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手电的微光,定睛观瞧,只见桥头趴着一物,身披锦黄缎,上缀墨玉纹,圆头阔口利齿,眼若铜铃一般,身动风随好威武,乃是林中真大王。5s我的妈呀!好大一只虎!这哪里是两盏绿灯,分明是老虎的两只眼睛啊。
我的大脑发生了暂时性的短路,整个人呆立原地动弹不得。老虎我是见过的,不过那是在动物园里隔着笼子啊。如此没有隔阂,如此亲密的接触,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只怕也是最后一次吧。
老虎站了起来,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在我前方两步的地方停住。我只觉全身的血液已经凝固,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一人一虎就这样对峙了不知多长时间,老虎忽然趴下身子,闭目休息起来。一阵风吹过,我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不知何时上衣已然湿透。我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过来,心翼翼地向后退去。老虎打了个哈欠,似乎并没有上前追击的意思。
我心生怯意,打算就此返回学校,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就此放弃,很可能会错过机会,心中难免不甘。挣扎了半天,我忽然想起,河道下游,距此一公里的地方还有一座木桥,无非绕点路罢了。一念及此,我立时打起精神,向下游寻去。
木桥很顺利便找到了,不过……不过桥头竟然也蹲了一只老虎,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只。我忽然想起土匪劫道时常说的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我心下暗暗叫苦:“莫非虎大王是来收过桥费的?只怕这过桥费是我的命啊。”
无论我如何切换路径,却始终被老虎堵在桥下。看来今日要去破庙,势必要从老虎身旁走过去了。我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只见老虎静静地趴在桥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睡。5s
“这附近并没有深山峻岭,怎么会有老虎呢?”我心下甚是疑惑,转念一想:“老虎恰好赶在此时此地现身,仿佛安排好的一般,莫非是大叔对我的考验?”
一念及此,心下稍安,我深吸了两口气,心想:“罢了,罢了,横竖不过一死,我就赌一次。”我一咬牙,闪身而出,蹑手蹑脚地从老虎身旁挤了过去。眼看便要顺利通过,岂料老虎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精神顿时紧张到了极点,却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撒腿向前奔去。只听身后风声阵阵,老虎似乎紧追不舍。
跑了一会,我只觉筋乏力软,气喘吁吁,眼见体力不支。正当我绝望之际,前方忽然现出一点光亮。我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迎着光跑了过去。奔至近处才发现,已然到了破庙门口,而那点灯光正是从庙中透出来的。
“师父!救命啊!”我呼喊着跳了进去。
庙中空间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全。只见大叔换了一身青色道袍,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低垂,沉声问道:“慌什么?”
“后……后面……有……有老虎!”我气喘吁吁地喊道。
大叔缓缓睁开眼睛,向我身后望去,嗔怪道:“后面哪有什么老虎。”。
我一愣,急忙回首观看,果然不见老虎的踪影。正当我疑惑之际,猛然听见一声虎啸,房梁上的灰尘纷纷落下,一只斑斓猛虎竟从坍塌的供桌后面窜了出来,将大叔扑倒在地。
事发突然,不容多想,我也顾不上害怕了,随手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向老虎的脑袋砸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老虎不见了,大叔也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张纸片和一根墨竹。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一个青衣人从庙外转了进来,捡起了地上的纸片和墨竹。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叔。大叔笑呵呵地对我说道“恭喜你通过了考验。”
此时我只觉双腿发软,真不知道刚才是哪里来的勇气,现在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怕。“刚刚…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有余悸地问道。
“喏,就是这个。”大叔将刚刚捡起的纸片和墨竹递到我的面前。细看之下,都是极普通的物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不禁疑惑地望向大叔。
“你刚才所见的虎和人就是以这纸片和墨竹为凭依,幻化出来的。”说着,大叔接过纸片,随手抛出,纸片一落地,一只猛虎赫然出现。“不过,凭依物一旦损毁,法术立刻失效”,说着,大叔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拔去塞子,含了一口水,向猛虎喷去。水雾到处,猛虎随即消失,地上只剩一张被打湿变形的纸片。
我看地目瞪口呆。
大叔笑道:“幻法而已,旁门左道罢了。虽然可以蒙蔽世人,但若是遇到正法,就像冰遇到了烈日一样,很快就会消散无踪。又如水中捞月,徒劳而已,大限一至,躲无可躲……”
我恍然大悟,精神顿时放松下来。一晚上没吃东西,刚才又狂奔急跑,消耗了大量的能量,此时早已饥肠辘辘,疲乏不堪。我以手支腮,委顿地坐在一旁。见大叔讲起来滔滔不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不得不打断他,说道:“师父,我饿了。”
大叔瞪了我一眼,说道:“吃吃,就知道吃,一顿不吃又能怎样。”
“哼,你比我还能吃呢。”我撇了撇嘴,心中暗自不忿。
大叔在我后脑勺拍了一下,说道:“修仙求道,讲究调气炼神,吐故纳新,吃的太饱只会昏昏欲睡。你现在肉体凡胎,要想得道,就要渐渐断了人间饮食,这被称为‘辟谷之法’。”大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谓辟谷之法,其实由来已久。上古曾有仙人,名为偓佺,能飞行逐走马,每天却只食一些松子。你再看看你自己,妄谈修仙,却不惭愧吗?”
