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不算短,从山谷中走回城堡,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至少也需要半天的时间,而且还是要建立在对于路程熟悉的前提上。
只是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对于她们来说,这条路已经驾轻就熟,哪怕是被夺取了视觉,凭借着本能都能够从幽谷走回家中。
但……很奇怪……
“奇怪……我出门的时候,难道没有把门给关上吗?”蕾娜明明记得在出来的时候,她是将门给锁了的,虽说一千年没用了,锁可能已经脆弱不堪。
可是再如何的脆弱那黑曜石自身的重量还是存在的呀……要是说是被风给刮开的……怎么不太信呢……?
“蕾娜,不随手关门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伊兰笑着捏了捏蕾娜的脸,倒也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嗯。”
从大门打开的缝隙中走进去,蕾娜张望了一下,她倒也不担心会进偷什么的,先不说她们两个在这里,单单是那条蠢狗都足以让一个一些的盗贼团喝一壶的。
只是……蕾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条蠢狗此时变成了寻常的狗大,此时正趴在一位男子的腿上飞快地摇着尾巴,男子和煦地笑着,手中正拿着一根肉骨头逗着蠢狗。
蕾娜的眼神一寒,右手五指上火焰冒出,面对着不速之客的闯入,她自然知道怎样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此时,伊兰的手臂拦在了她的面前,眼神暗示她不要冲动。
“蠢狗,过来!”
呜……
嬉闹的一人一狗同时听到了这个呼声,男子有些惊讶的抬起头,而那条狗则是以同样欢快的姿态蹦跶着跳到伊兰的身边,不停地围着她们转。
“阁下看起来与这只狗的关系非同一般,敢问阁下是何人?”伊兰问道。
男子的一开始的惊诧渐渐散去,他掩着嘴思索了半晌,并没有正面回答伊兰的问题,“我的祖父告诉我,在这座城堡中,游荡着一只地狱恶犬,守候着千年前死去的主人们的灵魂,想必你们就是它的主人了吧?”
伊兰斜着眼瞥了一眼此时一脸弱智的坐在原地,仿佛在期待着肉骨头似的盯着她们的“地狱恶犬”,她说,“所以这条狗何德何能被称作地狱恶犬呢?你与它的关系看起来非同一般,我记得它是很怕生的。”
“在两位女士没有回来之前,我们世家,是它的饲养者……”
“它的……饲养者。”伊兰愣住了,要知道,没有得到冠冕选中的人,其寿命不过是普通人的长度,而这一千年,他的世家却喂养了这条狗一千年……
“这……那么你是谁……?”
他盯着蹲坐在她们面前的蠢狗,仿佛嘲笑般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地回答道:“……这条狗很忠诚,我们家族曾经也想过要将它带进自己的家里去,方便照顾,可是它就算是饿得奄奄一息却也依旧留在这个城堡中,绝对不离开这座堡垒超过一千米的范围,因为它始终都在等待着主人们。”
“而我的祖上,名为费尔德林”男子站起身对着她们微微鞠躬。
“费尔德林……是他啊……”
有那么几个人铭刻在记忆中,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有人提起名字,那么脑中就一定会浮现属于他的剪影。
而费尔德林正是其中之一,那个古板的老管家。
当然不会忘记……只要有了些许的越权,哪怕她们是女王大人,也不得不站在他的面前,听着他严厉地呵斥……
那时,天空中的晨光正放,柔软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碎花,剪影一般铺满两个低垂着头的女孩子脸上,她们羞愧地低着头,她们的前面,白发苍苍却又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地老管家,板着一张刻薄的面容。
不过在每个月发放零花钱的时候,只要她们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他看上几秒钟,他也会无奈的别过头去,再往她们的手中塞上一袋金币。
他知道,在的年纪时就要担负起为王的责任是有多么的沉重,本该自由好动的天性被冠冕与铁王座束缚,而这些作为补偿,甚至都不及她们失去的万一。
看着两位少女远去,眼底的目光也流露出欣慰,她们正在逐渐变为他所理想中的王。
严厉却又不失温柔的管家。
在王权被颠覆的那一天,管家一步不离地站在她们身边。
“老爷子,我们是做错了吧?”
