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何擎下令加派了看押人手,又加驻了些梁复霖的门徒,整个医院如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各个出口都有特务的严密把守,排查一切往来人员。
夕阳的余晖渐渐辞下,走廊里一身着黑风衣的女子身影不温不火的轻步踏着,看样子似是向面前的病房区走去。
医院重症区这边除了特务,皆无闲人,方锦洳的病房被间隔开,区房这儿有着专人看守。
病房区门外首守着两个同样衣着的特务,两人均斜坐在白木长椅上,头靠在身后的墙面,面色有些微微倦意,时不时打盹片刻。
只见那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映入眼目,门口守坐在长椅上的汪伪特务,立刻收了倦意,见到邢知筠立刻站直了身子,精神了许多。
男人微点头向面前的女子恭敬话道:“邢姐。”
邢知筠抽出手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抬头对两人轻声应答话道:“你们俩这也快到点儿了,我给咱们队里的兄弟们买了些吃的,你们俩也去跟着颠颠肚子然后告诉吃完的兄弟让他们替换班赶紧回来,这儿我盯着,快去吧。然后回家好好洗洗,瞧这脏的。”
男人连忙点头道谢:“好,那谢谢邢姐了。”
待两人的背影在廊间消逝,渐渐走远。邢知筠抬手轻推病房区的门把手,走了进去。此时的她稳了心绪,她清晰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医院里被围的水泄不通,何擎让所有特务识了方锦洳的样貌,来往的人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皆摘下口罩被紧密排查着,她又何尝不想救锦洳,可何擎此举就是等营救的人自投罗,本的劫人计划被现实一点点磨灭殆尽,拎清冷静了之后,她最后能做的,就是冒险进去见她一面。
穿过幽长的长廊,到了那扇紧闭的病房驻足,病房中的人儿听见脚步声向门脚下缝隙轻抬眼看去。
她知道,门外的是谁。
邢知筠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一眼便望见远处病床上的人儿,随即抬手带上了身后的门,轻步走了进去。
她刚醒,精神不是很好,端坐靠在床头,脚腕及身上被绷带紧紧的缠着,宽大的病号服下满是鲜血淋漓数不清的伤痕。
邢知筠走到病床处的脚步不禁微微驻足,望着病床上的人儿,她就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她心中倏地一颤,映上心间的话却道不出。
听着邢知筠轻缓的脚步声,见她落了步在自己身旁,方锦洳被伤痕遮盖原本姣好的面容下,细长垂着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她未抬头,缓缓开了口,轻声对面前的女人问了句:“妤君,你是汉奸吗?”
她的声音微弱无力到极致,那么多年未听的熟悉声音忽的传入耳畔,病床前驻足的人儿不禁眼眶一酸。邢知筠明白,她不愿相信自己是汉奸,但又拗不过活生生摆在自己面前亲历的事实。
只见邢知筠收了收情绪未应会她的话,抬手从风衣兜里摸出了阎毓疏那枚棕黑色怀表,缓缓伸出手递了给她。
方锦洳微微抬眼,见到邢知筠手中的怀表,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柔软,似是慰藉一般。她颤抖的伸出了伤痕累累枯瘦的手,心翼翼的接过随即轻手打开怀表外壳,看着怀表中两人的灰白合照,嘴角自然的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望着手中的物件,似毓疏还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去过。
这笑泛着些许的酸楚,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邢知筠干净利落的应答着:“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随即她缓缓伸出了手,把她手中的怀表拿走了。
邢知筠看着面前的人儿,轻声问道:“抛开一切政治立场,锦洳,你信我吗?”
