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一行人回到县衙,已是天近傍晚,在姬胜的建议下,众人i到客馆,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李鹤将下午在家浦遇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跟姬胜做了汇报,并且,谈了明天准备去景庄找景氏族长景泰协调的打算,至于怎么跟景氏谈,有没有把握谈的好,李鹤并没有多说。
姬胜频频点头,等李鹤把话说完,姬胜把脸转向景况问道:“景大人,老夫想听听,你身为武溪县令,对下一步有何打算?”
景况口中,正在嚼着粟米饭,一听郡丞大人问话,慌忙使劲往下咽,噎得白眼珠乱翻,待嘴里清理干净,才一脸愁苦地说道:“大人,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非是景况不为,实在是景况不能为啊。”
姬胜脸一沉,将捧在手里的碗往桌案上一顿,说道:“景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大人啊,在这武溪境内,、景两家素i不睦,已成公开事实,今年大旱,为了争夺水源,更使得两家势如水火,景况虽然出自景氏,但身为一县父母,自问历i行事尚能出于公心,甚至对景氏多有抑制之举,惹得景氏上下,对景况多有不满。饶是如此,氏却每每认为景况对自己的母族多有偏袒,景况现在即便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现在的局面是,景氏对我已经失去了耐心,氏对我从i就没有信任过,景况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就不说了,办起事i真的很棘手!景况不畏事难,怕就怕因为景况的存在,反而会让本i可行的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景况头上的官帽事小,武溪万千子民生计事大啊。”
“景况所说,句句肺腑之言,武溪同僚皆可为景况佐证,望郡丞大人多加体恤。”
景况说着,连连拱手,满脸的无奈和苦楚。
姬胜斜着眼睛,看了看景况,问道:“照你这么说,明日长史去景氏协调放水一事,你也不方便同行?”
景况连忙对着李鹤拱手说道:“陪同长史去景庄,是在下义不容辞的责任,景况自然同去。只是,到了那里,凡事可能要以长史大人的意见为主,为顺利解决问题计,景况无论如何再不能多嘴多舌了,届时还请长史多多担待。”
李鹤闷头吃饭,没说话。
姬胜看了看李鹤,轻声问道:“长史以为如何?”
李鹤对着姬胜一拱手,说道:“李鹤全凭大人吩咐。”
姬胜放下手中的饭碗,取出绢帕试了试嘴角,说道:“暂时就这么决定了,明日劳烦长史亲自去一趟景庄,景况陪同。诸位到了那里,可相机行事,本官只有一个要求,景氏务必开坝放水,这一点绝不能打折扣,而且,景氏必须保证,以后绝不再犯此类错误,否则,本官只能按大秦律办事了。”
说到这,姬胜脸色一寒,冷哼道:“不妨告诉景氏,不要以为家族势力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当心律法如炉,逼得官家出手,就是他景氏不能承受之重。”
李鹤、景况俱拱手应诺。
姬胜站起身,一抖袍袖,离开了饭堂,自去歇息。
李鹤和景况也都站起身,i到门外,李鹤看着愁眉不展的景况,说道:“景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景况点点头。
两人i到李鹤的房间坐下,李鹤轻声说道:“景大人,在下有两个问题不明,想跟大人请教一二。”
“长史有话但说无妨,景某知无不言。”景况对着李鹤拱了拱手。
“第一个问题,今日听景大人所言,似乎这武溪景氏与那寿郢景氏多有瓜葛,李鹤冒昧问一句,不知你们两家,是否有血脉联系?”
景况抬头看着李鹤探询的目光,点点头说道:“不瞒长史,我武溪景氏确实出自寿郢景氏,只不过祖上是旁支庶出。当年,这武溪还属于大楚的时候,我武溪景氏向i不受主宗待见,更不许我们这些旁系子孙归宗。但秦楚大战之后,武溪归了大秦,我们这一支却成了香饽饽,主宗不但派人频频与我们联系,还给我们续上了族谱,接纳了我们武溪一脉回归了宗庙。”
景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里面的原因,我即便不说,长史你也能想到。景况开始便觉得此事蹊跷,再深想下去,越i越意识到这事荒唐,更加知道照这样发展下去,对武溪景氏是祸不是福,将i一定会有很危险。景况为此多次劝说族长,但无奈族内众人寻根归祖之心迫切,根本听不进去景况的金玉良言,甚至不少人还骂景况数典忘祖。唉!景况有心无力,奈何!奈何!”
说到这,景况苦笑笑:“不瞒长史,其实今天,哪里是氏劫持县令哦,实则是本人甘愿被氏劫持啊,景况恨不能央求氏,把景况关上几个月,啥时候老天下雨了,再把景况放出i,在下实在是被景氏一族折磨得快要发疯了。”
“呵呵。”李鹤笑笑说道:“我既有心向君,奈何君却无情!没想到氏这么痛快就把大人放回i了。”
“正是!正是啊!”景况咧着苦瓜嘴也笑了:“说出去都是奇谈,我这县令当的,也真够窝囊。”
李鹤收敛笑容,说道:“大人莫怪李鹤多嘴,李某还想再多问一句,大人族内,有心向楚之人定不在少数吧?这是不是景氏一直与氏,乃至与武溪不融的主要原因呢?”
