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么快,足以致命的掌风,却并没有触碰到任何介质,在空中扑了个空,几个踉跄,人几乎就摔倒在雪地里。唐金不见了,凭空消失了一般,他的身法快到唐佣根本看不见。等看见时,牡丹已经倒下了,唐金远远的站在一块条石上,衣带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着,不知他如何出手,更不知他何时出手。他很安静,一脸漠然,从那张轻蔑的脸上足以看出,其对于眼前的一切的毫不关心。这就是唐金,一个比魔鬼更可怕的人。
“她受了如此重伤,我能带她走吗?”一旁微微有些颤栗的唐佣唯唯而言。
“你觉得你带得走她吗?”
“那她在这样的地方疗伤,会冻死的。”
“冻死,就不是我杀的人了。”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准备好做一个噩梦,准备好去死。”
言罢,唐金像一个翩翩的潇洒书生,衣袖轻轻一卷,已将牡丹带出数十丈,轻轻的落在远处假山附近的碎石深处,似乎有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衫。
唐佣也倒下了,在毫无准备的条件下倒在了两块条石之间,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即使是艳日高照的白天,也很难让人发现。
而后,起风了,他走了。像神仙一般,腾云驾雾而去,在月光里,他翩然如翼的衣衿更是轻盈地舞动了起来,可,转瞬间便消灭了踪迹。
所以,一切都变了。
今日他出门后,只看见了乌云。
她快要死了,大约是撑不过这两天了。所以,今日他会再去牡丹园拼命,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知回来后还能不能再看见她这样沉沉的安睡,所以在他临走之前,特地为暖房加了一些热碳,为香炉添了许多香料。
晨,黎明时分雪后的晨,格外的干净,格外的饱满。鳞次栉比的建筑的房顶像美人的香肩,被轻纱掩住的如皓月般的洁白,然而,她并不是一个骨感的美人,她丰满,且令人神往;她安静,且风情万种。这样的晨,从四面而来的微风,若是没有几缕乱飞的炊烟,又该栖身何处?
寒剑该栖身何处?他自己并没有想过,他总是以为,他的雪山仙子死了,他就会死。所以,他在拼命的挣扎,这也许是最后的挣扎了。
牡丹园并不远,寒剑却走了许久,他在相邻的两家早餐铺分别吃了早餐,他似乎很是着急,吃得很快,吃完却一动不动的静坐良久。
然后,寒剑缓慢的穿过一条笔直的巷子,在另一条笔直的巷子前静伫许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快步向前走去,他知道,走完这条巷子便会到牡丹园,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不愿去面对这个结局,因为,他早已预感到,他是不可能拿到红狐血的。可是,他却不得不去,在这条幽深的巷子里,寒剑深深的觉察到,由内而外的悲凉。
寒剑从巷头感慨到巷尾,他似乎感觉自己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由衷的叹道:“巷中有雪,吾妻死之年,雪染洛城,今又下雪矣。昔年吾满头青丝,今已垂垂老矣。何夕,何夕!”然后,他停下了脚步,以一种哀伤,以一种惋惜。
牡丹园,还是到了。
他静立凝视,内心却徘徊万千。
他心中有无数情怀,眼中却只有一片洁白。
他进去了,沿着昔日熟悉的径,那条早已被白雪覆盖的径。昔日,还有妓女为伴,今日,连妓女都南归矣。他仿佛又回到了遇见他的雪山仙子之前,毫无希望和期冀的活着,时刻充满了警惕,仿佛每一刻都将死去一般。
他走着,径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四面很静,风很轻,听不见声音。
假山,那日让他蒙受屈辱的假山。女人,那个敢于偷袭他的女人,竟然出现在同一地点。
牡丹醒来已久,至此刻,才缓过气来,昨夜的重伤似乎损失了她一半的功力,她能醒来,似乎仅仅得利于昨夜出手前所服用的几粒丹药。刚刚,她已将剩余的丹药全部服下,一股热气正在慢慢升腾。牡丹本以为昨夜在劫难逃,却万万没有想到唐金却沽名钓誉,不愿杀她。她不怕死,只是纵使她这些年千般思量,也万万没有料想到唐金有如此功力。纵然她再磨练数十年,终了,也难以赶上如此的修为。
但是,她还是拼命的求生,哪怕失去了希望,哪怕黑云压城,她还是像所有动物一样挣扎着求生。
但是,寒剑来了,细碎的脚步由远而近,那些带着绝望的脚步声,也给她带来了绝望。寒剑,就在她的面前。
似乎许久之后,她紧闭的眼睛才渐渐睁开。
“红狐在何处?”寒剑丝毫没有跟牡丹啰嗦,当然此刻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啰嗦。
牡丹,一个骄傲的女人,即使丑陋无比。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扫去了满身可以让人看出来的颓势。此刻,已有些微喘。长呼一声,说道:“此地没有红狐,从来都没有。”
“你骗我。”惊惧得颤颤巍巍的寒剑颤抖的回答着。
“以前我骗了全天下的人,今日,我却没有骗你。”牡丹没有看寒剑,她的双眼在雪中,正如她的身体在雪中一般。
沉默许久,寒剑才悲痛地说道:“若真的没有,那你会死的。”言罢,寒剑满脸默然,他的心似乎如地上的雪一般严寒。
“你会趁人之危?还是一个女人。”
“这种时候杀你,只需要耗费最少的力气。何乐而不为。”
“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但是我不愿意相信你。所以你必须死。那样我才能自己欺骗到自己。”
“我死了,你也救不了你想救的人。”
“至少我尽力了。”寒剑一声很长的叹息,叹息中带着哀愁,进而说道:“可惜了这天下最繁华的庄园,你死了,所有仇恨就都化为乌有。我应该是做了一件善事,一件让人彻底忘记这些仇恨的善事,你说呢?”
“好,你说得对。我杀不了他,所以,请你杀了我吧。”
“好,你还想说些什么?或者传话给任何人!我都愿意效劳。”
“用针杀我!梅花针。”
“好。”
静,宁静。人声去后,一切又重回了宁静。
坟,简陋的坟,只有几块形状各异的石头。
一切开始了,一切又结束了。
人来了,人也走了。脚印还在,风,也还在。
希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有时,真他娘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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