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处少尉的一句话,让矛盾的承受面转移到了中校和奥摩休之间。
奥摩休愣了愣,感受到了来自于铁栅门另一边的敌意。
中校面前的铁栅门使用两指粗的铁枝,拗成繁复的花纹。铁枝间的空隙只有单指宽,看起来非常结实。
伊思屋战争之后,大赚了一笔的诺威城的贵族在自己的祖屋上花费了大量金币。
显然眼前楼的主人也曾在伊思屋战争中获过利。
监军处少尉暗示过奥摩休之后,中校就把视线转移到穿着厨子服饰的奥摩休身上,然后退了好几步。
中校觉得结实的铁门不一定能提供足够的保护。
奥摩休记得自己明明用液态金属模拟了索尔儿子的脸蛋,然后穿着人家的粗布平民衣服。
没理由这么惹人防备。
在中校注视下,奥摩休摊摊双手,没有行动,自也后退了一步,表示没有恶意。
在战场上,任何细的火苗都会引起神经紧张的战士的巨大反应。
奥摩休不想当街战斗,特别对方还是自己王国的士兵。
对峙进入了相当和缓的时期。
上午的气温开始渐渐升高,阳光直直照在街道上,极度光亮。
耀眼的街道虽然站起接近0个人,但是却安静至极。
奥摩休觉得脸上覆盖着模拟人皮的液态金属有点闷热,却不敢伸手云挠痒痒。
风在阳光下掠过街道,卷起地面上久没有清洁工打扫的垃圾,发出沙沙的响声。
监军处的少尉首先不愿意再浪费时间。
“既然你还幻想着和平解决,那我就不奉陪了。本来我还想看看你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神圣,看来……再见!”
监军处少尉的帮助完全出乎奥摩休的意外,本来他的计划非常粗糙,只不过能靠近一点就靠近一点。
经过监军处的开路,奥摩休直接来到了约翰被囚禁的楼外——虽然所有人没有明说,但是很大概率就在这里。因为,送给约翰的一片面包和一壶清水,暂时没有人提出异议。
“谢谢你们。”奥摩休很有礼貌地向少尉道谢。
监军处少尉冷笑地、轻蔑地看了眼奥摩休,对自己的部下歪歪头,说:“走,回总部。”
监军处的士兵目不斜视地从奥摩休面前走过,跟着监军处少尉在炙热的阳光下离去。
真是一群心热面冷的好人。
既然目标的距离就在眼前,剩下的工作就只有克服它了。
奥摩休心里再次多谢监军处的几位,再回头看了眼楼的各处窗户。
没有人。
如果没有猜错,约翰应该在铁栅门后面的楼里面。
至于哪里,大约只有囚禁了约翰的人才知道。
在别人的戒备下冲进院子里,最大的可能就是引发冲突。
而且就算突进去,奥摩休也不知道约翰具体囚禁在哪个房间。
被软禁的人,当然不能自己选择房间。
囚禁了约翰的军官和士兵,当然不可能告诉奥摩休约翰在哪。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所承担的风险。
奥摩休鬼鬼祟祟地打量着院子里面的情况,铁栅门后面的军人们开始行动了。
对于在役的军人们而言,攻击监军处的士兵不是一件事,但是攻击敌人是他们的天职。
现在监军处的人离开,只剩下目的不明的两个平民。
“两位先生,你们可以走了。”中校再次往后退,还挥手吩咐手下远离铁门。
其中两个士兵取出军用单兵弩上弦搭箭,做作战的准备。
奥摩休没有准备屠戮自己的同国战友,他张开双手,推着身后的索尔继续远离铁栅门。
而院子里面的中校同样心谨慎地退后了十多米。
奥摩休的锁链伤害力比较弱,通常当作腿和手来使用。真正有切割能力的金属细线质量轻,速度不快。现在双方之间有0多米的距离,如果攻击被发现的话,足够精锐战士躲避。
“我们只是来送面包的。”奥摩休指指索尔双手捧着的面包说。
听完奥摩休的解释,中校和他们的部下不但没有放松,还慢慢把武器举了起来。
奥摩休非常奇怪,他已经尽力表现自己没有恶意,中校和他的士兵们为什么还是如此戒备。他转过身,看见了索尔的脸,终于才知道原因何在。
