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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业难消,吾命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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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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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镇有些年头了,三面环山。南面有条官道,商贩往来全靠这一条路。镇子北边有座私塾。这私塾原来是座庙,后来老方丈圆寂,和尚们都离开了,只剩下这座庙。不知什么时候,荒废的庙传来点点灯火,百姓以为有鬼就组织了一帮人去看了看。推开庙门,看见一名身穿灰色破袄的书生模样的男子在打扫院子,他发髻稍微有些歪,看样貌却很干净。百姓一看不是鬼,临来前忐忑的心算是平静了一番,一名老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年轻人,你从哪儿来啊?”年轻人笑了笑“老人家,生从京城来。”

    京城?百姓惊讶的不是他说自己来自京城,而是看他的衣着相貌,根本不像来自京城的。

    “在下原本进京赶考,不料遭人陷害,无缘考试。身上的盘缠也被盗贼偷去。在下一路乞讨至此,见此地氤氲缭绕便来到此处,看见这庙荒废着便在此住下了。”年轻人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还有去处吗?”老人问道。“赶考前已将家中房产变卖,想着进京赶考搏一番功名,只可惜”年轻人无奈道。老人看他虽然一身破旧,但是一身上下却极为干净,面带善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你是个读书人,不如在这镇子上住下。教镇子上的孩童识文断字可好?”

    “这”

    “若是不愿,老朽也不强求。”老人说道。

    “不不不,老人家您误会了,并非不愿,只是生才疏学浅,怕教不好。”年轻人赶忙道。

    “依我看,还是让先生留下吧,我家柱子也快到开蒙的年纪了,以后不求他读书做官,做个生意不被人坑骗就好,也免得我们把他送到三十里外的镇子上读书了,在自己身边总是踏实一些。”一位大婶说道。“刘婶说得在理,先生就在这住下吧。”一名中年男子说道。

    “对啊,先生留下吧。”

    “是啊,留下吧。”众人纷纷说道。

    “大家伙都这么说了,年轻人你就留下来吧。”老人笑道。

    “既然这样,生也就不推辞了。收留之恩无以为报,请受生一拜。”书生施身一礼。

    老人笑呵呵说道“不知道年轻人你怎么称呼啊?”“失礼失礼,生柳遂枫。”

    就这样,柳遂枫便在这庙里办起了私塾。乡亲们把自己的孩子都送了来。一段时间后,柳遂枫发现,乡亲们只让男孩子读书,女孩子便在家学女红。一天柳遂枫找到老人。老人姓李,是镇子上声望最高的长辈。于是他说服李老让镇子上的女娃娃也能来私塾读书。一开始,李老还有些为难,但是看到有些女娃在私塾外面偷偷听课也有些不忍。便召集镇子上的人让女娃娃来私塾读书。自古讲女子无才便是德,百姓还有些不习惯,认为女孩子只需要会女红就好,长大了嫁户好人家就算了了。实在没有想过让女娃去读书。但是李老都发话了,有些乡亲就让女娃娃也去了私塾。直到这些女孩子都能背诵文章时,其他乡亲也就默许让孩子都来私塾。李老也是个读书人,曾经中过举人,家里的藏书也有不少。柳遂枫借了几本,又将乡亲们给的学费买来墨、纸,手抄的课本给孩子们。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乡民们这才真正接受了柳遂枫这个教书先生。

    一晃三月。

    “好了,孩子们,今天就到这里,别忘记将这篇文章背会,明日先生我要检查。”

    “好!”孩子们说道。

    “嗯,大家都回家吧。”

    孩子们闹哄哄的跑出去。

    收拾收拾文房四宝,柳遂枫来到灶屋,淘米、洗菜、生火、烧水、煮饭。粮食都是乡亲们送来的。

    柳遂枫做罢饭,洗了把脸,在院子里吃了起来。

    此时已经入秋,傍晚天气有些凉了。不时还有一丝风吹过,吹落了树上的叶子。叶子掉下来,落在柳遂枫坐着的凳子上。而凳子上已不见他的人影。

    半晌,柳遂枫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继续吃碗里的饭菜。吃罢,收拾碗筷,回到卧房宽衣睡下。

    人都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天晚上月光极亮,可就在此时,有人要杀人。

    那人一身白袍站在房檐,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剑眉星目,嘴唇紧闭。杀气混着月光,照在庭院里。这时,白衣人往墙外瞥了一眼。只见两个孩童鬼鬼祟祟的走向庙门。

