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想着陈一宁与昨日的变化,不禁收回了架在船工脖子上的柳叶刀,一步步向陈一宁走去。
“女侠别这样,我是正经人!”
少女见陈一宁面色为难地说出这句话,愣得停住了脚步,略微一想,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一言不发地盯着陈一宁看。
“他以为本姑娘想轻薄他?”少女心道,不禁脸上一红,稍后却被怒容掩盖住了。她立即用刀尖指着陈一宁,喝道:“你是正经人,难道本姑娘就不是正经人了吗?”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陈一宁虽被刀尖指着,但对方是一个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他倒也不惧怕,一下子拔出绝尘剑,指着少女,笑道:“不要以为你有刀小爷我就怕你,小爷的剑也不是摆设!你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舞刀弄剑的像什么样子,温柔些多好,小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关你屁事,要你多嘴!”说着,少女将柳叶刀轻轻一挥,陈一宁手上的绝尘剑便被弹落到船上。
陈一宁右手虎口被少女这一下震得生疼,完全想不到一个黄毛丫头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吓得他当即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口中忙道:“女侠,是我多嘴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少女轻笑一声,一脚踏上陈一宁的胸口,说:“哼,昨天看你跟潇洒大师坐在一起,今天又打扮得人模狗样,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没想到是个草包!”
陈一宁看着胸口的那支被绣花鞋包裹住的秀足,又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刀锋的冰凉触感,不禁想道:“他妈的,没想到这丫头片子有些本事,小爷失算了!”以为保住性命为原则,陈一宁讪笑道:“女侠,你这脚可以在我胸口放着,但是刀能不能先拿开?今天风大,运河上有浪,要是这船一颠簸,女侠你手抖那么一下,我小命可就没了……”
少女听了,故意将刀锋挨近了陈一宁的脖子几分,笑道:“你怕了?”
“当然怕了,刀架在脖子上谁不怕?”
少女撤了刀,说:“你只怕刀,不怕本女侠?”
“怎么不怕?女侠你根本不用拔刀,光是眉头一皱,我就怕得不得了!”
见到陈一宁满脸堆笑讨好自己的神情,少女觉得心满意足,便撤了脚,伸手拍了拍陈一宁的脸颊,笑道:“这船是你租的?你想赶我下船吗?”
陈一宁摸了摸脸颊,看着自己刚买不久白衣服上那个鲜明的脚印,不禁心道:“老子在妓院被女人戏弄就算了,怎么出来走江湖还要被女人戏弄?”可这少女有些武艺,而他手里有没有兵器,再不敢猖狂,便假笑道:“我怎么会赶女侠下船?要是早知道女侠要上这条船,我就不租了。租船的银子也不便宜,女侠给我一半就成。”
少女听了,杏眼圆睁,又将刀尖对准陈一宁,说:“你还想要银子?”
陈一宁忙说道:“不要了不要了!”
少女冷哼一声,走到船头,对早已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的船工说:“他给你多少银子?拿来!”
“完了,碰到劫财的了。这姑娘小小年纪,眉清目秀的,谁知道却是个歹人。罢了,保命要紧!”船工如此想着,愁眉苦脸地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给少女。
少女接过银子,取出一张银票,说:“这张银票买下你这乌篷船够不够?”
船工见了银票上印着的一百两字样,当即眉开眼笑,慌忙点头道:“够了够了!”
“这船本姑娘买下了,银票你拿着,你也下船吧。”
“没想到这丫头片子这么阔气,一百两银子就买一条乌篷船。”陈一宁在船舱里吃惊不已。
船工当即接过银票,又看了看四周的河面,此时船已经离岸边十几丈远,便为难地说:“啊?下船?”
少女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船工吓得飞快往河里一跳,逃一般地往岸上游去。
少女转身面对陈一宁,将那三两银子向他抛去:“拿着!”
陈一宁当即接住银子,说:“多谢女侠,可是船工没了,谁划船呢?”
少女笑道:“当然是你呀,还愣着干嘛?”
“他妈的,戏弄小爷就算了,还要小爷划船。死丫头,等有机会看小爷怎么整治你,还要抢光你的银票!”陈一宁在心里默默地骂着,已走到了船头,拿起船桨一下一下地划着。
“不知女侠想去哪里呢?”
