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凌天抿嘴一笑,并未言语,而就在这时,她却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晃几日,由于排练十分紧张,凌天一直没倒出工夫去看那位邢大夫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怕去了之后,那邢大夫会跟之前的几位大夫一样断定自己得的痨症无药可医眼看登台之日临近,一条腿已经迈进了鬼门关的凌天最近难免有些讳疾忌医,因而这医病一事就又拖延了下来如今在凌天心里登台乃第一要务,她心想等过了今晚后,再去看病也不会太迟,到那时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可以坦然面对所以叶展盈私底下问她时,她谎称自己已经去过了,还在邢大夫那开了些药丸因而暂时算是搪塞了过去此刻,凌罗见状忙上前抚触其脊背,紧接着,她皱着眉头问她说:“娘,您这几天有没有去邢大夫那看看啊?我怎么看您咳嗽的还很厉害呢?”
“看了,看了,哪会那么快就好呢?百日咳你没听过么!”凌天只得故技重施,敷衍了事可凌罗心里却在犯着合计,娘一咳起来好似全身都在打着颤,上气不接下气的,看样子比哮喘还要严重上几分,而一般的咳嗽哪会这么痛苦呢?
凌罗刚想再多问两句,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开场了,开场了,大家都赶紧准备好,马上就要上场了!”
凌天见女儿一脸的纳闷狐疑,似是有话要说,顾不上对方的她草草来了句:“阿罗,快去陪沈家人吧,别怠慢了人家,娘要准备上台了。”
眼看要开场了,凌罗只得回到了坐席之上三声锣响后,忽然间,戏场内好似被施了定魂咒一般,所有人都不再动弹此时,周遭的鸦雀无声弄得沈景枫有点不太习惯,向来多动的他不自觉地挪了下杯子可“吱溜”声后,前后左右的戏迷都纷纷向他投来了厌弃的目光,搞得沈景枫此时此刻更加全身不自在瞧到这。。其父沈康靖将手指抵在唇边,轻“嘘”一声示意他务必安静沈景枫无奈,即便手脚无处安放,可他也只能嘟着嘴巴在座椅上强挺着装成一尊石雕接下来,这出《梦断香消四十年》于万众瞩目之下终于开了场先出场的是穆思远,他饰演人公陆游此刻,身着湖蓝色燕居服的他徐徐走到戏台中央后开口伤吟道:“鸳鸯痛离群,娘亲太狠心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故事中,唐婉仙逝已有四十年余,尽管陆游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但他对唐婉的眷念之情却永不泯灭,历久弥新他多么渴望旧日重现,尽管结局是苦悲,如若可以再一见唐婉芳姿,那自己今生便也死而无憾了穆思远的唱腔很是独特,循字取腔,深情婉转,韵味十分浓郁,再联想到这凄美的故事,才一开场便引得沈念恩愁肠百转,思绪瞬间飘回了几十年前。沈念恩深感自己此刻的心境竟与这戏中之陆游如此相近,细算下来,他同虬枝分别至今也已三十二三载,虬枝是带着恨意和绝望离开的人世,一想到这点他的心就好似在被刀剜每次出海或是归来时,沈念恩都会怀着痴念在码头逗留许久,每有轮船靠岸,他都会久久凝视,幻想着像当年一样可以再睹虬枝的芳姿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个画面,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定格在那里,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可无情的现实却令他的等待次次落空,等来的永远都是无尽的寥落
想到这,眼眶忽地湿润了的他竟突然有些怕了怕自己继续听下去会太过感伤,会太心痛本以为都过去几十年了自己早已心如木石,却不料听了几句戏文后竟还会如此动容别人的剧本,演的却是自己的缘分
此时的沈念恩顿觉胸口翻江倒海,很不舒服,因而忽地起身决定出去走动走动接着,他对一旁的沈康靖悄声示意了下后便仓促离开了座位可就在这时,戏词骤起,“只合入空门长断鸳鸯梦,梵经一卷度余生”
片刻后,余音缭绕于戏场内的每一处角落女主人公唐婉虽还未上台,可声音却已先至戏迷们皆睁大了眼睛,擎长了脖子,翘首期待着名角的现身凌天吃了些镇咳药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千呼万唤下终于登上了戏台身患痨疾的她在踏上戏台的一瞬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抖擞如常台阶近处,戏词悄然而至的一刹那沈念恩的脚却不由自主地悬在了半空之中这段词他刚刚还随口吟唱过。。因而此刻再度听闻不免下意识地抬了头朝台上望了去他知道此时上台的这位一定是凌罗的娘亲凌天可这一望不打紧,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台上之人怎地
怎地
这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双眼的沈念恩好似被雷轰电掣一样,完全震呆在了台阶处他甚至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知觉和意识,刹那间已然听不道周围的任何声响,好像穿越了一般跨过人潮站在了戏台上那“唐婉”的面前起初,噙在眼眶中的泪珠还在徘徊打转,可下一秒,却已完全没了控制,无声无息地滚落了下来这时,沈念恩的心中冉起了无数个疑问这“唐婉”为何会那般眼熟,她不是凌罗的娘亲么?
为什么竟会与“她”如此相像?
且她这身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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