方锦洳知道,阎毓疏的怀表从不离身,能不被廖箐搜到,必然是邢知筠提前拿走了。连同审讯室与廖箐说笑的时流露出的话语,她的举动真是太不像一个汉奸,虽未曾言语,但行动已经言明她是个潜伏者。
方锦洳缓缓抬起了头,看向面前的人儿,轻声话道:“我信。”
徐公馆
徐浣清手下皆全部披白,徐公馆大丧,前来吊唁的人不少,阎毓疏的身后事办的还算风光。
钟表铺门前
熙熙攘攘的闹市区,充斥着各种的叫卖声,一辆黄包车在钟表铺门前缓缓停下,邢知筠起身交付了车费轻步走了进去,踏进门未与柜上的长衫男人搭话,便径直走向了里侧的内屋。
长衫老板见她有紧迫的事情,立马起身从柜上走出来随后关了店面,一切妥当之后,才进了内屋。
见长衫老板关紧了门,她从黑风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半叠纸条放在面前的圆木桌子上,对面前的男人话道:“把这个地点的西药运出上海,别问为什么,运到指定的地点以后,马上返回重庆。”
邢知筠思量了些许,又话道:“如果老板问起,你就告诉老板你已经暴露,特请调离上海。”
她的话不容置疑,作为下线只能服从命令。长衫男人收起了纸条,点了点头应答着。
之后的几天,一直是审讯室医院两边倒着,渐好的伤痕每天重历着一遍又一遍的疼痛。什么刑罚威逼利诱都用了,谁知她骨头硬什么也不肯说。渐渐的,何擎的心绪消磨的差不多了,耐心殆尽的也所剩无几。
没过几日,阎毓疏出殡,方锦洳也于这一天执行死刑。
天气阴沉的让人不由得有些压抑,寒风卷着层云,肆虐般渐渐纷落下了片片的绵白飞絮,飞絮中夹渣着些许的雨水,雪落到黄土地面上不一会儿便融化了,本干燥的土地也因这场雨雪而变的泥泞,四周弥漫着一股清透的泥土气味。
这一切,仿佛都在祷告着今天的日子。
廖箐或是看清了后路,所以从来不愿意见执行枪决这样的场面,梁复霖怕晦气也寻了个借口推辞了,场面上来的只有何擎与邢知筠。
她下了车,同何擎一步步的缓步走着。深深隐藏着快要绷不住的锥心之痛,极力维持着那外人看来往日再平静不过的外表。纷飞的白絮落到女人的发丝上,那手推波纹的发式显得格外精神,一袭黑风衣端庄了许多,干净利落的外表下是作为亲人来送她最后一程。
到了行刑的地方,只见不远处那旁挖了个极大的深坑,一旁守着两个拿着铁锹的特务,两人抽着烟旁着话漠不关心的作态。旁边堆着山似的余土,一眼望去,那颜色还略微深,看样子是新翻的,泥土还湿润着。
邢知筠在一旁静静的站着许久未言,望着的眼目突然变的灰暗了些许。她知道,那个深坑,是准备一会儿掩埋尸身的。
蒙着黄棚布的汽车到此处便停了下来,只见篷布车厢里的特务跳下来了些许人,车厢内余下的特务推搡着把码头上抓到的共党均都带下了车。
特务驱赶般呵斥推搡着将人安置一排,只见那几人,手上脚上戴着沉重的铁铐,身上的白衫染满了血色皆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从头到脚,身上无一块完好的肌肤。
何擎看着面前的几人,许叙走上前似是要请示,何擎明白许叙何意便微点了点头,随即许叙对行刑的特务挥手示意。
行刑的特务见命令一下,齐齐将子弹别上了火。
这时,一个个跪着的共产党人仿佛心有共鸣一般,都用尽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丝余下力气纷纷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捍卫着离世前,最后的信念与尊严。
邢知筠看着这一幕,不禁心头忽的一颤深深的被触动着,心头涌上些许道不清的滋味,一时间不知是何缘由,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一般。
何擎望见这一幕,仿佛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他只觉得是在嘲讽着现在的自己,怒火中烧动容间,对身后的特务喊道:“开枪!”
