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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女妖阿基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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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男子不能填补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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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洗手间检查了一下,还好,没什么大事,就是右边屁股和手肘摔得厉害,破了点皮,骨头当然也是摔疼了。

    我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办公室,庆幸的是没有人搭理我。

    我的同事倒不是冷漠,平时要是看见谁打喷嚏流鼻涕什么的,一般还是会提醒要不要去看看医生,或者多喝几口水的,当然咯,一般不会递纸巾,那会显得假殷勤。只是这两天股票行情都是各种惨绿,大家的心都被行情锁死了,个个如行尸走肉,怎么会看见谁受伤不受伤、是瘸子还是秃顶呢。

    我上网查到那个黑色的橡皮球叫壁球,查到对应的壁球拍,也和刚看到的那个球拍的形状相符。

    深圳应该也没几个壁球馆,看我不找到你。

    下班时电梯梯厢里人满为患,大家都各自沉默地看着地板或闪烁着的楼层号码,以避免与陌生人对视或必须与半熟不熟之人生冷对话的尴尬,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股票也跌停了!”

    于是狭小的梯厢就没有过渡地炸开了锅,这个说:“今天又是千股跌停!”

    那个说:“真是被玩死,这是逼人跳楼的节奏啊……”

    “根本不敢看,看了闹心!”这是一个妆容恰到好处的中年职场女性的叹息。

    “本来一直赚的,从上周一开始就已经转亏了!”我视线被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挡住了,我猜这话应该出自一个发型精致的矮个美男子。我只对他瞟了一眼却印象深刻,我猜大概不是因为他的头发,而是因为他最后一个挤进门的勃勃英姿——其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一手搂着公文包,一手严密地保护头发以严防任何外部势力对其完美形象的恶意破坏。

    可为什么这话应该是他说的呢?有时候我们就是会觉得某些声音就是会从某些形象中发出,没有什么为什么。

    有刻意悲观寻求安慰的:“是不是要掉到两千点啊。”

    自然这种需求得到了积极乐观的反馈:“要相信国家不会坐视不管的,会救市的!”

    大家七嘴八舌,情绪不断升温,分贝不断增加。当我感觉脑袋快要爆掉的时候,最后一句神秘兮兮的话把大家给镇住了:

    “听说我们这栋楼有人跳楼……不过好像没跳成,听说天台的铁门刚刚被锁死了……”

    大家一时鸦雀无声,立刻纷纷低声叹息,说一些似乎最适合在“此时此刻”表达的废话。

    而我则全身奇痒无比,恨不得金刚狼的利爪把我全身入肉三分地抓一遍。

    幸运的是电梯门终于开了,我被人流裹挟着涌出了门外。而一楼大堂那些听不清词句的吵杂声立刻传入耳中,我顿觉身心清爽,世界一派清净祥和。

    踏入这片净土没一会,突然听到身后一把清奇的声音嗓音:

    “根本就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是投资,不是投机。大盘涨涨跌跌又如何?letitbe!如果你不想持有一个股票一辈子,那哪怕一分钟也不要持有。既然我们选择了持有,就肯定是长期持有……裸泳的又不是我们,我们根本不必在乎大海是否退潮!掉就让它掉呗!letitbe!”

    明明陌生又似曾相识,难道是她吗?我没有回头,我放慢了脚步,结果声音从我左边绕到了前面。我看见了,果然是她。于是我跟了上去。“严格来说我并不是炒股,我只是投资优秀的公司,然后和它们共同成长……”

    显然她非常陶醉于她投资金句里,所以尽管我离她很近很近,她也根本没发现我。

    “时间一定会反馈给价值投资者最丰厚的回报!相信我!好,你们先走,我的车还没到呢……再见!……啊,你好!”

    她精神抖擞地告别了同事,却被站在她面前的我吓了一跳。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把股票全抛掉才对。”我说。

    “谢谢你的忠告!”她礼貌地笑笑,微微扬起的脸流露着一丝骄傲一丝轻蔑,“你也不用谢我!”

    我一时语塞。

    “好,幸会,再见!”她绕过我,径直往门外走去,留下我站在那发愣。

    “小姐,你的钱包。”我反应过来。

    她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又突然快步走过来。

    “谢谢!“她接过钱包。

    “谢谢你才是。”我说得有点言不由衷。其实我很想解释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谢谢,事实也只是她猜到的一半,但我觉是没法说清楚了。

    “再见!”

    “再见!”

