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悬挂在墨色的夜空里,身边的马打了一个响鼻,阿澈猛地从瞌睡中惊醒。他们一行人在接到雪的来信后就马不停蹄的出发了,今天清早时分才刚刚赶到。谭锦在冰面上走了大半日,才算找到了谭将军沉没的船只。
越过透明的冰层,他看到了数个穿着战甲的士兵,他们还都保持着落入水中时挣扎的动作,脸上写满了惊恐。他没有在那些层层叠叠的身影中找到父亲,相信在河水冻结的那一刻,他忠义的属下都在奋力的保护他。
除了他们,还有数个当地的村民,他们的亲人也同样被封印在了水中,可是无论刀劈斧砍,还是用滚烫的开水,冰层都没有任何反应。人们再次陷入了恐慌,纷纷传言这是灾难前的先兆。阿澈不停的念着咒语,法器虽然苏醒了,但也丝毫起不了作用,茱萸在冰面上不停的走着,依旧没有找到破绽。
夜幕降临时,那些绝望的村民离开了河边,只剩下阿澈一行人继续忐忑不安的等候着。冰面上散发着刺骨的寒气,阿澈不敢再睡了,赶紧摇醒了其他几人,要是这么一直睡下去,恐怕雪妖还没出现他们就先冻死了。
阿澈一边搓手一边用力跺着已经麻木的双脚,布兜里的法器突然动了一下。阿澈拿出法器,此时法器的表面上笼罩着一层深红的雾气,浓重的血腥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法器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刺耳的尖啸一阵阵的响起,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宁静。
一团隐约可见的雾气从远处飘了过来,雾气越来越浓,逐渐成为了一个人形。这个透明的影子在众人面前愈加清晰,待看清她的面目时,阿澈倒抽了一口凉气。
雪妖从前那般倾城的容貌已经消失不见,惨淡的月光之下,蔓延在她脸上的疤痕清晰可怖。5s她咧了一下嘴,阿澈看不出她究竟是哭还是笑,她赤脚踩在冰面上,缓步朝着众人走来,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了几步。
“找到你父亲了吗?”雪把目光移向了谭锦。
“你到底想干什么?”谭锦恨恨的瞪着她,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他们还都活着,我可以让冰层化开,也可以让他们继续呆在里面,只是过了这个月圆之夜,我就不能保证他们的死活了。”
“放了他们吧,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去换我父亲的性命,我可以永远做你的奴仆。”谭锦跪在了雪脚下,他虽然套着厚厚的护膝,但冰层散发出的寒气还是立刻就沁入了他的骨缝。
“你?呵呵,你恐怕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雪抬起一只脚踩在了谭锦的肩膀上,她用力一蹬,谭锦直接向后仰去。
“我要你,杀了她。”雪不再看谭锦,而是抬手指向了阿澈和茱萸。
“就用你手里的这支法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阿澈和茱萸,阿澈万万没想到雪妖竟会提出这种要求。
“怎么?舍不得了?”雪戏谑的看着谭锦,这一幕她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为什么……是她?”谭锦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漫上了眼眶。
“因为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妖。这样的妖,就不该继续活在世上。”雪目光冷冷的看向茱萸。
茱萸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雪说的没错,她常常会忘记自己是一只妖,整日和人类混在一起,这在雪他们看来是大逆不道的。
阿澈的头脑飞速的考虑着对策,谭锦的心已经揪成了一团,一边是自己久未谋面的亲爹,一边是救过自己的心上人,他实在是无法抉择。王虎、亚里坤阿扎提则把手伸向了怀里的武器,随时等候阿澈的发令。
“阿锦,告诉我你的答案。”阿澈看了一眼谭锦,谭锦还跌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冰面。
“站起来!你是个男人!”阿澈厌弃的皱了皱眉,对着谭锦一声暴喝。
谭锦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在冰层和茱萸之间来回移动着。
“告诉我你的选择,等到天亮了,冰下的人可就都没命了。”
谭锦自从军那日起,便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他与哥哥虽然走的是不同的道路,但他们的方向都是一致的。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爱情,而牺牲掉父亲以及数百个无辜人类的性命。
