩凤吓得脸色苍白,朝着顾老夫人“卟咚”一跪,疾声道,“白鸽参汤是我亲手煲的,大火半时辰,小火三个时辰,本来想亲自送,刚好那会老夫人您风湿发作,玉玫又过来说要给七小姐领些过冬的料子,奴婢就让玉玫送过去。”
这事隔了这么久,顾老夫人毕竟年纪大,她想不起来。
“你胡说!”
夏雪绯这一阵积了多少怒、恨、怨、凄凉交加,她提了裙裾倏地冲过去,她是无法朝着顾老太太发火,但今天,她拼着一身的矜持,作一回泼妇又如何。
转瞬,在彩凤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时,“啪”地一声巨响,一个重重巴掌便盖到了彩凤的脸上,厉指,“你熬了三个半时辰的汤,就缺送的时间,既便是母亲身体不适,离不开你这丫鬟,但东苑的丫鬟都死绝了么,需要借玉玫的手?你就这么瞧得起玉玫?”
这一巴掌煽出了夏雪绯所有的力气,从夏家出事以后,自己在东苑遇到种种的难堪,皆和这个奴才有关,若非这个奴才胆大包天,怂恿着顾老夫人,她和顾老夫人之间的关系怎么会决裂到这程度?
就因着这奴才的谗言,并极力怂恿,顾老夫人竟答应了,在白鸽汤里下了药,夜里让柳初兰送去,刚好还让她撞个正着。
若那晚柳初兰成事,那现在,这里连她站的位置都没有。
后来,彩凤又暗中勾结孟夫人,说服顾老夫人,给顾仲秋再说一门亲事,若是是蓝屏一直注意着东苑的情况,她还一直蒙在鼓里。
如今,又在老夫人面前献尽馋言,借着顾珩在狩猎场失踪,说自己命里克父克母克子。
彩凤又惊又怒,抚着半边热辣辣发疼的脸,咬牙切齿地瞪着夏雪绯,“四夫人,奴婢没有,四夫人预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天地良心,奴婢没做就是没做。”言毕,猛地跪在顾老夫人的膝前,双手抱住她的腿,痛哭道,“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不是奴婢做的,奴婢真的冤枉,奴婢侍候您多年,哪不知道五公子是您的心头肉,伤了五公子等于剜了您的心,奴婢哪舍得伤老夫人的心。没错,参汤的材料是我亲手挑的,熬汤时,一直吩咐厨房看着,让玉玫往松歌苑送时,奴婢还喝了一口,才让送过去,若有半句是假,天打雷劈。”
夏雪绯冷眼俯视涕泪齐下的彩凤,“玉玫已死,死无对证!”
顾老夫人年纪大了,脑袋自然没有年轻人灵光,突然听了这一堆的信息,有些头昏脑涨,只是本能地相信自己身边的人。
而且,顺天府不是查出来玉玫下毒是跟郭春来有关么?
怎么就扯上了彩凤。
彩凤见顾老夫人的神情,再次举起右手,一字一,“老夫人,彩凤若有害五公子之心,就让我肝胆全烂了,死了做孤魂野鬼,不得埋藏!”
这话可咒得狠了,顾老夫人心一软,“用拐杖重重的捶了一下地,“彩凤这丫头,跟了我老太婆几十年的,我还是很相信她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彩凤在胸口晃荡的一颗心终于落实,以半爬半跪至顾老夫人身前,感激涕零,“老夫人,奴婢谢谢老夫人知遇之恩,奴婢无以为报,愿意服侍老夫人到死。”
夏雪绯上前一步,“母亲,小七一个姑娘家受了这样的伤害,如今千里迢迢寻医,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我这做母亲的心一想就疼。珩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道,以儿媳之见,所有事关的奴才,不管是哪房哪苑的,断不能因为相信,就凭白任一个祸患养在身边,难道,正经的主子的命还比不得一个丫鬟?”
顾老夫人冷着脸,“不要扣这么大的帽子,这话我不爱听!”
胡全见势不妙,立刻道:“老夫人,奴才这还查到彩凤在府里利用您给她的私权,不但收府里丫环的银子,连同您庄子里那些管事都每年按着规距给彩凤送银子。”
彩凤蓦然一惊,心跳更是快得象是马上要冲出胸腔,厉声道:“胡全,我知道这些年你想擦手内院的丫环婆子的安排,被我拦着,你心里不舒服,但你手上的那点证据休想指控我。”
胡全眯了眼,冷笑,“彩凤姑娘,你可不能乱咬人,凡事都讲证据!
彩凤不理会他,转首看着老夫人,磕了三个首,哀声道:“老夫人,这些年,奴婢在您身边,得您宠爱,确实有些丫环婆子想尽办法讨好,但奴婢自问,提点的那些人,都是您用得上的,而庄子里收的那些银子,奴婢都来添些药材酿成药酒,这些老夫人您都知道,这每年埋下的还不是给您喝,您去查查,奴婢何曾动过库房里的那些参材,都是奴婢自个银子贴的。奴婢无家无子,存这些银子干嘛,还不是想着老夫人能多活几年,奴婢也跟着多享几年的福。奴婢深知,奴婢性子不好,这些年得罪不少了,如今能指忘的也只有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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