    目送她走出大楼,消失在人群里,我发觉自己不想回家,也没地方可去,于是转身回去等电梯了。

    下午的忙碌让我短暂忘记了自己爆仓的事实,然而一下班,那巨大的挫折和失落又像巨石一样压着我,胸口闷的慌,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那么沉重和乏力。

    据说苦闷和抑郁可以通过向人倾诉得到排解。但是随着长大,我渐渐地不相信倾诉会有什么意义,不但徒添他人烦恼,往往还会因为柔软的安慰和可口的心灵鸡汤,让人丧生了做艰难选择的勇气,然后归于保守,选择妥协或退缩,最终走向失败。并不是别人缺乏智慧,而是谁也没有那个勇气和必要给你当头棒喝,叫你直面血淋淋的事实,做你死我活的搏斗。说白了,一般情况下情绪的排解是通过选择逃避现实来完成的。当然,这完全是自己单薄的阅历、狭隘的朋友圈决定的,不可能人人像我一样傻逼。

    如果问题反正都解决不了,与其找人理解、找人倾诉,为什么不去放纵一次!如果一个人注定马上要死去,为什么不喝一杯烈酒、弄点个毒品去刺激神经,放纵而快乐地死去呢?难道非要清醒地,因为清醒而乏味、痛苦、绝望地面对死亡做徒劳的挣扎吗?啥都做不了,做啥都白做,干嘛不让自己高兴?

    很快我发现一个可悲的事实,我活了三十多年,甚至找不到一种让自己高兴的方式,甚至不懂得如何放纵,我可能从小到大,对这个那个上瘾,可是却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快乐、怎么放纵、怎么疯狂!

    唉,没出息!连点放纵的想象都没有!我叹息着,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电脑——自从有了电脑,我的空虚、失落、痛苦、愤怒以及其它各种负面情绪,都通过电脑来排解、转移或隔离。

    这是一种老派的做法,当今人们的主要麻醉剂早就换成手机了不是?

    我就着几乎温热的可乐,艰难地咽下难吃的外卖,一边在网上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对手互有胜负地下了一盘又一盘象棋,谁都不服输,谁都没见好就收马上离开。总之就是下下下,不说一个字,连一个表情也不打,也不知是惺惺相惜,还是因为惨淡的夜晚穷极无聊,或者兼而有之。

    时间过得飞快,当我下完最后一盘,总局数领先三局之后终于下定决心退了出来。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老腰竟然瞬间有一点头晕,我又跌坐在椅子上。我看了看已经快十点,刚好去泡吧。

    其实从来不觉得酒吧会多有意思,然而我竟然就奔着可能有的意思去了。

    嘈杂的音乐,浑浊的空气,性欲驱动着的亢奋造作的男人,浓妆遮掩憔悴遮掩年龄的资深美女,轻佻弱智假装风骚卖弄风情的少女……

    我走进酒吧,一点也没发现这几天股灾的痕迹,该闹的闹,该跳的跳,该笑的笑,该骚的骚,难道这正是酒吧的魅力所在?

    在这个不是周末的夜晚,我还颇费了一翻功夫才在吧台找到了一个空的位置坐下来,心里感慨生意怎么这么好,一边要了一瓶啤酒。

    没人搭理我,我也暂时没勾引别人的兴趣,当冰冷而略带苦味的啤酒灌进喉咙,试图不去想任何事,脑海却又偏偏浮现那些不是滋味的情景——

    比如那稍纵即逝的账户最高市值,它清晰的在我那黑色的安卓手机屏幕上显示,旁边的一个男同事在低声讲着黄色笑话,一个女同事咯咯地笑,一种巨大的幸福感涌上心头,自自然然地算着按这个速度要多少天资产破千万,一边心底不断提醒自己,不要骄傲,不要得意忘形,要在胜利面前谨慎,小心翼翼……

    比如第一次暴跌,股价直线下跌接近停板,我内心告诉自己,不要慌张,要冷静,要从容……

    比如那个通知强制平仓的短信,我心狂跳,手抖得连手机都几乎握不住……

    如果当初不是那么贪心,如果当初保守一点,如果当初不要那么理性勇敢地控制自己,而是一开始就被恐惧击垮而全卖掉……天哪,无用的如果总是按捺不住地冒出来--全然不顾我喃喃的念叨——“没有如果,这世上没有如果……”“有早知,无乞儿”至理名言呐……可是人又怎么能不后悔,怎么能不感情用事?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理性或伪理性与感性纠缠着,根本没法或者说不愿意抽离出来,整个人完全沉浸在痛惜、悔恨以及对未来的恐惧之中,不知不觉叫了一瓶又一瓶啤酒。