少女上船来只是想摆脱两名老者,并没有目的地,于是她想了想,说:“你要去哪儿?”
“杭州。”
“那好,就去杭州。”
还好能到杭州,陈一宁倍感欣慰。此时乌篷船已驶离了扬州城,河面便越来越宽。少女站在陈一宁身边,见河面被来往不绝的大小船只划出一道道波纹,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而两岸杨柳依依,四周远山为衬,又有清风拂面。眼前这幅江南画卷,令她心情大好。她伸脚碰了一下陈一宁,说:“哎,你叫什么名字?”
陈一宁要找机会整治她,自然不能说真名。他想了想,说:“我叫陈二丁,江湖人称浪子无情剑是也!”
“陈二丁?浪子无情剑?”少女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破名字?二丁,还浪子……”
少女越笑越欢,甚至捧着肚子弯下了腰。陈一宁见自己苦心思索的名字和称号被她这样取笑,脸色越来越黑,就在陈一宁实在忍不住,正想索性将她一脚踹到河里时,她止住了笑声。
少女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说:“你昨天怎么和潇洒大师一起坐在擂台上?还有你那把剑,我没认错的话,是吴之涣前辈的剑,怎么在你手里?”
“剑是吴前辈临死之前送给我的,至于我为什么和大和尚在一起……”陈一宁越说越小声,“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给别人说。”
少女一下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当即瞪大了眼睛点头道:“好,我不告诉别人。”
“其实啊,我是大和尚的外甥!”
少女听了,眼睛瞪得更大了,奇道:“真的?”
“你想啊,我不像女侠这般武艺高超,又没有女侠这般阔气,如果不是靠这层亲戚关系,我何德何能可以跟江湖十大高手坐在一起?再说了,我跟你无冤无仇,骗你干什么?”
少女听陈一宁说得有理有据,便信了半分,又问:“那你怎么不会武功?潇洒大师难道不教你两招吗?”
“教啊,岂止两招,大和尚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哭着喊着要把一身的武艺都传授给我。只是有一个条件,让我也当和尚,这我怎么能答应呢?”说着,陈一宁叹了一口气,“想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江湖上人尽皆知,女侠你也是有目共睹的。试问我这样一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怎么能去当和尚呢,多可惜呀。”
话音刚落,少女一脚把陈一宁踹到河里去,笑骂道:“哪有你怎么不要脸的人?”
此时深秋时节,河水冰冷,陈一宁猝不及防地被踹到河里,浑身瞬间湿透,激得他在水面上打了一个冷颤。“死丫头敢揣我!给小爷等着!”陈一宁一边想着,一边往船上游去,正想伸手往上爬,少女忽然一刀砍在船沿上,陈一宁吓得手一缩,惊恐地看着少女。
少女蹲下身来,看着陈一宁浮在水面上的脑袋,笑道:“浪子无情剑陈二丁大侠,你这张脸也算是眉清目秀,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是是是,是我不要脸,女侠别往心里去。快放我上去吧,河里冷得很,我身子骨弱,要是着凉可麻烦了。”说着,陈一宁又将手伸向船沿。
少女见了陈一宁的窘态开心得不得了,正在兴头上,哪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他。少女又是一刀劈来,说:“既然你那么会说,不如夸夸本女侠,本女侠被夸得高兴了,自然放你上来!”
陈一宁又打了一个冷颤,心里骂道:“死丫头还敢说小爷不要脸,这么逼着别人夸自己,这才是真真正正地不要脸呢!”可他嘴里却说:“女侠美若天仙,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行了吧,快放我上去!”
少女心里很受用,又说:“再来两句!”