“你还好吧?索尔叔叔。”奥摩休从索尔手里接过装着一片面包和一壶清水的盘子。
索尔两眼发直,浑身在情不自禁地哆嗦着,额头渗出的汗滴沿着脸庞、下巴,连珠滴在地上。
索尔浑身又颤了颤,两眼眨了又眨地看着奥摩休,颤声说道:“我,很好。你,看,我很好。我……”索尔说着,眼珠不自觉地瞟了眼铁栅木后面的维斯晋官兵们,两眼上翻,似乎要马上晕死过去一样。
奥摩休赶紧给索尔松开衬衫的钮扣,让凉风吹一吹索尔,好让他精神恢复一些。
奥摩休和索尔在街边扇风、深呼吸,表现出的样子更加不像训练有素的、意志力坚韧的精锐战士。
铁栅门后的中校不禁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
“你们到底是谁?”中校竖起手中的指挥剑,缓缓走到铁栅门前,大声询问奥摩休。
奥摩休脱下身上的粗布衣服,正在为索尔扇风,看见中校手里的指挥剑,不禁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办法。
“索尔叔叔,这里很不安全,你尽紧回去。你的送餐任务就交给我了。”奥摩休把索尔从地面上拉起来。
索尔弯着腰,低着头,头都不敢回,快步远离。
奥摩休把脱下的衬衫搭在肩膀上,从地上捧起盘子,径直朝铁栅门走去。
“给约翰军事大臣的面包送来了,你们要接手?”奥摩休站得离中校非常近,近得足够中校捅出指挥剑,就能捅进他的身体。
中校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一边戒备着奥摩休,一边把钥匙塞进门上的钥匙孔里,还不忘记吩咐手下:
“弩箭瞄准!一旦发现异动,格杀勿论!”
铁栅门被打开一扇窗。
中校先把手里的指挥剑搭在窗边上,然后向奥摩休勾勾手指说:“把面包送进来。”
“没问题,长官。”奥摩休顺从地把盘子递进去。
在中校左手抓紧盘子边缘的时候。
“哇!”奥摩休突然大叫一声,双掌张开在耳朵两边,瞪眼、张嘴、伸舌头。
中校被吓了一跳,多年的军事训练让他短时间里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
左手将盘子猛地向前推,身体后退,右手握着的长剑递出,剑尖指向敌人的心脏位置。
旋转剑柄,即使刺到敌人的铠甲,也能增加刺击强度,帮助剑尖进入敌人的身躯。
正如中校估计的,剑柄传来了熟悉的刺进敌人身体的触感。
甚至还有能感受到对方心脏张缩的脉动。
剑柄传来的触觉惊醒了中校,他好像做了不对的事情。
是的,不对的事情,对方平民装束,并没有武器,也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
为什么自己会把剑刺出去?
是他的错!
他以为他在做什么!
他为什么大叫?
可是,自己为什么把剑捅进了对方的心脏?
必须要纠正!
中校右手用力拔出指挥剑,剑尖上,残留着人体里面的血液。
该死,自己无端杀了一个无辜平民!
中校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剑刺进了一个平民的身躯。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腔里挤出来一样。
部下们跑了过来,有人抓住自己的长剑,试图把长剑拿走。
中校松开紧握长剑的右手,对正在开门的部下说:“快,看看能不能救回来。”
奥摩休心脏停止跳动倒在地上,暗暗闭着眼睛冷笑。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监军处的人前脚刚走,中校后脚就把无辜平民刺死在门前,看你敢不敢再把死掉的平民曝尸门外?
