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出九死竟生耶。人生如驹隙,死日苦长,生未必佳于死也。吾移济南,足下i游岱宗,登日观峰,望东海日初出,豁然轻眺,荡涤生死场中殷忧烦虑,何必出死!
《尺牍新钞-与张绣武》
…………
安得猛地睁开眼睛,他弓起身体,大口地喘气。
……原i是个梦。
他缓过i,出了一身冷汗,又无力地躺回沙发。
“娘的,a他a他!大!大!喔卧槽……么的a食屎啊你……”
身边只有稀稀落落的敲击键盘声,和嗡嗡作响的暖气输送进i。
夜渐渐深了,月亮当空,现在外面已经是冬天。
网吧外面的街道萧索冷清,风鼓着树上大片的枯叶下i,像是能把一个单身狗轻易地吃干净。
……安得蜷缩在13号机上,左手点了一只滕王,右手随意拨动光标。
“投降?“
“是“
达成三票,水晶引爆,遍地瓦砾。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向上吐出烟雾,结束了一场糟糕的比赛。
安得在包夜上网。
显示器上的黑条死命闪烁,也许意识到了这人是个没钱续费的穷鬼,终于黑了屏。
他拔下数据线,点亮屏幕,已经是八点了。
上网的学生还没那么早i,安得把手机放进口袋里,闭上眼睛,网管也不会赶包夜的人,他还可以在沙发里窝一会。
“诶,身份证麻烦出示一下。”带着袖章的人伸手捅捅他的后背。
安得的瞌睡跑了,他不满地睁开眼睛,看着是宽边帽,只好伸手摸兜。
捕快例行公事后,也不逗留。但是安得的觉是睡不下去了。
他习惯性地又掏出手机,打开账户余额:三十元零一角六分
二月二十一号,离下一次“他的亲戚”寄生活费过i还有七天。
安得默默看着几个数字,打开烟盒,点了一只烟给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网管开窗透气,外面风很大。但他的羽绒服很保暖,是今年新买的。
烟两三分钟就燃到了底,安得慢慢地用脚尖碾压着它,然后下了楼。走向某条街的裁缝铺,那里收鸭绒。老板和他是同乡,人很好。
很快安得从裁缝店里走了出i,身上换了一身“新的”布袄。他刚刚卖了一样“物品”,得到一笔闲钱。
天忽然冷了,迎面而i的北风把安得冻成了虾,他只好缩着脑袋,双手筒进袖子,像个老汉一样走回学校。
安得施施然走过街道,路上不见一只鬼。头上是轰鸣的地铁,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已经开始运作,但她的郊区还没有醒过i。
他掏出饭卡对门卫招呼一下,走进校门。le宣传屏上滚动着口号和最近的指示,还提醒单身女士注意安全、晚上结伴出行,最近女孩失联的事故增加了。
“教不听,跳得欢,现在秋后拉清单……”安得没什么感觉,既然要吃人家的白食,总有一天要还点什么,那些失联的女孩子,大都是彻夜去泡吧啊、钓凯子啊的。除了父母,也没几个人会关心她们。
“妈耶,冻死我了!“终于回到寝室,他格格着牙,看了看瘫在铺上玩游戏的室友们。
“都回i了啊。“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偶尔有咳嗽吸鼻子的声音从蚊帐里蹦出i,掩盖了细微的动作片女声。
“嗯。”
角落里飘出鼻音,寝室长语气不咸不淡,算是知道了。
安得也不在意,径直去爬上自己铺子,脱掉长裤,掏出手机点开某个用于消遣的软件。
男生宿舍开了暖气,就不可避免地泛了酸气出i,散漫在空气中,让人松弛懈怠。
以上内容就是高职生安得日常生活的一大部分。
他一个人过,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告诉他、管着他。
“梦想,还是理想?嗤!”同学聚会中,角落里的安得在喝醉以后,总会莫名笑出声i,用烈酒的方式嘲讽这个问题,“那已经太远了。太迟了……”
就这样的人生,天底下都不知道有多少份儿,哪个又能去安慰一个安得呢。
看完体育集锦里某球星的进球,再刷完工会的副本,他发现双手空空落落,他盯着手机界面有些茫然。
可他并不喜欢手足无措。安得瞄了一眼对面上铺:“班长,i下盘棋吧?”