“……不,你们一直是我所骄傲的王,所以你们做下的决定,也已经不是我这个老迈的人可以看懂的了。但是我相信你们。”
“可是还是错了吧,这么多人想要杀我们,他们叫得那么大声……只是因为不想死吗?”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不愿与冥河开战,那么也就只能够将下达了誓死抵抗指令的你们杀死,然后投降。”
“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老爷子,你也是这样吗?”
“正因为怕死才能够克服死亡的恐惧,王身边的管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随时可以为王牺牲的王之盾。”
喊杀声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就离大门一墙之隔。
“老爷子,我们是不是令你很失望?”
“不!你们是我值得骄傲的王!”
砰!砰!
攻城木开始撞击着黑曜石制成的大门,要不了多久,城门便会被攻破,然后人们会像是潮水般涌进来,逐渐将王座的周围全部围拢。
“费尔德林爷爷,以后可以的话,真想叫你一句爷爷呢。”
“现在也可以。”
“不,还是算了。老爷子,既然你一生都侍奉王者,那么我以王权下令,从城堡的密道离开这里,然后记住我们,在以后合适的时候,告诉所有人,那两个女孩的故事,至于好坏就留待世人评吧。”
费尔德林凝视着伊兰的眼眸,苍老的眼瞳中凝聚着伊兰难以想象的智慧,他仿佛在揣测着伊兰的意图。
可是伊兰只是笑笑,坐在铁王座上,一只手牵着蕾娜的手,另一只则搭在扶手上,逐渐捏紧。
“……我知道了,王,我会记住你们的故事,做一切我所能够做到的事情。”
看向费尔德林走远的背影,伊兰轻声低吟,“一如你所教导,王必须永远位于王座之上,不论生死。”
……
从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费尔德林。
伊兰死去,而蕾娜则是因为伊兰在死前的牺牲而得以逃脱,可是却也始终没有再见过费尔德林一面,她的潜意识里就不想再回到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
“显王:伊兰殿下。隐王:蕾娜殿下。”他和煦地笑着,对着她们单膝下跪,“终于,祖上并没有说错,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是费尔德林爷爷的子孙?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凯,是费尔德林的第十二代子孙。”
“凯吗?那么……你现在现身,是为了效忠我们?还是说,会为了人民将已成恶魔的我们给诛灭在此?”伊兰问道,拦着蕾娜的手也缓缓放下,在她的五指律动间,寒气蔓延。
“祖上曾经留下遗言,若王步入邪道,那么我们家族一定要倾尽全力将王权纠正。我们是辅佐王命的家族,这便是我们的使命,王若清廉,则我们最坚硬的后盾!若王邪恶,则我们是弑君的宝剑!”凯向后退了三步,一把短矛凭空出现在他的掌握,摆出架势。
“哦……我懂了……”伊兰的嘴角又一次撇出了那抹优雅的微笑,轻蔑着一切的眼神,将一切都贬低为蝼蚁的高傲,这种傲意,已经铭刻到了这位名为伊兰的女孩的骨子里,她是王,只要这点是无可争议的事实,那么众生便只能够是任她翻云覆雨的蝼蚁!
可是凯却摇了摇头,“伊兰殿下,我要寻找的对手并不是你。”
“嗯?”
“在我的眼中,你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王权的烙痕。你所有王权,此时,都因为那一场战斗而尽数转移到了蕾娜殿下的身上,所以,我所要验明的王心,是蕾娜殿下。”
伊兰眯起眼,寒气凝聚,身后的冰棱尖刺,仿佛星辰般悬挂苍穹,“你是瞧不起我?”
“不敢,只是蕾娜殿下是否真的希望一辈子躲在姐姐的庇护下呢?难道,你没法走出你的故事吗?”凯将短矛指向指向位于伊兰身侧,一声不吭的女孩,“明明刻印着如此多的王权,可是却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面对着凯的挑衅,蕾娜眼神渐冷,他的说辞,是将她这一千年所忍受的所有孤独的折磨给全部抹去!哪有这么容易忍受那种折磨!那种……在凄风苦雨中只有一片芭蕉叶是属于自己归宿的孤独!那种不敢显露在人前被世界所排斥的折磨!
“你……只是一个活了几十年的屁孩……”蕾娜的双拳一缩一放,“姐姐,让我……”
“去揍他一顿,蕾娜,我相信你的实力。”伊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蕾娜身后的时候,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让别人看看,你这一千年的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