邢知筠深知,何擎厌弃瞧不起每一个背叛革命的人,但又嘲讽自己是这样的人,却又庆幸盼望着一个个革命者向自己屈服。
扭曲的心理下,藏着极大的往事。
几声枪响,众人倒地。
那一刻,他们仿佛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干净的灵魂信仰,不容这世间的所有污浊人心亵渎。
听着枪响,端坐在一旁的方锦洳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即面色上的一丝湿润打在手铐上,这么多天惨无人道的刑罚都没让她流一滴泪开过半句口,而这时,她的脸颊滑过了一丝清泪,她吃力般抬了抬胳膊抹了抹面容,覆灭擦去那心头最后一抹柔软。
特务跳上了篷布车厢,方锦洳由于被挑了脚筋手筋无力行走,便被特务从车上拖了下来,行迹过的地面上如铺了一面血色的毯子。
特务将她拖到何擎面前,何擎抬手接过许叙手里的枪,上膛间,何擎与她最后旁着话:“如果你识相些肯说的话,我可以放过你。”
方锦洳缓缓便闭上了那双虽透着红血丝下原本极美清隽的双眼,虽未言但此举动已经辞了何擎的话,只见她秀气的脸上还挂着一抹笑,从容极了。
一声枪响过后,什么都结束了。
锦洳离开了,妤君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的心,心如死灰。
或者只有邢知筠知道方锦洳脸上的笑是为了什么,最爱的人已故再无牵挂,西药送出心事已了,自己也解脱了。
昏黄渐消逝,夜色临近。比起白昼,巷口的人已逐渐稀少,映的巷口那颗歪脖子树甚是孤寂。
中共联络点
一穿着黑大衣的女人与一灰长衫男人相对而坐着,怕外人留意,桌上燃着灯芯烛火,只透出了些微弱的光。
长衫男人看向面前的人儿,轻声问道:“我们的人已经递回消息,上次的西药已经被安全运到根据地。是你做的吗?瑾容。”
林瑾容摇摇头释然了许多,话道:“是潜伏在76号的军统烟雾。”
男人面色疑惑,眉头微皱,质疑了些许问道:“军统的人?”
林瑾容微微点头,解释话道:“烟雾与锦洳同志乃是故交,是锦洳同志把存放西药的地点告诉了烟雾。烟雾年纪轻没有顽固的党派分歧,动用了自己手中内线把西药运出了上海。”
“只是,可惜了锦洳和一干同志”林瑾容轻叹了口气,姣好的脸颊上覆了愁容,话了些许的悲凉。
男人垂下眼叹了口气,缓缓轻声话道:“医院我去看过,密不透风,我们也无能为力。”
“老任,你马上向上级请示,我觉得可以试着把烟雾争取到我们的队伍里面来。”林瑾容看着面前的男人,思量着开了口。
老任本就觉得烟雾没有党派分歧,能做到这一点极是难得,又听罢她此番作为,顿时对她刮目相看了些许。
听了林瑾容的话语,连忙应答话道:“好,我马上向上级回电,没有党派分歧,这一点真是难得。”
林瑾容轻声话道:“我尽力,但此事必须保密,为了烟雾在76号的安全。”
男人点点头话道:“好,我明白。”
重庆
写字桌前的男人看着手中的纸张,上面是线人从上海递回的消息。
只见他面色严峻,但其中又夹渣了些许的意料之中。烟雾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他对邢知筠的举动一点也不惊讶,一个年纪轻轻的特务,虽是老练,但丝毫不忌讳,没意识到党派之分,国共有别。
“老板,烟雾用手中的内线替共党把大批的盘尼西林运出了上海。这恐怕有点不合规矩了。”一旁的手下看了眼他,说到这儿就未说下去。
戴笠叹了口气,手中的烟头湮灭在一旁桌子上的瓷烟灰缸里,缓缓话道:“她还是太年轻了。”
手下打量着他,心的试探着他的心思。思虑了片刻,手下才试探着说:“老板,那我们要不要采取什么行动?”
戴笠话道:“计划为主,一切等烟雾行动结束回重庆述职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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