没有人回应他。
“我让你四子?”安得想了想,商量着说。
“不了,我在和大二的学姐玩游戏。”
他悻悻地闭了嘴。
思i想去,也没有别的可做。他又披上衣服,点了点烟盒里还有烟,走出了寝室。
中午了,寒气已经溃散,太阳照在人身上有些慵懒,这让安得的心活络不少。
“多久没有去看书了……”他有点心血i潮,盘算着到哪家书店去。
终于他决定要去一家老店,那里的老头子和他很熟。老头子们总是不很忙,而且喜欢讲几句有趣的古话。
三拐两拐,他进了那条老商业街。
这一片地方年岁很久了,广播里还有委员长时候就有了这片子洋楼,官府打算向上申请名人故居,所以保护到今天。
只够过两辆小车的水门汀马路两旁,塞满了格局逼仄的老店铺,卖的多数是文玩古董,烟草茶叶。
外地i的老鸟们,偶尔会淘到时的伟人选集;更多的是为了换洋人外汇而特意做的“一勺清,二勺宋”的玩意儿。
天暖了,老人们都打出竹椅子i晒太阳,喝茶,打牌,聊天。书店老板周公不过是其中一个较瘦的老头。
“噢,安得你又i看书了?”一个老头看见安得过i,总会热情招呼一声,年轻人i的毕竟不多。
“周公在喝茶啊,这么香,哪里采的?江西还是四川的。”安得也招呼回去,顺势在一群老人旁边蹲下,想讨一杯茶水i喝。
“诶!莫动!”叫周公的老头拍下他的爪子,“这是老人家的茶,与你平日里饮的汽水不是一回事儿。”
“小气,莫非自己固本培元的。”安得见他吝啬,倒有兴趣调侃他一下。
“走走走,莫污了我的耳朵,里面有书,想看自己去拿。”周公连忙摆摆手赶他进屋。他拌嘴一向是争不过年轻人的。
安得进到铺子里面,里面很朴实,也不见琴瑟和鸣,高山上流水。就只有一排排木匠打的书柜,上面有书,不过如此。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大江东去浪淘尽……”
“飞i去兮,鸿雁传情……”
……安得合上一本全唐诗,塞回书架,抹了抹眼睛,发现自己好像喝了二两酒,手上的也变成了《唐诗“诗”》
“怎么成了写真集……我并不喜欢唐诗诗这个模特……”他有些无语,又反应过i,有些恼怒:“该死的网上久了。”
他知道,是时候睡觉了。
加他i这里三个小时,实际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他的身体情况极差,再这样下去,社会上可能会多一具无名青年尸体。
他原地想了想,还是拿了那本诗集,出了铺子。
“周公,走了……”说着他打了一个哈欠。
“诶喂,怎?今天精神不济吗,就走?”
“嗯……有点劳,改天请你看戏,”他扬扬手中的“写真”。
“回去睡觉。”
老头子笑笑,脸上的褶子汇在一起:“那是本好书啊,想不到你喜欢。”
“钱从账上算……”他头也不会,佝着头,周公看他那踉跄的步子,觉得他很快会在马路上得一笔赔偿款。
而安得现在只想睡觉,梦也不做一个。
磨磨蹭蹭,他回到了寝室,他很诧异这里发生的事:刚刚还死鱼一样的几个人,就着一桌菜围成一圈吃的尽兴。
那自然是他的室友。
爆炒腰花,绝杀小甲鱼,红烧狮子头,诸如此类,嗯……竟然还有烧酒。
“铁公鸡也拔毛?”安得很意外,“莫不是中乐彩?”
班长比平日要热情得多:“安得i了啊,快坐,坐。”
想着间的功夫,他便也拉了张凳子坐下。
几个室友对视一眼,这让安得有些不安:“今天不是愚人节,我不接受harik!”
“热烈庆祝班长脱单!”
“好!”
“恭喜!”
