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天幕中闪耀着华美的星子，点缀其上，宛若华贵精细的纯黑绸缎上细密镶嵌上去的无数珍玉明珠。
月顶王宫。
一层，处于最为中心位置的圣罗大厅。
放眼望去，密密整齐排开的几十排长桌，每一处各自的位置上都放着一般无二的食物。
圣膳，作为圣月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几乎所有前来参加圣月祭典的伽云教信徒们都会在此共进晚餐。
随着坐在桌上，林恺看着面前排开的这些食物，只是有些出神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绪。心下，始终还是忍不住地在回想着今日在那兮魂神庙里所见到的景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亲眼目睹过那般的场景，才会真正地明白，那种扑面而来的浓烈的神的威仪和气势。
兮魂神重临于世，同时还带来了容国将要结束天下乱世的消息——
怎生说呢，心下总是有着些许不明晓的滋味。
和舒明帝在一起的陈相——
他又是否已经得知了神迹现世的消息呢？
“咚，咚，咚——”古老悠远的钟声传来。
这是标志着可以开始用餐的信号。
正在胡乱思考着，被这钟声给唤回了意识，林恺有些怔愣地看向前处。
“万古之开，神创此世……”大厅里，所有在位子上端坐着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唱起了亘古传下的歌谣。
在文字尚且没有诞生的时代，口头记述下的歌谣和传说就是一部漫长的记述史。
在伽云，这首歌是所有孩子学会的第一首歌，唤作《神之书》。与其说是一首歌，或者更像是一部长长的史诗。
歌中记述了两位创世父神是怎样创造了这个世界，又是怎样诞育了传承自他们血脉的后代。而继承了两位父神至高无上力量、地位、权柄和荣耀的十三位主神，又在后来的时代保护着人界的稳定和安宁。在传说中爆发于六界的三大战役后，尤其是赫赫有名的“诸神之战”，无数的神明陨落，十三位主神虽然未死，力量上却也是不可抑止地陷入了枯竭的境界。人族的文明倒退，然后在战争结束后的新的时代重新开始从旷野里的生活。人族不再成为六界共同的通道，各界通道都被神明联手共同封印。自此以后，彼此都互相陷入隔绝发展的状态。人界上拥有特殊血脉的种族几乎都已经前往了其他的位面，偶尔残余下的部分灵族，也在随后人界几乎要毁灭这个世界的三大劫难中死伤殆尽。
人界，自此便是诸神寂灭，人族兴盛的时代。
十三位主神不再直接地出面守护这个世界，在彼此力量都走向枯竭的情况下，各自选择了不同的方式。
而兮魂神，就是学着昔年的两位父神一般，利用自己的血脉，创造了传承自她神血的直系后裔。
这些，就是人们口中的神族。
兮魂神的后裔，秉承着其母亲的意志，来到了彼时伽云的这片土地之上。
他们教会了当时仍旧在旷野里生活的人们如何去耕种、捕猎、生活，并将这片土地上分散而开的各个部落联合起来，成为了一个庞大的族系。
他们凭借着血脉中的神的力量和威仪，成为了世代的君王，并一直统治着这处的子民。在两位创世父神、十三主神的共同信仰之下，尤其创立了特别信奉于兮魂神的宗教。
这些，就是生活在这里的迦云子民们世代都流传着的歌曲。
结束了这支歌，所有人都虔诚地抬起双手，将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阖着眸子，轻声地祈祷祝福着。
“……”
睁开眼睛——
现在，才是真正可以开始用圣膳的时刻。
气氛顿时变得活络起来，大家各自吃吃喝喝着，彼此欢声笑语地说着生活里的事情。
“神说，今岁的圣月祭典，就是帝上要成神离去的时日，真的么？”一个看起来有点年轻的估计也就十八左右的少年好奇地看向身边的人，问道。
“我没看到，但是他们都在这么说，应该不可能是假的。”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看向那处，回答道，“那些看到神迹的人都说，神就是真实地降临在了石像之上，告知了他们神谕。”
“话说，你们谁有看到的么？”顿了顿，他问道。
“……我看到了。”林恺加入了对话，轻声道。
“怎么样，神是怎么向你们显现的？”闻言，周围一圈的人立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急切地问道。
“兮魂神石像的眼睛是闭着的，但是那个时候，她的眼睛就睁开了，”林恺答道，“是堇紫色的瞳色。”
