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
“姐姐啊,你吃了早饭没?”
“正在吃。群英啊?”
“姐姐我回i了。我在孝泉镇。”
“在孝泉啊?咋这么早就回i了?学校放假了?”
“没放假。我想回i就回i了。姐姐你身体咋样?”
“我身体很好。你呢?”
“我的身体也很好。你今天到镇上i不,我煮好吃的给你吃。”
“我不去。今天庙里有事。你过i嘛,你是不是好久都不念佛诵经了?应该斋戒的日子一定要斋戒啊。”
“嘿嘿嘿。我记着的我记着的。你放心嘛。嘿嘿嘿。”
这时候董香花正和外婆一起吃早饭。
董香花从外婆四面漏风的老年手机里听着小姨婆心事重重的笑。
外婆还在劝小姨婆念佛,小姨婆推三阻四地打马虎,最后,以外婆的坚持和小姨婆的妥协结束。外婆的坚持是真坚持小姨婆的妥协不是真妥协。知道小姨婆不是真的听话外婆也没有在意的意思。眨着眼想了又想,董香花还是想不明白,她们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董香花不知道外婆家的历史。她妈妈也不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外婆的娘家穷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老外婆连生三个男孩都早夭,外婆是第一个女孩。第二个还是女孩,之后又生了两个女孩,这两个女孩被老外婆杀死后埋在屋后的竹林里,总想生个儿,再生还是个女,老外婆悲愤交加又想杀婴,结果却没有杀,以“群英”之名结束了没完没了的生育。
十五年前,一个同样内容同样场景的恶梦时常不请自i,深受其扰的外婆走投无路就走进了理慈寺,听佛音诵佛法食长素,虔诚地为在地狱里遭受严苛刑罚的父母亲忏悔赎罪。
外婆希望姐妹三个人一起努力,拯救父母亲脱离苦海重新投胎轮回――哪怕是做条卑微的虫。
“有地狱吗?是不是真的有地狱?”最开始,王群英很害怕又很疑惑地这么问两个姐姐。
二姐看着大姐。
大姐肯定地认为有。
既然大姐相信有,二姐就相信有,小妹疑疑惑惑地看了大姐看二姐,权且相信。
“她不信。”只剩大姐二姐时,二姐对大姐说。望着姐姐给主意。
“她还小。再过几年她就懂了。”
二姐点头赞同。
过了十几年,小妹还是静不下心i超度那对有罪的亡魂。
“外婆,小姨婆会跟着你学念佛吗?”董香花直视着外婆的眼睛,问。
外婆的身子动了动,颇为吞吐,最后说:“她的心静下i了她就会学。”
“她在想啥?”
“不晓得她在想啥。”
董香花明白,外婆是知道她妹妹在想啥的,只不过,她无能为力,但是,她在等。
电话又响。外婆把手机放在耳朵边。她这种做法让董香花很觉多此一举。
“姐姐,你最近有二姐的消息没?我打李大哥的电话打不通她自己又没有其他通讯方式,我简直想不通一百i元一部手机她咋就不给自己买一个,想找她说句话还得把地球掀一遍。”
“我没有她的消息。”
“她咋样?日子过得好不好?我看她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你还记得不?上次爸爸二十三周年忌日那天她的那身打扮,穿那么旧的一件衣服,头发乱蓬蓬地拱起,脸色发黄。她这个样子我硬是放心不下。”
“……”外婆无言以对。
“现在咋办?联系不到她。”
“我也没办法。”
二妹的境况堪忧,忧在她的二媳妇曾当着一屋子亲戚的面翻着白眼责怪她。这种不给老人脸面的做法,令人十分害怕。当时二妹紧闭双唇。多年i,二妹紧闭双唇的样子时常出现在她眼前,猜测她,是害怕?是无所谓?是逆i顺受?还是试探亲戚们是否有胆跳出i为她挡一臂?那天,所有在场的人都选择了沉默。愤怒都沉到心深处,不敢当面撕破脸。她一直想,要是那天她作为大姐,一整个大家庭的老大站出i跟那不懂事的二媳妇理论一句,是不是对妹妹有帮助呢?
声音还是脆脆的,姐姐姐姐地叫得亲切。可是她的气色确实令人担忧啊。
“姐姐,她现在住哪里?”
“住哪里?她还能住哪里?还不是住在那间破房子里?”
“哦……”拖着长音,是因为被顶撞之后心里受伤。
“你去跑一趟,看一下。”
“好。我今天有事,明后天我去跑一趟。”
王群英不死心,又拨李大哥的电话号码,还是没有人接。这让她很恼火。电话打不通她就得跑一趟。二姐那里她是很不情愿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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