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央走了，能容纳五千人的大礼堂只有颜非一个。
静静地站在演讲台上望着空荡荡地下方出神——他不知道这次的“入伙行动”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但一想起“朋友”这个词，就有一种感觉：挺不错！
但是感觉是感觉，心情并不好，他从“老大”，自然争强好胜，少有对手，不免心高气傲，这人生中的第一次输，真接受起来，并没嘴上说的那么爽快。
惆怅了半天，还是想发泄，或者说是找回自信，于是，他决定去找一个人，也就是另一个“入伙”的目标。
黄将，一年前搬来的外乡人，家在四合院后院，与颜非同岁。个子偏高，面黄肌瘦的，骨架有些粗大，菱形脸，眼睛凹陷而深邃，鼻子直挺，看起来很是刚毅。
他妈妈不知在哪给人修鞋，他每天除了帮忙摆摊、收摊外，基本呆在家中，不上学。他人缘极差，很少和人说话，即便是热心的邻居笑着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一眼，更别说有些来找他玩的孩，简直理都不理。
似乎不是单纯的孤僻，明显就是目中无人。
所以，很多人欺负他，这也正发现了他的一个优点：无论怎么欺负，都不会还手，更不会告状。
这，也正是颜非此刻想找他的原因。
逼他约战，就可以好好发泄一番，然后，成功收获“弟”一枚——是的，就他那人肉沙包的样子，颜非没想过输。
后院也是个不封闭的四合院，东北角和西南角各有一个出口，分别通着前院和沧水后巷。
不像前院那么大，这里的四个方向各只有一间瓦房，而且还很荒僻。最中间的大灶台倒塌了一半，基本荒废。四间屋子都破破烂烂的，有两间都不住人。
自带一股压抑的气氛，大人们一般都不想经过。
颜非一路跑，人还未到，便听到里面的嬉闹声：
“我们比比谁打中的次数多。”
“别怕，他是傻子，很好欺负。”
“真好玩，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
却见四、五个人坐在阴凉处轮流往黄将身上丢石头玩，那个年龄最大的带头的，是颜非学前班的同学。
见颜非进来，那人一愣，连忙跑过去道：“颜，颜老大，你…你要来几发吗？”说着，将手中的石头奉上。
“呃，”颜非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懵，连忙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找他有点事。”
“哦。”
那人招呼一声，其他几个兔崽子撒腿就跑。
眼看着没影了，颜非突然喊道：“给其他人说一下，黄将以后和我混了！”
一直站着的黄将顿时不悦，皱眉道：“我没答应过你！”
“切。”颜非轻笑一声，回头道：“你为什么不答应，可以一起玩，也没人再欺负你。”
“不想理你，你走！”
“呵，又是这样。”很多次拉他入伙的时候都是被这句话拒绝了，但是今天，颜非就要动动这块粪坑里的石头，“既然如此，那就谁的拳头硬听谁的，我们单挑。别说我欺负你，我只用一只手。”
“我不打架。”
“你他么是不是男人？”
“是，不打。”
“草泥马，怂货！”
“不想理你，你走！”
……
本是想来发泄的，没想到更气。
颜非从不欺负弱者，相反，爱“欺负”强者，像如于央那样的，但是现在，他要破戒了。
恨恨在黄将胸口打了一拳，挑衅道：“来啊，还手！”
黄将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擦身而过，准备回家。
无视？还是无聊？
颜非感觉一股怒气已经上头，用力在他腿踢了一脚：“废物站住，给老子还手！”
黄将一个趔趄，深呼吸了一下才转过身，深邃的双眼眯了起来，不言不语，浑身遽然散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异常吓人。
颜非被吓了一跳，但更多是窃喜，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因为别人欺负他，他都是不悲不喜的。
于是，又打了他一拳：“看什么看，老子就打你！”
黄将开口了，声音很平淡：“你很喜欢欺负人？”
“不，但是就要欺负你。”
“好！”就在颜非以为他忍不住的时候，他却突然蹲出一个马步的样子来，缓缓道：“那就让你欺负够，我今天若是倒了，或者吭一声，我就和你打！”
“有种啊！”颜非重新看了他一眼，想说佩服，却是不服。
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简直比自己都狂，不能忍，更不相信。
有两股傲气撞在了一起，问题瞬间变得简单，只有一条路，只争一口气，谁退，谁输。
颜非不能留情，这个时候手软，就是对黄将的侮辱。
他一拳一脚地打着，节奏很慢，但有足够的时间蓄最大的力。
“通…通…通…”一下，两下，三下……足足打了一分钟。
第一次发现，原来打人都这么累，颜非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双手托着膝盖认认真真地盯着黄将，真的，真的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的骨头真硬，从头到尾连脚步都没移一下，更硬的是骨气，都说打人一千自损八百，颜非拳头都肿了，他的脸色还没变。
头部和裆部，如果攻击这两部位，颜非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赢，但那样做的话，他会觉得，已经输给了自己。
歇了一会儿，继续开打。
一下，两下，三下，组合拳连打……九下，十下，超级回旋踢……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停手之际，颜非突然灵机一动，蹦起一腿，照胸口全力蹬过去。
本以为会有奇效，没想到黄将反应很快，一只脚迅速挪动，马步变为弓步，硬顶。
反而是自己没多少力气，被那回弹之力弄得狼狈倒地。
好丢人的感觉，颜非黑着脸骂道：“看什么看，老子是故意坐下歇歇的，还看？信不信老子打你眼睛！”
黄将一脸淡漠，眼睛分明在说：不信。
更过分的是，他从大灶台那捡起一块板砖，默默地递到颜非手里，指了指自己的头，继续蹲成马步的样子。
他的眼神简直嘲讽，那动作，更是赤裸裸的侮辱，颜非缓缓站起来，一字字道：“你找死！”
黄将将头伸过去了一点。
颜非单手抓起板砖作势欲打：“你在逼我！”
黄将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在说：“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你真是…自寻死路！”颜非忍无可忍，后撤半步，右臂愤然甩下。
“呼”，黄将面不改色，依然对视。
那团黑影自他眼前几厘米砸下，劲风掠动睫毛，那眼皮，真的没眨一下。
颜非暗叹一声，略显失望，他根本没用板砖，在后撤时悄然松开板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与违背原则而得来的胜利相比，接受一场失败会更加坦然，有些事看似简单，但有些人，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装出砸的动作，其实是空甩手臂，想着，能吓唬一下也算找回点面子，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黄将都硬成一块铁板了——输的好彻底。
“砰”地一声，颜非的右脚遽然一阵剧痛，却是太出神忘了收腿，被自己松开的板砖砸到了。
强忍着喉间的惨叫，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今天过节，老子心情好，特意饶你一命。”
黄将满脸笑意，憋得脖子都粗了。
“给老子等着！”颜非囧得要死，匆匆丢下一句狠话，不顾脚上的疼，飞一样地跳离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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