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汝遥犹豫了一下，道：“段将军应该比末将更清楚，吴燮一天不死，大宣就永不得安宁，更何况，削减军屯之事已经引得各地驻军极度不满，末将借饥荒之名哗变，引得众将跟从，日后陛下清算，也算得上有个说法，否则，日后若是谁做了糊涂事，连个开罪的理由都没有。”
“斩杀吴燮之事岂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单？阿薰文乃是当朝右相，武乃是护国将军，也与吴燮周旋了这么多年，遑论尔等。再者说了，你们都是手握重兵的边将，你们哗变，如若让其他几国趁虚而入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没有！”段晚亭恨铁不成钢般地看了陈汝遥一眼，道。
“容末将再想一想吧。”陈汝遥低下头道。
段晚亭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一会儿粮食送到了，你立刻送些回家，不许推辞，这是我的命令。”
陈汝遥拱手一拜，八尺男儿竟生生又红了眼眶，“多谢段大统领，末将也知道亏欠了拙荆，不过情况特殊，也只能这样了。”
“昔日阿薰治军，最恨不过忘家之人，若连家都不要了，何谈卫国。”段晚亭稍微松了些眉，道，“行了，益州我还算熟，你立刻回家，我自己走走，也算是故地重游吧。”
两人一并离开，走到帅府门外，恰看见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指挥着腹中的奴仆抬着一筐馒头朝外走，看见他，妇人眼中一亮，“夫君你回来了？”
陈汝遥翻身下马扶住她，“夫人你已快临产，怎么不在房间里躺着，这是干嘛呢？”
“我娘家听闻益州灾情，送了不少粮食来，我听说街上有不少孩子吃不上东西，便想着给他们送些吃的，也算是替夫君分忧了吧。”妇人眉眼含笑，丝毫不见一分愁意。
“多谢夫人。”陈汝遥握住她的手，笑道。
段晚亭看着两人的样子一笑，踢着马缓缓向前走去。
这里是他们出发的地方，当年他们三人跟随主上逃离帝都，在这里，凭着区区几万兵马，一路北上，暴霜露斩荆棘，打下了如今的万里江山，可是为什么都变了，都变了。
昔年意气风发的两位老帅先后辞世，运筹帷幄的薛绍也战死疆场，师妹为情而死，阿薰也不复从前模样，主上更是变得愈加无情，这些年他们看起来都过的越来越好，实际上却是大不如前。
他偶尔会很怀念，怀念在益州的日子，怀念桃林中的挥鞭佳人，怀念树下的斟酒对酌，怀念他们并肩作战时的热血，怀念那些离开了的故人。
顾承焱看着拿着奏章许久没有翻动一页的顾承熙，轻声开口道：“皇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黑甲军到了益州了，段晚亭写了篇奏折，详尽地描述了益州的灾情和益阳军此举的迫不得已，请求朕宽大处理。”顾承熙回过神，放下奏章。
顾承焱微微一笑，道：“益阳军当初追随皇兄北上功不可没，一直是忠心耿耿，如今生计都已成问题，还请皇兄大人大量，饶他们一回吧。”
“朕已答应了阿薰，不会伤害他们。朕只是想看黑甲军的态度。”顾承熙眸中平静如水，没有一点情绪起伏，“不言，拟旨，告诉他段晚亭，别跟朕玩这些弯弯绕绕，陈汝遥一日不放弃他所请之事，朕一日不会妥协。别忘了他们是去干什么的！”
顾承焱沉默地看着他，而今的顾承熙，他已经看不懂了，又或者说，他已经不敢看懂了，他的心中满是权谋之争，连从前最后的一点仁慈也没有了。
“你不是说要去陈国见王姊吗？怎么还不动身？”顾承熙见他不说话，问道。
顾承焱端起茶盏笑了一笑，道：“王姊刚刚产下一女，臣弟此时前去显得格外不懂事了。再者说了，边境灾荒，沐相又卧病在床，臣弟想臣弟还是要留下为皇兄分忧为好。”
顾承熙也扬起了嘴角，“你啊你啊，留下来也好，朕最近的确是分身乏术了，有你在，朕也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陛下，沐相请您与敬王爷去染梅轩用晚膳。”郑德上前拱手一拜道。
“知道了，老四，你先过去，朕还要去一趟凤栖殿，与皇后商议一下祭天之事。”顾承熙点点头，道。
顾承焱一愣，“啊？臣弟要不还是等皇兄一起吧。”
顾承熙抬头看着他一笑，“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敬王爷这是怕了那丫头不成？快去。”
“臣弟遵旨。”顾承焱认命般闭上眼，道。
蒹葭带着顾承焱走进染梅轩，沐夕颜放下手中的文书，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顾承焱，顾承焱被她盯得心中发毛，轻咳了一声道：“沐相身子可恢复了？”
“劳敬王殿下挂心，不敢不恢复。”沐夕颜冷冷地看着他，“我若再不恢复，只怕敬王殿下就要安排帝都周围的大营哗变了吧。”
顾承焱附和着笑了笑，道：“沐相真会开玩笑，边境哗变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本王不涉朝堂只是多年，何来组织军队哗变的本事啊。”
沐夕颜把手中的兵书卷起来砸过去，道：“你别跟我装糊涂，你难道不知道吴燮削减军屯后发生什么？你不阻拦还派人去联络各地驻军，造成各部异动的假象，想要以此要挟主上，允我再度掌军是吧。”
“你知道还问。”顾承焱一想就是段晚亭给她说的，“晚亭兄把本王卖的可够干净的。”
沐夕颜又把手边的扇子砸过去，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被人威胁？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这下好了，他既没有让我重掌军权，也没有诛杀吴燮，还把各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敬王殿下，如今这个烂摊子，你千万别指着我来替你收拾！你自己处理吧。”
“本王会派人通知各地驻军停止哗变的。”顾承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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