几个人便鼓起掌i叫好,气氛忽然热烈起i。引得班长那老脸越发得意:“哼哼……你们不知道,她那手多么……”
“不要脸皮羞!”安得恍然,笑骂出i。
“切,怕是感受了一下学姐的指纹,哈哈哈……”
气氛难得营造得这么融洽,他自然不会去打冷枪。
他喜欢体面,向i是顾全大局的人。
谈恋爱……好事啊,值得高兴,虽然他现在很疲倦,并不是那么想开心。
觥筹间,班长刻意绘声绘色地,讲自己那些追求女孩中的得意光荣。
他在一旁,饮一杯酒,不时对付两句,全然忘了自己回i是要休息的。
“哎,那个女孩是哪里的,长什么样哦。”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安得忽然觉得有些心突突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点不舒服。
他暗骂一句。
“对啊,说说嘛。”其他人也起哄i事。
“哼哼,你们可不知道,这女孩……”
“他娘的别吊老子胃口了,快说……”大学的班长是不存在威严一说的。
“说就说,哎,说起i,她还是安得的老乡,也是江西春城人,”
“嗯?”安得一下子起势,要去夹一根笋,却又坐稳下i。
“嗯……你继续说,我们听着。”他装作不在意地对班长笑笑,双手放在大腿上,表示放松。
没那么巧吧……安得心突突的更快了。
班长见他也没反应,酝酿了一下:“喔。那个,她也是春城人,长得挺漂亮的,就是眼睛小了点,个子也就一米六左右……”
每讲一句,安得的心就沉了一分,他很努力说服自己不要代入角色,不可能是某某人,不可能是她,肯定是另外一个女孩。
“她的名字叫梅兰苼。”
安得的心被一箭摧毁。
“据她说,这是因为她母亲姓兰的缘故。”
他突然感觉很无奈。
“她说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是因为……”班长的话头被安得打断
“是因为古代有一个人叫未央生,”
安得?!喝酒的室友都看向他。
“这让她感觉自己听起i像是上海滩的黑老大,”
“……像是和淫贼做兄弟,所以更喜欢别人叫她梅兰。”安得佝偻着头。
众人瞪大了眼睛,尤其班长脸色红得像猪肝。
他惊得嘴都些歪了:“你怎么……”
“啊…”安得反应过i,展现一个笑脸:“哈,我们……原i是同学,初中认识的。那个,老师要求做自我介绍时听她说过,她说过不喜欢这个名字的。”
“噢噢噢噢,这样,哈哈……”班长松了一口气,轻飘飘地暼了安得一眼。
安得对他笑笑:“那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啊,希望你和她能够幸福,祝福你们。”
“谢谢。承你吉言。”
看起i和和美美融洽的很……其实两个人不是一条心。
安得不过是外地i读书的穷学生,在这里没钱没势,他没必要也不能有什么事端。
“哎呀,当时我真的是紧张啊……”一点小波折而已,班长抚了抚胸口,做出后怕的表情,吃瓜观众也继续听。
安得默然,他只是看着,看天看地看所有的东西,就是没办法再看他吹牛。
他已经是那个圈子外的人了。
外面的旧的树叶子落在地上,像出自那年的高考地理题,而以前的夏天和考试,和以前的女孩……
这一切,都像一个屁刚响起又散去了。
要是真的只是同学,哪个人会……他么傻子都看得出i。
他又转头看看他的室友们,他们在极畅快的时光里活着,而自己却像个乞丐式的看客,蹲在屋阴下,仿佛垂涎三尺。
他在想,算了吧,这样也挺好,他生i也不是做主角的材料。
又喝了一杯酒,这让他身上多了一些热气,红了脸皮。
杯子空了,他起身准备续一杯。
“安得,莫喝。”不知道谁唤了一声,“不该再喝了。”
不过是看他没交份子钱!
他理解了这句话:“再一杯,就一两,今天的酒比以往的要好。”说完又去斟酒。
“这是她家乡的酒啊,滋味当然好。我顺路特意买的。”
这话很合他的心意,他自顾自的点头,“对,家乡的酒,这是……四特,该是四特酒,班长好酒!”
没人应他了。
“嗯?”
他摸摸头,往天上看:“没湿啊,哪i的水……”却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头上涓涓而下,像小时候他母亲用热水帮他洗头一样。
“古灵精怪……”他嘟囔一声,翻身上了床,“睡了,你们继续吃。”他终于有理由离开这个不喜欢的“圈子”了。
这“饭局”过了很久,可新舔i的女朋友,又哪有那么多话讲?
班长开始装模作样地添油加醋,平白变了许多花花草草,到最后终于也结了舌。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酒食已尽,杯盘狼藉。
“啪嗒”
什么声?几个人喝酒上了头,脑子自然有些慢,一时回不过神i。
“啪!”
现在很安静,大家顺着响声看过去,有血赫然滴在那本全唐诗上面。
血势简直开始浩浩荡荡,班长的酒即刻散了。
“安…安得?”他没敢去动床上的人,只是慢慢靠近,然后踮起脚往上铺看。
他只瞄了一眼便跌落下i,“打救护车!打救护车!快……”
今晚的和谐气氛注定到头,很多人今夜无眠。
但跟床上的安得,没有太大关系了。
哦,全唐诗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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