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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栈前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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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栈前栈是个地名。

    前面并没有客栈,后面也没有客栈。

    可它就是叫栈前栈。

    虽然这里没有客栈,但南来北往的行脚商都习惯在这里的路边茶摊落个脚。

    夏天的时候喝一碗舒心透的凉茶,冬天的时候喝一盏温得刚刚好的冻醪。

    再上路的时候,似乎浑身又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今天的茶摊生意也是一样好。

    八张方几都有人占着。

    吃茶的吃茶,喝酒的喝酒。

    身边都放着行脚商们走南闯北兜售的货架。

    魍魉带着人匆匆而过。

    他很不愉快。

    围着荦葭山兜兜转转空跑了一上午,换做谁都不会高兴。

    他现在不得不赶回东夷。

    擅离职守严格追究起来不是一件事。

    他不想因为这些问题影响了帝父对自己的印象。

    更何况穷蝉在姑幕城经营多年的势力已经被他全部铲除。

    那支号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死士,没有了效忠的对象后,不过是一堆土鸡瓦狗。

    穷蝉想再翻身,也只能想想而已。

    剩下的,只要帝父明确传位之后,一切就尽在掌握了。

    突然,身后的璑堋出声,道:“主上,要不歇一歇喝口茶再走吧。属下们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魍魉转过身,看看身后的属下,点了点头。

    一行人翻身下马,向茶摊走过去。

    茶摊老板看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赶紧将茶壶提出来,将四张人少的茶几围坐的茶客好言好语地请到一起,然后手脚利索地将茶几抹干净,重新摆上茶具。

    魍魉没有去做那张腾出来的方几,而是走到了一张只有一人坐着的茶几旁。

    这个人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喝着茶。

    专注的模样似乎现在就算身边架着一百张大鼓,再来一百个人同时用力地敲,都无法令他分心片刻。

    魍魉坐了下来,对着这个专心喝茶的人,缓缓道:“大哥,许久未见,不和弟好好聊聊天吗?”

    对面的人慢慢抬起头,笑了笑,道:“弟弟,我劝你不要再回去了。不如我帮你找个地方,如何?”

    魍魉大声道:“大哥,难道你以为就凭这几个人能够留得住我?”

    穷蝉道:“我从来没有打算在这里留下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东夷的家底,已经被我连根拔起了。”

    “呵呵。”

    “你应该还记得从姑幕去到东夷的那个只吃面条的年轻人吧。”

    “呵呵呵。”

    “你应该还记得东夷城的那家臻滋厨吧。”

    “呵,呵呵。”

    “苰菲老板娘,请出来和我的弟弟见个面吧。”

    一个人从魍魉身后的茶几旁起身,对着魍魉嫣然一笑,道:“城主大人,好!”

    魍魉此刻觉得苰菲的笑容就像恶魔。过去,他觉得是那样的艳,和丽。可现在,他只感觉到恶魔的笑容。

    魍魉的瞳孔在收缩,紧紧地盯着穷蝉,嘶声道:“你现在……”

    “我现在只想和你叙叙兄弟情。至于以后嘛,就拜托你们了。”

    话声一落,血花飞起。

    没有了信心的战士,人数再多,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珹琟和璑堋护着魍魉,终于冲了出来。

    魍魉跪在地上,嘶声道:“我不相信,我还有办法翻身。只要……”

    “没有只要了……”璑堋冷冷地将剑从珹琟的身上抽出来。

    珹琟倒在了地上,双眼睁得大大的。

    他死也不相信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同袍会在他的背后刺了他一剑。

    魍魉也不相信,他嘶声道:“你……你也是穷蝉的人?他用多少钱收买了你?”

    璑堋怒了,道“不要侮辱我。穷蝉是什么东西,也配值得我卖命?”

    “那你的主子是谁?”

    璑堋的脸上流露出神圣的神情,就好像最虔诚的信徒对着自己信仰的神许下最真诚的愿望一样。

    魍魉突然狂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咳嗽起来,笑得眼泪都咳了出来。

    璑堋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笑着,一直到他笑不出来。

    璑堋道:“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去见一个人,一个知道一切缘由的人。”

    穷蝉带着人接着魍魉没有走完的路向前走。

    但他不是去东夷。

    他要去帝丘。

    他要提前拿到应该属于自己的帝位。

    术器其实一直不看好穷蝉。

    他更喜欢魍魉。

    先帝留给这个老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每当看到魍魉,他就想起了先帝。

    他是从心中深处渴望魍魉将来能够继承帝位。

    他也盼望着再一次亲眼见证姬家百年后再出一个仙帝。

    可是现在希望破灭了。

    当他得知魍魉在栈前栈被穷蝉截杀后,仅存的一点理性也被击得粉碎。

    他连朝服都没有穿戴整齐,就冲进帝宫求见帝颛顼。

    他想请求帝颛顼授命他征讨那个胆敢弑杀嫡子的庶子。

    可是帝颛顼并没有见他,而是让宫人告诉他回府冷静冷静。

    他冷静不下来,他又怎么能够冷静?

    刚刚在极简味用完膳,准备回家的辛侯在路上遇到了暴躁的术器。

    辛侯赶紧转身,从侧旁的路绕回去。

    可还是被术器看见了。

    若是平时,术器就算与辛侯迎面相见也会看见当作没看见。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术器想找人发泄一番。

    他加快脚步,追上了辛侯。

    “子,看见老夫怎么想躲?看不起老夫么?”

    “不敢不敢,只是要去办事,从这边走方便些。”

    “呸。你们这些子,说话吞吞吐吐,办事扭扭捏捏,但是耍起手段确是刀刀见血。”

    “大人说的是,子铭记在心。”

    说完,辛侯准备转身离开。

    术器横跨一步,又拦住了辛侯。

    辛侯有点不爽了,道:“大人今日为何阻我去路。我敬你是老,一再相让。莫要逼我……”

    “逼你又如何?怎样?还敢杀了老夫不成?莫非你也要学穷蝉?”

    辛侯一笑,道:“原来是为了两位帝子相争,找我撒气。大人如有本事,何不直接去找那穷蝉理论?”

    术器道:“老夫并非不想,但今上未曾授命,如何领兵前去姑幕?”

    辛侯压低声音,道:“子刚刚在极简味得到一个消息,穷蝉已经领兵向帝丘而来。据说是要逼今上禅位。”

    术器转身离开,速度越走越快。

    辛侯望着术器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转身向帝宫而去。

    望安栈,官道上最好的一家客栈。

    从姑幕城进京的人,一般都会在望安栈过一夜。

    舒舒服服地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快马加鞭地赶上一程,至多两个时辰就可以进入帝丘城了。

    穷蝉每次进京都会在望安栈住上一晚。

    这次也没有例外。

    穷蝉的心中还很忐忑。

    他还没有想好觐见帝父时说辞。

    甚至都不敢去想象万一帝父雷霆震怒下的后果。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只能走下去。

    璒琒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从来就没有过回头路。

    他的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慢慢地走过来,走下去的。

    每一步,都得靠自己走下去。

    每一步,都必须怀着必死的心去走。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

    无论要走到何时,他都必须这样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去。

    一直走到自己倒下去的那一天。

    他也不再想自己倒下去的那一天,是不是会有人记得他,是不是会有人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蕥蓱和薪芳没有去想过路的问题。

    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在一起,想得只有自己哪一点更美的问题。

    无论气氛多么紧张,这一点都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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