不出奥摩休所料,伸手摸他的脖动脉和心脏的士兵压低声音说道:“长官,他死了。”
来了,自己会怎样被处理?这个是非常关键的时刻点。
一般而言,监军处的人刚走,犯事的军人会合起来隐瞒罪行。其中的心理,大约就和平民犯事的时候心存饶幸一样。
“拖进来!先拉到柴房里面去。”
再次如同奥摩休所料,中校反应了过来,吩咐手下赶紧把奥摩休拖进院子。
“长官,柴房里面关着夜晚守岗的军犬。”
“该死!去人,安抚那两条畜生,别让它们叫。帮这个子绑上石头,扔进花园后面的糞池里面。”
奥摩休听得头皮发炸。
糞池?你是认真的?你真是天才!
糞池本身就臭,将他奥摩休绑住石头扔进去,过了几天也变在了肥料,还不会被别人发现。
“长官,那不行,糞池里的尸体沉不下去!”
“你怎么知道?”
“……”
“那怎么办?”
“扔进下水道。”
“对!下水道好。”
奥摩休感觉有两个人抓住自己的手脚,抬着自己快速奔跑。
远远的,中校的声音传来。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家伙会突然大叫?”
走走停停,被搬运了好阵子,奥摩休听到了撬重物的声音。
“等等。”
“怎么了?”
把奥摩休搬来的只有两个人,但还有第三个负责瞭望放风。这个时候,第三人似乎起了异心。
“我们如果这样做了,是不是成了中校的帮凶?”
静。
但这代表着思考。
奥摩休轻轻睁开一丝眼缝。
三个士兵在沉思,可能,他们的良心正遭受谴责,又或者职业品德催使他们反醒。
“要不……”
“不要要不!把他扔进去。现在战争时期,平民的伤亡不计其数。现在失踪一个人,城卫军和监军处根本没有精力理会。”其中一个士兵定下了决心,“记住,战争带来死亡。至于死亡如何诞生,那是政客想的事情。”
三个士兵迅速达成共识,奥摩休被抬起,扔进下水道。
没入黑暗的一瞬间,奥摩休自由了。真正的自由,来自于真正地掌控自己的任何行为。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奥摩休眼帘间,覆盖在奥摩休脸上的液态金属蒙住了他的鼻子,6根锁链像蜘蛛的6根腿站立在不高但幽暗的下水道里。
奥摩休平躺在下水道中间。
心脏被赫斯莱娜复苏,意识为之一清。
外面的士兵离开,奥摩休轻轻推开下水道井盖,从中爬了出来。
锁链腿快速而且安静地运着奥摩休跑到楼边缘。
第一层是大厅,只有几个仆人正在准备午餐。
午餐桌上没有多少食物,每具餐盘上只装着分切好的面包。
奥摩休悄悄地伸出根锁链,固定在上方第二层窗户边缘,然后身体升上去。
第二层分隔了好几个房间,但没有人。
第三层有人,但不是约翰。
直到第5层,奥摩休发现了一个坐在书桌前的身影,有点像曾经见过的约翰。
“叩叩。”有人敲了敲门,然后不等约翰呼唤,径直推开。
“约翰大人,您的午餐被送餐人打翻了。请问您还要吗?”
一个穿着黑袍的女仆托着一块面包,面包旁放着一个杯子。
坐在书桌前的约翰举起右手,点了点自己面前的书桌桌面说:“放在这里。”
“我们为您重新准备了一杯干净的水。”
约翰右手裹在披风下,左手拿着一页书,眼睛定定地阅读,没有看女仆。
“我不奢望你们能给我更多的食物,但是清水的话并不稀缺,你们有能力提供。”约翰说着,抬起头,“为什么连清水都这么吝啬?”
女仆夷然不惧,她并不温柔地把托盘放在书桌上,退后两步说:“给你提供的食物是我家大人命令的。我们只是执行大人的命令,多一点都不行。如果你有其他要求,可以向我家大人提出。”
“好吧。谢谢,女士。请你离开。”
约翰静静地对女仆说。
他的脸上,络腮胡子长久没有刮,花白的颜色乱糟糟地染满了他的脸庞。他的右手裹在披风下,包扎着黑斑累累的绷带。他的嘴唇干裂,干燥在他宽厚的嘴唇上犂一道道血痕。
女仆走了。
约翰低下昂起的头,伸出手,将半个巴掌大的、在地上滚过的面包,连同上面的灰尘,缓缓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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