    “柱子哥,这样不好吧,不就是没带书吗?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吗?”一名男孩儿对身旁年纪稍大一点的男孩儿说道。“上次就是忘了带书,文章没背会,被先生敲了好几板子,现在想起来屁股还疼着呢,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被先生打了。”那名叫柱子的孩子说道。

    两个孩子悄摸来到门外,慢慢推开门。吱~一声,俩孩子冷汗直冒,生怕把先生吵醒。过了一会儿,确定没动静,俩孩子才走进去。黑灯瞎火,凭记忆找到自己的位置,中间不心还被一个凳子绊倒了,吓得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拿到了书,俩孩子又悄摸回到门外,离开私塾。

    “只是两个孩子就让你如此紧张,妇人之仁。”白衣人站在院子里,轻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看着孩子们出了庙门,柳遂枫长吁一口气。“让凳子悄无声息的跑到孩子脚底下真的比较麻烦。”看了看手里淬毒暗器,“这么长时间没活动了,还是漏了一只,不然也不会这么麻烦。”

    孩子的书桌上,钉着一只暗器,如果不是那个凳子,相必那名叫柱子的孩子,早已命丧黄泉。

    “就你一人过来杀我?”柳遂枫看看四周。

    “我一人足矣!”说完,白衣男子拔剑向柳遂枫刺去。

    “这无关人手足不足,我怕没人给你收尸。”扔了暗器,看向袭来的白衣人,柳遂枫无奈道。

    “笑话!你”白衣人的话像是被堵在喉咙里,眼睛瞬间没有了光泽,身体陡然一软跌倒在地。

    “到头来还得我把你埋了。”站在白衣人身后的柳遂枫摇了摇头,将一卷书别在腰间,将白衣人的尸体拖出寺庙,向山里走去。

    (二)

    “师父,林府到了。”

    一个面目十分憔悴的中年人,带着个清秀俊朗的青年人在一座府邸前站定。中年人望着厚重的金丝楠木大门以及书写着“林府”二字的烫金匾额,沉默良久,嘴角微微一动,轻声说:“应该是他了。”

    “啊?师父,您说什么?”

    “没什么。颜,去叫门,就说故人到访。”

    “是,师父。”

    嘭!嘭!嘭!

    “谁啊?来了来了。”

    门开了,一个精瘦的老管家走出府门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年轻人虽长相俊朗但是却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衣服,只是这衣服洗得很干净。“哦,你们是乞讨到这了啊,等一下我给你们拿些饼来。”说罢老管家摆摆手让他们等等,自己转身欲回到府里。

    “不不,老人家,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是来找人的。”话毕,颜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中年人,中年人向管家说道:“老人家,我们是林家家主的故人,今日特来拜访,烦请老人家通禀一声。”

    “故人?你是”。

    “在下李恭尘。”

    听闻此言,老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也不多说什么,示意他二人在此等候。

    老人快步穿过幽深的花园,尽头便是正厅,屋内摆设皆为香楠,奢华至极。主位坐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人,一身锦缎白袍,面前有一棋盘,此时正执书落子。

    “孟叔,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啊?”那人头也不抬,看着棋盘说道。

    “老爷,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您的故人。”管家回道。

    林家主落子的手一滞,说“那人是不是姓李?”

    “是,叫李恭尘。”

    “跟他说,不见!”

    老管家见着这家主情绪不对,也没问什么,“是,我这就去。”

    师徒二人在门外等了半柱香才等到大门再度打开。“你们回吧,家主不想见你们。”那名叫孟叔的老人说完关上了门。

    李恭尘没说什么,仿佛意料之中,颜看着师父,又看了看林府,微微摇了摇头。

    孟叔关上门便要回去,却见墙头两道黑影闪过,向花园尽头奔去。孟叔赶忙追上去,步伐矫健得一点也不像个花甲之人,到了正厅,见李恭尘静静地望着屋内品着香茗,看着棋盘的家主,孟叔正打算说话,李恭尘却先说:“林远,好久不见。”

    林远缓缓放下手中茶杯,让孟叔退下,看向李恭尘。“别来无恙啊,恭尘。”

    颜站在李恭尘身后,注视着师父的这位老友,暗自想着,这便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她想见你一面。”

    “恭尘,我在这陵安镇住了有七年,江湖的事我早已经不过问了。”林远语带冷漠。

    李恭尘说道:“她不是个坏女人,你应该相信她,当年的事,她有她的苦衷,作为老友,我希望你见她一面。”

    林远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语气变得冷静“那我林家上下七十余口人命怎么算,当年我不杀她已是仁慈,让她走吧,我不想见她。”

    “林远,如果我说当年害你的不是她呢。”

    “嗯?”