“女侠长得这般漂亮,武艺又这么高强,简直就是江湖上一颗清新脱俗的夜明珠。多少英俊如我一般的男子见了女侠,便茶不思饭不想,连江湖也不想混了,脑子里都是女侠婀娜多姿的身影和绝世无双的面容。就连我,也甘心拜倒在女侠的石榴裙下,为女侠鞍前马后,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只求能常伴女侠左右。女侠,快放我上去吧,我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夸了。”陈一宁感觉鼻子有些堵了,便想也不想,什么话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只是苦苦哀求,愿少女能放他上船。
听了陈一宁的疯言疯语,少女脸上忽然一红,轻轻说了句:“上来吧。”便走到了另一端的船头去。
陈一宁如蒙大赦,当即手忙脚乱地爬上了船,看见船舱里有一条毛毯,便走进船舱,二话不说便开始解腰带。
少女听见动静转头看来,见陈一宁已将外衣脱去,吓得大喊道:“陈二丁你做什么?你再脱一件衣服信不信我杀了你?”说着,已扬起了柳叶刀。
陈一宁吓得连忙止住了动作,说:“女侠千万不要冲动,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要是不赶紧脱去,一定会着凉的!”
少女还以为她之前的戏弄使得陈一宁恼羞成怒,想对她图谋不轨,原来是错怪了陈一宁。她脸上又热了几分,轻喝道:“那你不会到船头去脱吗?”
陈一宁瞪大了眼睛奇道:“这光天化日的,我到船头去脱衣服,被来往的船只看见了,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少女听了,不禁笑了出来,说:“好吧,那你就在船舱里脱!”说完,她便将脑袋迅速转向一边。
“女侠你不会偷看吧?”
“谁要看!脏了本姑娘的眼睛!”少女骂道。
陈一宁看着少女的背影暗骂一声:“死丫头!”便迅速脱光了衣服,取出那包老钟给他的软筋散藏在船板夹缝里,再将毛毯往身上一卷,然后把湿衣服绑在顶棚边缘,等河风将衣服吹干。他放在船舱里的包袱此时正被少女坐在身下,他坐在船舱里,将毛毯裹得紧紧地,心里盘算着怎么整治少女,以泄心头之恨。
少女听不见动静了,便回头一看,见陈一宁蜷缩着坐在船舱里,又骂道:“谁让你歇的?快去划船!”
“请女侠把屁股下面的包袱给我,里面有我的衣服,我穿上之后就去划船。”
船板都是硬的,少女只有坐在陈一宁的包袱上才觉得舒服些,她说:“不给,你就这么裹着划船。”
陈一宁听了,只得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一边走向船头,一边喃喃自语道:“划就划,要是河风把毛毯吹走了,那就痛快了。”
少女听了陈一宁的牢骚,不禁心里暗笑,忽然注意到了陈一宁绑在一边的湿衣服。她眼珠子转了几转,心生一计,拿起陈一宁的包袱站在船头将其扔得远远的,不理睬目瞪口呆的陈一宁,又转身把陈一宁绑在顶篷边缘的湿衣服全部解开,迎着河风抛掉,嘴里笑道:“完了,陈大侠,你的衣服全被河风吹走喽!”
陈一宁向河面看去,因为包袱里有几锭银子,已经沉得没影了,而他本来晾晒着的湿衣服被水流带得越飘越远。他愣在当下,心里怒不可遏。那几锭银子和新买的白衣服没了也就没了,他心疼的是素心给他做的那件长衫。
少女得意地说:“陈大侠,看来你要裹着这条毛毯到杭州啦!”
陈一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一阵才忍住打消了和少女拼命的念头。他黑着脸说:“女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船上就你我二人,我又没衣服穿,只能裹着毛毯,这运河上来来往往地这么多船只,也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看见。我们这孤男寡女的,我又是这个样子,你说那些看见的人会怎么想?”
少女听了,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愣了片刻,不禁慌道:“这……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划船到最近的镇子给我买身衣服啊!”
少女诧异道:“什么?我划船?我给你买衣服?”
陈一宁一边叹气一边点头。
“做梦吧你!”少女赌气似得把脸转向一边。
“我可不要紧,烂命一条,活着就好,还管什么名声。倒是女侠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会被其他船上那些好事的人说成什么样,唉,我连想都不敢想他们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住口!”少女黑着脸走到船头,一把抢过陈一宁手里的船桨,一声不吭地划起船来。划了几下,她见陈一宁还站在船头,便喝道:“到船舱里躲着去,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遵命!”陈一宁走进船舱,将绝尘剑入鞘抱在怀里,故作悠闲地看着少女。
“哎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女侠,你倒是划快点,你这个习武之人,怎么连我这个草包也比不上?照你这么划,我什么时候才能穿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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