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〇四章. 奴临
而现在,他,这个臭烘烘的阉党死硬派,却要面对自己精心扶持上位的主子,向建州奴儿们彻底下跪求和的窘境,有那么一瞬间,爆公公分外想念运在潘兴的灵皇。
当然他更多的是种出一地染病西瓜的挫败感。
“皇上怕与不怕,也是你这样的老臭虫管得着的?——”就在大臣们的情绪被爆公公调动起来,几乎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一道听起来十分高亢,可落在众人耳朵里又无比阴寒的声音,如一桶冰水一样隔空浇下来,将文武百官们的热情扑灭了。一些实力不济的文官和太监甚至冷得发抖。
无形的寒气在空中凝结成灰蓝色的水雾之时,爆公公才意识到有人走近,但为时已晚,他脚下的灰蓝色冰圆已经破碎了,像镜子一样破碎,也像他的信心一样破碎,养心殿通向后面奴婢隔间的一道小门里,鬼影一样闪现出一个人,一位雄壮如龙的男子。
他身上穿着华丽神圣的,象征着类似牧师一样神职文官的,白狐皮和银色丝绸交错编织出来的长袍,肩上却扛着一把暗褐色的,如同杀过几千人却从来不擦的厚背大刀,将他原本带着那么一丁点的神圣气质破坏殆尽。他雄壮的身体上还接着一颗凶恶的光头,在接近脖子的地方留着一片铜钱大小的头发,那些黑漆漆的头发被细细的银色丝线编织起来,成为一条老鼠尾巴一样的小小辫子,这便是著名的金钱鼠尾。这位中年男子从小门里出现的瞬间,包括薛无痕在内的所有武将,都在战斗本能的警示下绷直了全身的肌肉,那男子身上的气息明确无误地告诉这些常年修炼战魂气的人,他,很强,很危险!
薛无痕的脸色铁青起来,他在万人往面前尚且没有感受过如此巨大的压力,这个人,不是他一直想要回归却总是不能成功的元婴境界,而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了解的境界。
天选之鞭。
“你是何人?怎么私闯宫禁?就算咱家跟着皇上缔结城下之盟,也没有……”比薛无痕更紧张的是爆公公,原本以为严丝合缝的外围守卫,居然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让一位看不透实力的强者闯了进来。他赶紧给一侧的武将们递了个颜色,薛无痕等人领命,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不声不响,身上却冒起一团团灰蓝色的寒气,这些寒气虽然比金色的魂雾要逊色许多,却是天下间唯一可以形成军势的元素能量,他们数十人寒气合体,在薛无痕的带领下,自然能够形成一座强大无比的军势。
军势,始终对个人存在着名为“包围”的优势。
那男子显然注意到了空气中的冷热变化,因为他抬起另外一只手将眉毛上的冰霜擦掉,动作睡意极了:“老子到儿子家串门,轮得到儿子家的狗乱叫?”
他的话配合上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真的能将爆公公气一个跟头,不过爆公公也绝非善类,明眼见中年男子不可力敌,而且他能渗透进来,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高手一起进来了,先不说逼宫能否成功,自身的性命都很难说了,心里先胆怯了一分,可表面上还得硬气起来,于是只能说出一番听起来毫不示弱,可仔细琢磨又不痛不痒的话来:
“皇上的协议是和潘兴城里北武帝签订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来跟着沾光来了?我们被北武帝哈兰玄奇压服,那捏着鼻子认了就是,又不是被你们建州奴儿怎样……”
“失败者手下的败将,依然是手下败将,我们能对付得了李玄启,而你们不行,这就是差距。”男子冷笑道:“你最好别说出什么潘兴城破的话来,告诉你,灵皇在我们手上,真要逼急了我们,直接将他送回到这里来,我看看你们能怎样……”
“别呀!”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越皇如同宠物狗一样的乞求声:“你是建州的大神祭祀吧?麻烦您将朕的库布们调来,将这些,将这些乱臣贼子们一网打尽!朕要效法先皇,屠宫明志!”