景况看着李鹤,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迟疑了半晌,说道:“可以这么说,虽不是主要原因,但一定是原因之一。”
李鹤点点头,说道:“好了,这个问题在下问完了,李某还想问大人第二个问题,唐突之处,大人见谅!”
景况看了看李鹤变得严肃的脸庞,点点头。
“大人,在下今日在家浦,听那晋说景氏此番阻水,是想另做他用,大人能否告诉李鹤,景氏除了灌溉农田之外,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大量用水的?”
景况的身体轻轻一抖,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景大人可是不方便说?”李鹤轻轻问道。
景况猛然抬头,说道:“长史问的这个问题,景况确实不知,景某保证自己说出i的话,句句属实,但不知道的不敢乱说。”
李鹤看着景况明显有些慌乱的表情,点点头说道:“景大人,在下的问题问完了,多谢大人不吝赐教。”
景况走了。
黑暗中,李鹤盘着腿,静静地坐在榻上,一面练习心法,一面等待着一个人的到i,他知道,这个人今晚必定会i的。
几近夜半时分,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李鹤虚掩的房门闪身而入,敏捷如狐,悄无声息。
李鹤睁开眼,轻轻一笑,说道:“猴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身手还是这么厉害,功夫没拉下啊。”
猴子轻轻一跃,上了李鹤的卧榻,摘下头套,“嘿嘿”一笑,说道:“我这是童子功,随身带着的,想丢也丢不掉啊。”
李鹤点亮蜡烛,又倒了一碗凉茶递给猴子,猴子接过,“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李鹤一见猴子的神色,便知道他必有所获,看i,自己让猴子在暗中先行一步,还是对的。
“你这几天都看到了什么?说说吧。”
猴子一抹嘴边的水渍,说道:“公子,您让我先i一步,还真是i着了。”
“这种大旱之年,到处都在抢水,这、景两家之争,原本并不奇怪,何况,我听说两家还在县衙的主持下,签订了用水协议。可前天夜里,我潜伏在景庄,突然看见景氏组织大批青壮,连夜筑坝拦水,我就有点纳闷,是什么原因让那景氏族人,冒着毁约的风险,又去拦截流溪河水呢?我分析,要么是i了过硬的靠山,使得景氏根本不在乎氏,甚至不在乎县衙;要么就是有巨大的利益,驱使景氏情愿和氏翻脸,也要把水拦下i。”
“哪知道经过我的暗中查访,却是两者兼而有之。公子,你猜猜我在山里发现了什么?”
李鹤看着烛光下猴子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问道:“别卖关子,快说,你发现了什么?”
“呵呵,公子你绝对想不到,那大山洼子里,竟然藏了个巨大的金矿。公子你是否知道,那淘金是需要大量用水的,我估计,是那金矿储备的水不够了,眼看着要停产,才逼得景氏下决心筑坝,拦一部分水过去供金矿使用的。”
“我猜他们是这样想的,一旦氏发现,不过是两家接着吵架而已,大不了再打一架,等到官府出面调停,他景氏再拖延一下,金矿的储水也就差不多了,果真是好算计!”
李鹤一捶桌案,厉声说道:“这个时候,下游万顷良田,急吼吼等着水去给庄稼救命,村民心急如焚,他景氏竟然为了一己私利,置别人的口粮于不顾,在这样的大旱之年,仍然想着自己发财,当真是利欲熏心,可恶!可恨!”
猴子看着李鹤义愤填膺的模样,阴恻恻地笑道:“公子别生气!为这帮黑了良心的东西气恼,不值得!公子,难道你就不想想,那、景两家签协议的时候,难道景氏就没有考虑金矿用水吗?”
“我估计,那个时候,景氏根本不敢把金矿的用水考虑进去,他们不是不知道轻重。那么,这里面就有问题了,是什么让景氏突然之间,又变得肆无忌惮了呢?”
“我这人只要有了疑问,必定要去探个究竟。我便进了山,饶是那金矿戒备森严,老子照样i去自由,一天一夜,老子进进出出三趟,公子,你猜猜我在里面看到了谁?”
“快说,你看到了谁?你这家伙今晚哪i这么多关子。”
李鹤显得急不可耐了。
“嘿嘿,公子你别急啊,我这不是想在你面前显摆显摆嘛。”猴子笑得一脸猥琐,轻轻吐出两个字。
“何贵。”
李鹤一愣:“何贵?何贵是谁?”
猴子急了:“公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何贵不是那盛祥油坊的大领吗。”
李鹤这才蓦然惊醒,脑海里飞速旋转,点线相连,很多疑问便豁然开朗了。
他只是惊叹,那岑杞的手,伸的真长!
猴子看着灯光下李鹤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轻声问道:“公子,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李鹤的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良久,厉声说道:“叫醒杨岱,你们俩辛苦一趟,进山去把那何贵给我抓回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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