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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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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海棠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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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东海镇的欧阳夜是温柔,那么名叫萧红莺的娘便是让人联想到轻柔了。

    轻柔为骨,婉约成诗。恬静走在众人之间,偶尔浅笑,媚而不妖。

    刘晚照所见不多的女子中,她是唯一一位让人感到比寻常女子多几分“弱”气的。

    原来江伶不是怕女子如何凶人,而是见不得女子轻抚着他的头,露出无奈微笑。

    这一路上江伶很乖,坐在车夫旁边,以江南那边的吴侬软语哼唱一首婉约诗词,不用想便是萧红莺教给他的。

    众人谁也不乘马车,就这么走着,除却自个儿乐呵的江伶外,气氛着实有些沉闷。

    萧红莺偶尔逗逗五儿,也会同刘晚照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语。刘晚照看得出她其实一直在意着萧紫苑。

    而萧紫苑跟在刘晚照身后,一路沉默。

    刘晚照半点儿不清楚萧紫苑的身世,以往有位从江南来的苏姓女子,与萧紫苑关系极好,两人见面却也从不聊家族事。

    她不愿说,他也就不多问。往后两个人彼此作伴儿,刘晚照觉得很够了。

    对于萧红莺,刘晚照其实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无他,只因萧紫苑不自在而已。

    萧红莺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轻轻开口:“紫鸢”

    萧紫苑淡然纠正,“萧紫苑。”

    萧红莺神色一瞬间黯然,又很快提起笑容,轻声问道:“都这么长时间了,就没想过回家看看吗?”

    萧紫苑只是摇头。

    早在十年前,她就发誓与现在的萧家再无瓜葛。

    萧红莺叹息一声,她虽然比萧紫苑大上一辈,可实际上两人年岁相仿,时候还没感觉,而今却是有了那份隔阂与距离感。

    不是长大了懂事了,只是心离得远,便生分了。

    萧紫苑和萧家之间的恩怨,这么多年都没化解,萧红莺又能拿什么劝她回心转意呢?

    本以为就要一路无言,江伶却跳下马车,嬉皮笑脸道:“嘛呢嘛呢?娘亲现在是我们大秦江家人,表姐你也不是萧家人,还提他萧家作甚?咱们才是一家人!要是表姐你气不过,等我们大秦铁骑踏破南楚,弟亲自拆了萧家的大门,给表姐做椅子!”

    大概是觉得光自己一个人还不够,江伶又想去拍刘晚照肩膀,发现够不着,只好退而求其次,拍了拍后腰,道:“刘晚照肯定也乐意替萧姐出气,到时候一剑劈了萧家门匾!”

    刘晚照点点头。

    萧紫苑只是切了一声,显然不看好他们两个。

    江伶假装受伤,故作悲愤道:“莫欺少年穷!”

    刘晚照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江伶挠挠头,总觉得刘晚照把他那一番话给当真了……

    回到江府,刘晚照和萧紫苑的住处被安排在一所别院,院中有颗海棠树,因先前风雨,满院落花。又逢月光照耀,景色醉人。

    萧紫苑十分满意,饭不着急吃,先拉着刘晚照,两人在院中过招。

    一时飞花掩目。

    剑出有花起,只是差别在于刘晚照卷起飞花,几招过后多是四分五裂,远不及萧紫苑出手时怡然自得。

    一串木枝,一把木剑,片刻后,刘晚照身上被抽出不知多少道红红的伤痕,他却愈挫愈勇,手中剑越发如臂挥使。

    萧紫苑应对自如,怎么多年,刘晚照练剑极少有让她感到惊异的时候,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故而萧紫苑一手出剑,一边却悄悄思量起别的事情。

    刘晚照看出萧紫苑走神,立刻抓住机会,逼近一步继而转守为攻,想到欧阳子正剑谱上的一式心得,便生起试试看的心思。

    只见刘晚照攻势如浪,反反复复,却每次都无用尽气力,强留三分在剑中。萧紫苑回过神微微皱眉,没有重整旗鼓一招破去,而是配合着防守,想看看这一剑最后能如何。

    刘晚照最后一剑,这位二境武者,竟是生生斩出一缕剑气!

    只是这剑过后,木剑自剑柄处断成两节,剑身也满是龟裂。

    刘晚照握住右手手腕,缓缓转动着。

    强留三分力在剑中,除了“力”外,还有出剑时的“势”,这对手腕多少有些损害。

    萧紫苑看了看木枝,差点儿断了。她道:“等你用出这招时,木剑不断,才算登堂入室。”

    刘晚照点点头,欧阳子正剑谱上记载剑招及武学心得实在驳杂,且想到哪儿写到哪儿,颇有驴头不对马嘴之嫌。刘晚照方才也是突发奇想才决定用出那一招,谁让他的招数都是萧紫苑教的,用以往招数,只会被她随意破去,然后狠狠挨上一下。

    刘晚照其实觉得,什么时候自己能用萧紫苑教的剑招,跟她打的有来有往,这才算登堂入室。

    海棠树下有张石桌,木剑断了,萧紫苑就递出蜀道难,刘晚照自个儿练剑,她就坐在石桌旁,重新雕刻一柄木剑。

    木剑雕好后,萧紫苑手肘抵住石桌,双手托着脸庞,呆呆地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什么,懊恼地捂住脸,埋怨自己似地发出叹息。

    刘晚照侧目,收剑过去,轻声道:“怎么了?”