(ex){}&/ “是是是,这位爷说得对啊。”马德比赶紧应承,一旁的王霸丹欲言又止,一脸哈巴狗求主人抱抱的“呆萌”表情,仿佛要越过马德比成为这位教主眼中的中心人物,却连教主眼里明显的轻蔑都没有看懂。
“薛军门,咱们今天也只有并肩子上了。”就在薛无痕对着越皇望眼欲穿,而越皇弃他如敝履的时候,爆公公从背后递上来的一句话,给了他那么一丁点虚无的信心,至少让他的手脚感觉暖和了一点。
“咱家当年扶持他上位,不过是因为赵仁财比灵皇更偏向后党而已,真以为他是个什么真命天子,换不得么?告诉你吧薛军门,赵家的子嗣中,咱家已经物色好了另外一代明君,比这扶不起的阿斗强多了,至少咱家的建议,那位还是能听得进去,听得懂的。所以啊,咱家已经将传国诏书准备好了,今日,薛军门只要和诸位同心戮力,拼他一把,将这些臭烘烘的鞑子们赶赶出了这应天府,从龙之功,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爆公公那干巴巴的语气,对于薛无痕和这里所有的阉党成员来说,几乎如同仙音。“废立?”薛无痕做了一个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身后的爆公公似乎能看穿他脑子里的问题,重重拍了他的肩膀一掌。
这一掌几乎让他全身的修为沸腾起来,薛无痕伸出手,共杀之骨灰立刻成型,不料身后的爆公公直接递上来一把东洋制式的细长砍刀:“抱歉了,内务府里也就剩了这个家伙。”
“谢公公!”这一瞬间,薛无痕忽然像是明白了自己的人生要义,存在价值一样,短短的三个字里面,充斥着无尽的忠诚,这忠诚不是对任何皇帝的,不是对任何国家的,而是对爆公公这个人的。
这一刻,他彻底从国臣变成了家奴,一代剑豪就此沦为一位阉人的奴才。爆公公付出的并非多少金银珠宝,并非多少美女丫鬟,他付出的仅仅是绝境之中,一点虚无的希望而已。
薛无痕仿佛爆公公手下圈养的斗士一样,散去了持续消耗魂雾,魂雾枯竭了就会消耗血肉生命的“共杀之骨灰”,拿起了那把其实本就应该属于他的长刀。
刀柄被手握住的那一刻,长刀在黑安南木的刀鞘中发出轻鸣,那声音让薛无痕惊愕,继而惊喜,他没有想到这一刻,连老天都在帮助他。
他甚至已经顾不上去看,那把长刀究竟是什么样的,振兴门派的光器了。
长刀出鞘。
元婴一重的强大冰气,如同暴雪般席卷大殿,灰蓝色的风雪化为流动着的云雾,几乎将众人的视野完全遮蔽。
“呵!”就连温都都发出一声带着些许赞叹的惊疑。
“厉害啊!薛大人!”武将之中,更是马屁如潮。
而此时薛无痕已经彻底听不到这些马屁声,也忽然之间明白过来,这世上真正的剑客,没有一个能听到那乱糟糟的马屁声,失而复得的元婴境界,让他用半生沉浮和整个神剑门的堕落毁灭为代价,换来了一点真知,一点明悟,那就是剑客的力量,来自于自身却又不属于自身。
剑客的力量几乎全部都是修炼得来,战魂兽对他们的增幅只有可怜的一倍,当然他们修炼的速度,比起依靠战魂的拳斗士们快太多,因为他们可以心无旁笃,将生命整个献祭给一本薄薄的,易学易专的剑法。
但实际上,他们的力量属于天,属于国,属于他们要用生命保存下来的东西,这东西必须高过生命,才能让剑客有了舍命拼搏的觉悟,而舍命拼搏的时候,剑客的剑法才能蜕变,变成真正的“剑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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