“那肯定的啊，堇紫色就是神族的象征，”其中一个人立时接话道，忙不迭继续问道，“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和他们说的都差不多，大致上的消息，你们也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林恺诚实地回答。
“这算什么呀，我们想要知道细节啊！”那些人显然不是很满意于这个答案，“真是太可惜了，怎么我那时候就没有去到兮魂神庙里亲眼目睹呢，这可是真正的神迹啊！”
“不是说帝上在今岁的圣月祭典上会成神么，”一个人顺着道，“我们可都一定要去亲眼目睹啊！”
“肯定的，”旁处一个人点点头，“原本我都打算下去，到最后一日再来的，可现下为着这个神迹的消息，我要是下去了，估计之后再想要上来，怕是位置都见不得到了。”
“王宫里可以住人的间，包括外处的空地上，现下可全部都是人。”一个大约摸有六十岁的老者颇为感慨地道，“伽云其他地方的人，现下恐怕也都是在不停地赶来。”
“不过，我们伽云真的就要并入那个容国么？”一个年轻人听着语气很是有着几分不满，“我们这里可是兮魂神所庇佑的土地，那些人凭什么？”
“可这是神的意志。”那个老者认真平静地答话道，“何况，帝上也已经守护了伽云足足三百年的时间，他为我们所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今晚是圣月的第一日，蛊王，应该就要开始了罢？”
“是啊，大家晚上休息的时候可不要轻易地出去，尤其是不要靠近圣天月林，那里是禁地，一旦不心闯入了，就真的不能回来了。”
“可是神谕不是说，今岁就是帝上治理伽云的最后一月么，我们之后又要怎么办？”
“神说了，容国会统一大陆上的土地，我们伽云，之后自然就是容国的一部分了。”
“可是帝上从来都没有一个妃子或者后裔，他成神离去后，谁来主持祭祀等事体呢？那些容国人，你说他们会毁坏我们的月顶王宫么？以后，这里还会再有圣月祭典么？”
“不知道，可是既然兮魂神都是这么说的，那之后的一切，兮魂神自然都是会替我们料理好的。”
“希望罢……”
后处的女性的位置上，传来她们的讨论声。
“……”林恺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确实，出现了这般的神谕，这些无比信奉兮魂神的迦云信徒，他们自然会遵循神的意志。可，就算是顺利地收服了伽云，这有着庞大民众基础的伽云教的宗教信仰——
若是容国派到伽云境内来的治理官员和着他们的宗教首领发生了冲突——
真的，容国能够完全地治理好这处么？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们显然也都是听到了后处女人们的对话。
“蛊王，”那个最开始提问的年轻人好奇道，“蛊王是要怎生培育出来的？”
“养蛊这样的事体，都是那些地位崇高的祭司和贵族们才知道的，”一个人答言道，“我也就是个普通平民，并不知道究竟是要怎生才能培育出蛊王。”
“不是说今晚就会开始培育蛊王么？”年轻人好奇地眨着眼睛，“我们应该能够看到罢？”
“子，注意留着点你的性命，”老者瞥了他一眼，语气肃穆认真，“蛊王本来就是十分危险的东西，何况又是圣月里由帝上亲自培育出的蛊王。你晚上最好还是安分点待着，听到什么特殊的动静，也不要轻易地出去。”
“您老见过？”年轻人眼睛陡然一亮，语气几分显然的希冀。
林恺也几分好奇地看了过去。
素来都闻得伽云的巫蛊之术极为厉害，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自然是好奇的。
“见过一次，”老者摇摇头，语气微深，“只是见过一次，但也足够了。”
“怎生，您老见过那蛊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么？”
“蛊王哪里是能轻易见到的，我只不过是见过一次万虫夜行的场面罢了，”提及此，似乎是又重新回想到了那般场景，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道，“我在村寨里也是见过那些巫女们制蛊的，但——”
“和帝上的相较——”
“罢了，两者真的是不能比较的。”
“晚上早点睡下。”顿了顿，老者拧起眉头，沉声告诫道，“服下了圣膳，那些虫子不会噬咬你们，但若是被它们缠住了，最后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允。”“允。”“允。”“……”
周围的人都点头。
林恺看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夹起一筷子菜色，仔细打量着——
这些，几乎全部都是以前从来不曾在帝京闻得的食材。
能够防止人被蚁虫噬咬的圣膳么？
他送入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