    萧紫苑抬头瞥了他一眼,又有气无力地趴到石桌上,自怨自艾道:“家务事。”

    刘晚照眨眨眼,问道:“啥啊?”

    萧紫苑一挑眉,“……呦呵?”

    刘晚照微微羞赧,想起江伶的行事风格,心一横,想要挨着萧紫苑坐,又觉得有些不妥,还是隔了些距离,双手重叠放在石桌上,头埋进去,只露出眼睛来。

    萧紫苑给他逗笑了,伸出手就要弹他脑门,可到了地方却是捋捋他的头发,一点儿都不温柔地揉着他的脑袋。

    她声音柔和,像是跟刘晚照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多年前和萧家彻底决裂,族谱上萧紫鸢三个字被我亲自划去,发誓与萧家再无牵扯。后来武功有成,三年时光四境入八境,好啊,我那些兄长姐姐,伯伯姑姑便接二连三跑来认错示好,要我重归萧家。老娘能答应啊?不管谁来,我都没给过好脸色,个别人不揍他们一顿就算我当时修养了。”

    “前些年大病跌境,在东海平平淡淡过了几年,剑道走不上去,就得闲想了很多以前不愿多想的事,可往事已矣,现在再多假设也没用。萧家,我依然这辈子不会回去,但萧家人,我也不必一杆子打死全记恨上。萧红莺按辈分是我姑姑,其实时候就是我身后的跟屁虫儿罢了,这趟走北秦,本想着好好说话,最不济也给个笑脸,可真见了面,发现还是难哎。”

    萧紫苑轻轻敲了敲刘晚照脑阔,“你说我该咋办?”

    “额……”

    刘晚照就要认真思量,萧紫苑却已经不抱希望,“得,你自己心境还是如履薄冰,问你也是白问。”

    刘晚照耸耸肩,不置可否。

    其实只要萧紫苑在刘晚照身边,他的心境就不会出问题。

    刘晚照换了个话题,问道:“紫苑姐,你和那个萧家”

    这趟旅途,走过北秦草原,路过西凉蜀地,接着便是跨南疆而下江南了。萧家就在江南,迟早会遇上。

    萧紫苑没好气道:“气着呢!”

    刘晚照哦了一声,直起腰,“那这次咱们路过去出出气?”

    萧紫苑无奈道:“这么多年了,我拉不下脸啊!”

    刘晚照又把脸埋回去,嘀咕道:“练剑不就为了自个儿痛快嘛……”

    萧紫苑忽然凑近几分,“要不你替我找回场子?”

    “砍了萧家门匾?”刘晚照试探问道。

    萧紫苑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道:“萧家三个化境坐镇呢。”

    刘晚照只是说:“那也砍!”

    萧紫苑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

    院外,江伶骑在挺拔老者的脖子上,看着院中海棠树下,觉得心里暖暖的,挺好。

    他揪了揪老者胡子,轻声道:“走吧。”

    老者带着他离去。

    路上,江伶下巴抵在老者头顶,半晌,直身低头,双手环抱老者额头往后压,让老者仰头看他。

    “老李,旁人看咱俩是不是也挺温馨的?算不算主仆情深”

    老者大吃一惊,“长公子今天吃错东西了?”

    江伶叹了口气,埋怨道:“李爷爷……”

    老者愣了愣,一时有些感慨,这都多少年没从长公子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了?

    平时里在诸多弟子面前不苟言笑的老者,微笑着应了一声。

    “欸。”

    “劳纸刺挠死你啊啊!”

    江伶语调骤然一变,揪起老者胡子,往老者鼻孔里塞。

    “公子我触景生情,好不容易正经一回,你说我吃错东西?!”

    老者连连讨饶,畅快大笑。

    果然还是这样的长公子最令人熟悉。

    闹了一会儿,江伶理理衣衫,环顾四周,凑到老者耳边,低声道:“行了,说正经的。后天我生辰,爷爷是不是又憋什么坏点子了?我今儿在留仙坊遇到铁首了,这铁大捕头轻易不偷闲,我不信他是去拉拢表姐的。”

    老者摇摇头,平淡道:“你们这些王侯将相一肚子花花肠子,老夫可不待见,江尚自然不会来我这儿自讨没趣。除非紧要关头,不然老夫也不会为秦出手。”

    江伶撇撇嘴,问了真是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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