    当我又要了一瓶啤酒的时候,才发现吧台已经空空如也,我醒悟到,原来泡吧的人大部分也是要上班的--这不是废话吗,泡吧也是要钱的,风骚也是要成本的!我苦笑一下,转身看同样空空荡荡的舞池,余光赫然发现边上的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孩,她似笑非笑,对我似看非看。

    我不顾唐突和她搭讪起来,比如问姑娘你是哪里人,是不是那里的人都这么漂亮。

    比如感慨栖身在这冷酷的都市,心都很寂寞。

    可是她的回答总是很简短,经常是答非所问,又好像欲拒还迎,聪明而世故--后来证实我这些都是高估,她完全就只是无知、自我保护以及过分专注职业目的而忽略软性服务而已。

    一个似曾相识的香港中年人走到我身边,和蔼的笑着凑近我低声说,这个不错的,然后报了一个数字。

    我一度十分扫兴,其实也不算十分,至少所谓的可能性或机会变成了十拿九稳。不需要忐忑猜测刻意引诱动脑筋花心思,只需下订单付款,又能满足某种欲望,当然肯定也少了很多乐趣,但总的来说不算太坏。

    一切变得简单,当确定了价格之后,我们便坐上了同一辆的士朝我住所奔去。

    我的住所,我的家,是一套位于罗湖老区的房子,它买了好几年,见证了我的单身生活和长达数年的同居生活。

    与前任分手之后,我发誓要用它营造一番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的动人景象。可至今每晚我都还是影只形单。偶尔有女人逗留,基本都是以电子信息流形式出现的各种外语老师。想不到今天将会以这样的方式去填补历史空白,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沮丧,不禁苦笑了一下。

    而依偎着我肩膀的她柔柔地问了句干嘛笑啊。

    没干嘛,我半醉半醒不想解释。

    我紧紧搂紧了她,摸了摸她的大腿,她大腿上套着的那一层化纤材料让我兴味索然。与此同时,她抚媚一笑,亲了我的嘴一下,夹着酒气与烟味的莫名口臭直灌进我嘴里,我差点没被熏死过去。

    终于下了车我们手牵手走进昏暗的楼道。

    “算了,我不想要了。”我打破了沉默。

    “大哥,你不是在耍我吧!”

    “钱照给。”

    “行啊。”

    我赶紧掏了钱给她。

    她突然来了句:“还挺帅的,不做有点可惜了,拜拜咯。噢,我们加个微信。”她一边掏出了手机。

    “算了,我没微信。”我不自主地撒了个谎。

    “骗人,怎么连微信都会没有……那留个电话吧,有需要了打我电话。”

    “算了,我快换号码了。”我有时真的很讨厌自己这种虚伪的礼貌。

    “没关系呀!记住我的就是。”

    “算了,有缘酒吧再见不是更好吗。”我继续着自己讨厌的敷衍。

    “那再见!”

    “再见!”

    回到家关上门,我一步都不想再动,也不管地板两三个星期没清洁过,立刻瘫倒在地。伸展四肢平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我终于可以放松所有神经去感受天旋地转,以及腰部血管和神经在酸痛地跳动。极致的累,虚脱到爽。

    闻着身上散发出来的浑浊的气息,有种被从垃圾堆里打捞出来的感觉,真想马上去洗个澡,身体却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我就这么安静地躺着,有那么一会我感觉自己已经神游去了洗手间,然后略微清醒一点,知道肉身还赖在地板上。

    赶紧去洗个澡然后爬床上睡个好觉吧?

    赶紧去洗个澡然后爬床上睡个好觉吧!

    赶紧去洗个澡然后爬床上睡个好觉吧!!

    我不断催促自己,可是没得到一点点积极的回应,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以及随之而来的一阵阵涌入大脑的沉重睡意。

    你是不是太拖拉,太懒惰了?我心底骂自己。

    是啊!你就是被这种拖拉懒惰害死的,你就是因为拖拉、懒惰,才想一夜暴富才去做股票,才去豪赌,才……

    我该立刻爬起来喝一大杯水,然后去洗澡!

    可是股票挖的这个坑我该怎么爬起来,不但爬出来还要把它填平?

    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

    钱要怎么赚,有什么办法赚快钱?

    唉,不用想也知道没办法。如果有办法还用去炒股吗?盼着股票赚快钱,结果反倒亏了大钱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躺在地板上忍着头疼苦心冥想。

    男人……我能说什么呢?我们总是处于矛盾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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