    “她时日无多,临死前想见你,将当年的事情说清楚,你便见她一面,只一面,可好?”

    听罢,林远忽然站起身,看向李恭尘。

    “与我何干。”

    四字,如重锤,如响雷。

    此陵安镇向北十里地,有个村庄,李恭尘买了一间院儿,将那女子安置在那里。

    “咳咳,他,还是不愿见我吗?”躺在床上的女子看向床畔正端着药碗的李恭尘。李恭尘一手拿着温热的药碗,一手将女子扶起,将碗递到她嘴边。女子喝了药,李恭尘拿出帕子替女子擦了擦嘴,说道“他还是对当年的误会耿耿于怀,连解释都不想听了。”

    “罢了,都是我造的孽。他林家上下七十余口皆因我而死,他不杀我已是对我最大的恩情咳咳咳咳!”女子没说两句话,咳嗽声再次响起。

    颜在院子里劈柴,像是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一般,自顾自的劈柴。劈柴声将来人的呼吸声掩盖了。屋内,李恭尘看向女子的眼神颇为复杂,“这七年,我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覆水山庄的消息,只是这些家伙太狡猾了,当年安王爷党争失败,被新皇诛灭九族,这群人就消失了。可恨他们当年做事竟如此狠绝!”“不用说这些,当年若不是我爹一心想做皇帝,他怎么会动用这些江湖势力替他清理朝中障碍,若不是我爹一心想篡夺这江山,又怎会连累林府上下。”女子说完,看向李恭尘,“等我死后,将我火化,骨灰就埋在这里,让我死后能清净一些。”

    “别说傻话,什么死不死的。快躺下休息。”

    李恭尘将女子扶躺下,自己走出屋子,对正在劈柴的颜说道“颜,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是,师父。”颜起身,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二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月色昏暗,墙边站着已来多时的林远。他走向女子所在房间,不留一丝声响。推开房门,林远坐在桌前,看向躺在床上似是熟睡的女子。八年前,林远和她初次相遇,没有俗套的英雄救美女,也没有更俗套的美女救英雄,只是单纯的卖家和买家的关系。

    八年前的林家,富有且低调。老家主在商场摸爬滚打三十年才有了当时富可敌国的林家。大把大把的税银上供给朝廷,自己却从不参与政党之间的明争暗斗。可有的时候,不站队的后果,和站错队一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这起因便是这女子与林远的故事了。

    林远神色复杂,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玦,轻轻放在女子手上,自己则走出了屋子。

    “先生这是要离开了吗?”院内,响起少年的声音,本已经休息的颜看着林远。

    “站在这里多久了?”林远看向这名少年。颜微微笑道“从你进入房门的那一刻算起,有半个时辰了。”

    “你师父呢”此时,林远注意到颜手里的那封信。“这是师父让我给您的。”颜回道。

    林远接过信,看罢,信件在他手中化为灰烬。突然,颜“扑通”一声,跪在草屋前,磕了三个头。

    林远猛然转身看向女子居住的草屋,此时,草屋内已无半分生机。

    如那女子生前所愿,火化了她。林远却将她的骨灰放在了林氏宗祠里,牌位上写着林安子君之灵位。

    李恭尘留下一封信便不辞而别,而信上的内容大致是他去寻找覆水山庄,以及希望林远安顿好颜。颜本无名无姓,七年前李恭尘带着安子君躲进深山时,在一个山洞里碰到了八九岁样貌的颜。

    “林远,我自知子君欠你太多,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子君该吃的苦她都吃过,该受的罪她都受过了,斯人已逝,你就原谅子君吧。我已有覆水山庄的消息,此去便是找到他们的位置。颜就先托付于你,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当初见到他时,他在深山里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子君看他甚是可怜就收留了他。这孩子说话晚,平时也不爱说话,可是他有超乎常人的感觉,稍加指导相信会帮上你。”

    “这家伙,把担子扔给我自己却出去了。”林远面色发青,落子的手不免有些颤抖。坐在他对面的颜看着棋盘,头也不抬,像是没注意林远的状态,手里拿着黑子,默默盯着棋盘。

    “家主,查到李恭尘的踪迹了。”老管家此时来到正厅向林远说道。林远长呼一口气,如释重负。“三天了,终于有信儿了。”说完唤颜一起走出正厅,老管家跟着,临走前,老人看了一眼棋盘

    “家主,你又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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