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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飞离原点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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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丛外是条径。

    弯弯曲曲的径,铺着晶莹如玉的鹅卵石。

    僖公禄甫就站在径旁的一丛月季里。

    听到玜瑆慢慢走近的脚步声,僖公禄甫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他依然静静地看着那一丛月季。

    玜瑆走近僖公禄甫的身边,也没有出声。

    他看了一眼那丛月季,有两只蝴蝶正在月季的花瓣旁飞舞。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头看着僖公禄甫。

    静静地看着僖公禄甫。

    良久,僖公禄甫轻叹了一声,道:“多少世人羡慕这蝴蝶的自由自在!”

    玜瑆想了想,接道:“这蝴蝶其实也并非自在。”

    “哦?”

    “世人眼中的自在,无非是因为这蝴蝶生有一双翅膀,无道路山川之阻。”

    “那先生以为呢?”

    “其实这蝴蝶即使无道路山川之阻,又哪里能够飞远呢?若是离开了这花园,无处觅食,只怕饿也得而死。这又哪里是什么自由呢?”

    僖公禄甫转过身,看着玜瑆,笑了笑,缓声道:“先生妙论。依先生所见,怎样才算的是自由呢?”

    玜瑆也笑笑,道:“这世间又何曾有什么自由。人在世上必有所牵挂,只要有了牵挂,就怎么可能自由呢?”

    僖公禄甫道:“不错。世上的人或许为情所牵,或许被义所牵;有的人身上担责,有的人心中负任;有的人梦想功名,有的人追求利禄。但凡一个人活在世上,又怎会没有牵挂呢?即使路走得再远,最后也还是要回到自己心中的原点。”

    玜瑆道:“君侯所言极是。”

    僖公禄甫道:“不知先生可知蕥蓱心中的原点又是什么?”

    玜瑆看着僖公禄甫,没有出声。

    僖公禄甫道:“这孩子以为情就是自己的翅膀,想凭借着这双翅膀飞出这齐宫的高墙深院。但她却不曾想过,作为齐侯之女,她的原点早已注定。就算她能够一时飞出深宫,却终究还是要再飞回来的。”

    “是啊。”

    “作为她的父亲,我又怎能不清楚她心中所想。但与鲁侯的联姻却是势在必行。”

    “不错。”

    “鲁侯要娶的乃是齐国的女公子,绝不是一个会擅自出宫的野丫头。”

    “……”

    “所以再如何,我也不会同意蕥蓱出宫的。”

    “……”

    “希望蕥蓱在宫中安心养病。待病好之后,就准备出嫁鲁国做鲁侯夫人。”

    “……”

    “不过我有一事还要请教先生。”

    “不知君侯有何事?”

    “昨日御医禀报说,蕥蓱的病乃是惊魂之症,惧风,畏光,无药石可治。只能静养,不可见生人。”

    “哦?”

    “我意在蕥蓱现在的‘嫭媜嵙’院置一静室,让她安心养病,除了贴身的女婢,其他人一概不得相见。先生以为如何?”

    “这样倒也很好。”

    “不过鲁侯那边催婚催得很急,怕是不好解释。”

    “听说鲁侯最近从王室延请了一位医官,对此人极为信任。若是能够请鲁侯遣这位医官来诊治,相信鲁侯应该可以同意婚期后延。”

    “我也听说过这位名叫璒琒的神医。据说此人一眼可断生死。”

    “不错。”

    “若是这位神医来了,还有什么治不好的病。先生可有把握?”

    “把握还是有几分的。”

    “如此就烦请先生出面联系了。”

    “君侯放心就是。”

    ☆☆☆☆☆☆☆☆☆☆☆☆☆☆☆☆☆☆☆☆☆☆☆☆☆☆☆☆

    暮色渐深,夜已将临。

    静悄悄的“嫮媜嵙”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走动。昔日那种欢乐的气氛,如今竟连一丝也看不到了。

    秋风急,树叶几乎已全部凋落,只剩下寂寞的枯枝在风中萧索起舞,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

    就连忙碌的秋虫都已感觉出这种令人窒息的悲哀,不再低语。

    自鲁国来的璒琒神医为齐侯女公子蕥蓱诊治已经有十日了。

    根据璒琒神医的诊断,蕥蓱的病情确实是“惊魂症”。

    按照神医的说法,只有受过大惊骇、大刺激的人才会得此症。

    唯有静养,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静养期间,必须择一幽室,不见光,不透风,与人接触越少越好,生人更是勿近。

    蕥蓱现在就在“嫮媜嵙”院的幽室中静养着,连贴身的女婢都见不到她。

    进食也是女婢将食盘放在幽室门前,再将外门关闭。

    谁都无法想象,昔日那样活泼的一位女公子是如何在这间幽室中熬过这样幽闭的生活。

    僖公禄甫红润的面色,竟已变得苍白而憔悴,连眼睛都凹了下去,短短十日,他已像是老了十岁。

    在他脸上已找不出丝毫昔日那种豪爽乐天的影子,勉强装出来的笑容也掩不住他眉宇间那种忧郁愁苦之色。

    ☆☆☆☆☆☆☆☆☆☆☆☆☆☆☆☆☆☆☆☆☆☆☆☆☆☆☆☆

    玜瑆房中的灯已经点燃。

    他端着酒盏,坐在几前。

    从鲁国来的神医璒琒就坐在他的对面。

    璒琒没有喝酒,面前放着一盏茶。

    玜瑆抿了一口酒,看着璒琒,笑了笑,道:“你还是不沾酒。”

    璒琒冷冷地道:“我从不喝酒。喝酒只会使我的感觉迟钝。一个感觉迟钝的医者只会葬送病人的性命。”

    “我却喜欢喝酒。因为酒可以使我的脑筋更灵活。”

    “那只是你的错觉,酒只会令一个人麻醉。”

    “那你觉得我现在被麻醉了吗?”

    “你现在不是麻醉,而是……而是……”

    看着璒琒,玜瑆又笑了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难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应该清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当然清楚。”

    “可你的计划也太大胆了。难道你以为鲁侯将来不会识破?”

    “有你在鲁国,难道还会有什么破绽吗?”

    “我……”

    ☆☆☆☆☆☆☆☆☆☆☆☆☆☆☆☆☆☆☆☆☆☆☆☆☆☆☆☆

    冷风如刀,万里飞雪,熔万物为白银。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冰雪。

    蕥蓱打了个呵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

    车厢里很温暖,很舒服,这段旅途虽然很长,但她却没有丝毫的疲倦。

    这是蕥蓱生平第一次独自出门。

    她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是哪。

    但一路有他相伴,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路上会经过些什么样的地方?会遇见些什么样的人?

    这些人是好人?还是恶人?会对她和他怎么样?

    她和他是不是会遇到一些意外危险?

    这些事她全都不管。

    只要有他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蕥蓱似乎感觉到车外的天空飘过了七个字:

    “这些全都不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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