我苦着脸对大叔说道:“师父,你让我辟谷,只怕用不了一星期我就饿死了。”
大叔叹了口气,说道:“为师也知道你不成,所以给你准备一件东西,可以助你脱胎换骨,省却那枯坐之功。”说着大叔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到我面前。
此物乃是一个圆环。准确来说,是由数条状若发丝的细线纠结缠绕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圆环。圆环略有弹性,极轻,不透光,散发着黑亮的光泽。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此物叫做‘脉望’。”大叔说道。
“脉望!原来这就是脉望啊。”我脱口而出。
“莫非你知道这东西?”大叔微感诧异。
“我曾在《酉阳杂俎》中曾读到过一篇文章,就是讲脉望的,因为很有意思,所以一直记在心中。”说着,我将自己所知婉婉道来。
《酉阳杂俎》是晚唐文人段成式所著的一部志怪说。作者段成式乃是晚唐才子,与李商隐、温庭筠齐名,少有才名,博闻强记,中年宦海沉浮,看破世事,晚年读经礼佛,豁达洒脱。人生经历极其丰富,民间流传了不少关于他的奇闻轶事。与段成式同时代的人曾写过一部《南楚新闻》,其中有一篇专门描写段成式死后还魂,拜访好友温庭筠的故事,破具传奇色彩。
《酉阳杂俎》这部书除了大量的传说故事,还辑录了不少风土人情、动植物矿产等一手资料,可谓包罗万象,对后世影响极深。传说段成式曾一度为书名而烦恼,整日闷闷不乐。一日与老仆人闲聊之时,老仆人随口提到,在他的家乡酉阳县的酉山中有一个‘二酉洞’,据说秦时,有书生为避战乱,携带大量书卷躲入其中。随着岁月的流逝,书生早已不在,而数千卷书籍竟化作了石壁,成为永久的纪念。因此,后世常用“书通二酉”、“酉阳逸典”等词汇来形容书的内容庞杂,包罗万象。另一方面,通过对外贸易,大量西域特产传入内地,使饮食文化极大兴盛,菜色纷繁,杂陈于俎上,因此又用杂俎来形容种类繁多。受此启发,段成式将书名定为《酉阳杂俎》。
《酉阳杂俎》中有一篇,说的是唐朝建中年间,有个书生叫做何讽,购得一卷古书,在书中发现了一个发卷,状若圆环。书生出于好奇将发卷剪断,从断口处流出了乳白色的液体,气味芬芳。之后他又将发卷点燃,气味与焚烧毛发类似。书生不解,于是四处打听。一位云游道长听闻此事后,扼腕叹息道:“此物名曰脉望,乃是蠹鱼,也就是书虫蛀食‘神仙’二字三次后所化。持此物对着月亮便可求取仙丹,以脉望中的液体吞服,就能脱胎换骨,得道成仙”。何讽闻言,取古书对照,发现书中确有三处虫噬的痕迹,对照上下文正是“神仙”二字。
听我说完,大叔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正是此物。不过以脉望求取仙丹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那脉望究竟有什么用途呢?”我好奇地问道。
“你随我来,一看便知。”大叔说着向庙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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