答案已经有了,谭锦抬起手狠狠抹掉了滑落至腮边的泪水,他往前走了两步,刚准备开口,茱萸却转过了身,她没有看谭锦,而是对阿澈说:“动手吧。”
阿澈慢慢旋开了法器,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利刃,此时茱萸看着阿澈手中的法器,脸上如同死水般平静,其实在很久以前,她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哥……”谭锦的声音里带着祈求。
“我明白。”阿澈对着谭锦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什么也不要多说。
阿澈突然举起手,猛地把利刃刺进了茱萸的胸口,茱萸闷哼了一声,软绵绵的向后仰去。谭锦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茱萸,茱萸倒在了他的怀中,她由人形慢慢的转变成了枝叶的形态,这些繁茂的枝叶接着又寻思的枯萎,最后化为了齑粉,消散于空气之中。
谭锦大张着嘴,他的胸膛撕裂般的疼痛,几秒钟过后,他爆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他趴在地上,举起拳头拼命的砸着冰面。所有人的静默的看着他,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满意了吗?”谭锦握着法器的手垂了下去,利刃上还带着浓稠的血液。
雪的确很满意,她脸上的笑稍纵即逝,之后便平举起胳膊,默念起了咒语。答应的事情还是要兑现的,而且这河里的一百多条人命,对雪也没什么用处。
河面上的冰层开始融化了,冰冷的水浸湿了阿澈他们的鞋子,阿澈上前搀起了还在失神的谭锦,和众人一起退到了岸边。冰层解冻的速度越来越快,艾罗河又重新泛起了波涛。
一只手伸出了水面,接着便有人陆续从水里钻出,阿澈一行人顾不上冰冷的河水,纷纷跃入河中救人,好在大部分人都会游泳,大家互相帮扶着,全都游到了岸边。
“爹!爹!你在哪儿?我是谭锦!”谭锦站在岸边,把双手拢成喇叭的形状,对人群大声的呼喊着。
“谭公子!是公子!将军你看!”谭将军的属下兴奋的呼喊着,谭将军也听到了儿子的喊声,虽然双腿已经冻得僵硬,但还是加快了脚步。
差点天人两隔的父子两紧紧的抱在了一起,谭锦就像时候那样,把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狠狠的哭着,阿澈在一旁也是看到眼泪汪汪。只见这位谭将军气宇轩昂,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和谭锦一看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谭将军紧紧的搂着儿子,轻拍他的后背不住的安慰着。
阿澈有点迷惑了,据谭锦说他们的娘亲也是个美人儿,那为啥弟弟这么帅气,而自己长得这么马马虎虎呢?难不成当年的谭家老大被掉了包,自己只是个冒牌货?
刚刚获救的人们很快就发现了还站在水面上的雪,一个个吓得四散而逃,雪倒是没有为难他们,脸上的表情愈加可怖,仿佛享受着众人对她的恐惧。军人们训练有素,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列阵,一队保护谭将军、谭锦等人,一队架好弓弩对着雪。
“杀了她!杀了她!”谭锦咬牙切齿的走到了阿澈身后,要不是因为阿澈是法器认定的主人,谭锦可能早就抢过去和雪妖决战了。
“我现在,杀不了她。”阿澈在谭锦耳边轻轻的说。
“为什么?”谭锦瞪起了眼睛。
“我这法器里,已经没有法力了。”
“你说什么?!”
“我刚才把法力都传给茱萸了。”
听到“茱萸”两个字,谭锦的心像是被谁用力攥了一下。他的大脑刚才受到了太多的冲击,一时间明白不了阿澈的意思。
一团淡绿色的烟雾在雪背后升起,那烟雾越来越浓,迅速凝结成了人形,除了阿澈,每个人都露出惊异的表情。雪见状也转过了身,可她刚刚看清眼前的情况,就被铺天盖地袭来的枝叶紧紧捆住。
茱萸并没有灰飞烟灭,而是被注入了更强大的能量。阿澈那一刀正对着茱萸心口的位置,那一瞬间他已经默念起了咒语,松开法器的时候阿澈感到身体内有一股巨大的暖流被抽空,他便明白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妖力在茱萸身体里沸腾着,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雪紧紧的束缚起来。雪奋力的挣扎着,她越是扭动身体,那些枝叶就缠的越紧,谭将军一声令下,士兵们举起弓弩一齐射发。
尖利的箭头闪着寒光刺进了雪的身体,霎时间她变成一只了刺猬。雪吃不住痛,发出一阵尖啸,茱萸把雪拖到了岸上,阿澈用利刃划破了自己手指,他把献血涂在了法器上,念着咒语高举起了刀柄,可就在他准备狠狠刺下的一刹那,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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