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说清楚，你出去到底是做什么了？”
林知微看着那双触目惊心的手，眼里含着泪，咬着牙狠下心来逼问他。
林小山怯生生地看向她，默不作声。
y省的冬天虽然冷，可是林知微知道，再冷的天，也不会生出这样可怖的冻疮。除非是不做任何防护措施，将双手长期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即便林小山不说，林知微也大概可以猜到，他是寒假出去给人做活了。她听说过附近有些黑工地会雇佣童工，让他们干很重的活，拿很少的薪水，因为这个年代法律尚不完善，所以根本没人管。
可那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为了赚口饭，或者狠心的爹妈为了钱把孩子卖到那里去的，林小山……
是呀，林小山也没有爸妈。
林小山也没有爸妈啊，是林知微见到他，执意留下他的。可是他在林家过的并不好，他吃不好穿不暖，还要整天受林妈妈的冷嘲热讽。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赚钱啊。
他赚钱是要干嘛呢？是没有安全感，时刻准备着自己的后路，怕被养父母扫地出门？还是想尽快脱离这个冷冰冰的所谓的“家”？
林知微终于明白上辈子林小山为什么会默不作声地离开。她曾经还怪过他心冷，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说弃就弃，哪曾想不是他心冷，而是林家就没有对他热过。
林知微擦擦眼泪吸吸鼻子，从自己房里拿出冻疮膏：“小山，把手伸出来。”
林小山偷偷抬眼，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涂就好了……”
林知微没有跟他废话，而是直接牵起他的手，在灯下仔细地看。
林小山的手原先白净修长，现在一根根手指头都肿成了胡萝卜。关节处的皮肤外翻，露出了里面的血肉。
她看着这双手，越来越心疼自责，赶忙把冻疮膏挤在他的手指上细细抹匀。
林小山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蹲在地上为他涂药的林知微。
她的表情专注又温柔，好像把那双林小山自己都不在意的手当成了宝贝。卧室里的灯有些老旧昏黄，洒在林知微身上的时候，仿佛为她镀了层光。
她的眼眶是红的，那是为我流泪流的。林小山这样想的时候，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快乐。
林知微看着林小山的伤口，明亮的眼睛很快又浮上水光。下一秒，便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就下来。
林小山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另一只手想替她擦去泪水，但是手抬到半空，又转了方向，沉沉地放下了，同时也悻悻地低下了头。
这一系列动作，都不为林知微所知晓。
林知微帮他涂完药，开始跟他讲正事：“小山，明天我们把你的工作辞掉。”
林小山像是被吓到一样，小声辩解：“没关系的，那里一点都不累的……吃的也很好……”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小山。”林知微正色道。
“你要清楚，我是你的姐姐。因为我是你的姐姐，有我一口吃的我就不会饿着你。”
“如果你执意要在那里工作，可以，我陪着你。”
——
第二天，林知微让林小山带她去工地。林小山一开始还有些推拒，但是见林知微态度很坚决，他执拗不过，只能带她去了。
工地的包工头叫赵海，看见这两个小孩说要辞职，还要拿回这半个月的工钱，很是嗤之以鼻。
“我们这有规定，做不满一个月你拿什么工钱？想得美。”
“什么规定？有合同吗？”林知微底气很足。
“什么狗屁合同，我说没有工钱就是没有。赶紧滚别碍着我做事……”赵海说着便要上手推搡林知微，林小山见状挡在了林知微身前。
“你雇佣童工就算了，还死皮赖脸昧下小孩子的工资，你不怕被查吗！”
赵海抽了口烟：“嘿嘿，让你说中了，我还真不怕。”
林知微梗着脖子：“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报警。”
“你去呀。”赵海咧着嘴，露出了一口黄色的坏牙。他手上夹着那支燃了一半的烟，送到林知微的脸边，“你知道我什么背景吗？别说不给你们工资，老子就算弄死你，也屁事没有。”
“赶紧滚，不然我拿烟头在你脸上烫个乌龟。”
“你敢？”林小山阴测测地来了一句。
赵海这才开始拿正眼看着那个才到他肩膀的小男孩。这一看不得了，明明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然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传达出来的冷意却让他有些后脊发凉。
不就是个小孩吗，再狠能怎么样。不至于不至于，肯定是我想多了。赵海如此安慰着自己，很快便表现得更加狠厉，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提起男孩的领子，打算先用烟头在他脸上烫个疤。只是赵海不敢说，他的手其实有些抖。
他怕极了男孩的眼神，那种来自深渊的恨意，仿佛不除掉他，日后自己就会被他千刀万剐。
赵海想着，反正这小孩都来这里打工了，一连半个月家里都没人来。现在有人找了，还不是大人，只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姐姐，那肯定是个父母不怎么管的，就算烫出伤也没事，不如挫挫他的锐气。
林知微感觉不对，疯狂地去抓赵海的手：“你放开他！放开！”
“滚开！”赵海犯了狠，当然不是个小姑娘能拦的，他今儿执意要给这男孩上刑，皇帝老儿也挡不住。
“你放开！”林知微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她扒着林海的袖子，新买的衣服也蹭的脏兮兮。
她那件心爱的棉服的袖子被蹭得堆到了肘部，露出了纤细的手腕，同时露出来的还有手腕上那串古朴的手串。
赵海嫌她烦，准备先松开林小山给她一脚。却被想到林小山得了空，竟然死死地趴在他的脚上不动了。
赵海没想到自己就这样受了钳制，气急败坏，狠狠地踢了林小山几脚。
解了气，林海又转头去抓林知微，然而他无意间看到她手上那个串子，神色一愣。
那条手串，他以前跟着自己在公安局工作的妹夫，春节走动的时候曾经见过。据说有一位大师曾经给现在的浦春市公安局局长窦强算过命，说他的两个孩子命中克他。于是窦强去庙里给孩子求了两个开过光的手串，全浦春市只此两条。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两串珠子，就是林知微手上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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