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飞机失事,我打从九霄云外坠落下来,一直呆在班达拉大妈的家中,那四面青山,层峦叠障,对整个部落的情态实在是坐井观天,知之甚少,这会儿被人们强拽着走出大山,走向女儿国的街井市镇,虽然心里还牵挂着那哀哀痛哭的三姐妹,但对山外事物也还倍感新鲜,看的分外仔细,感觉这儿就像一片未经开发的处女地,有着明亮的阳光,充沛的雨水,茂盛的植被,新鲜的空气,满山遍野五颜六色的花朵,只可惜女人们心浮气躁,不胜煎熬,白白辜负了大好河山。外面的世界已经进入了数字信息化时代,这里还在刀耕火种,月亮点灯,就连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楼房都看不到,集镇大道两边也全是那种竹木结构的高脚竹楼,隐藏在遮天蔽日的热带乔木下面,一个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呀!
小镇名叫菠萝布丁,坐落在一片面积不到一百平方公里的高原盆地中。镇长大人告诉我,说有一件事情纯属巧合,他本人和小镇同名,也叫菠萝布丁。类似菠萝布丁这样规模的小镇在部落里共有三十多个,再往上就直接受命于大酋长了,那大酋长手握一柄金权杖,座下一辆银马车,平日里信马由缰四下巡游,也没有一个固定的都城,银马车就是他的行宫。菠萝布丁镇长说,还有一件事情也纯属巧合,那就是统治着整个部落的大酋长和属下的镇长们统统都是男人,并不是男人们天生的官迷,是女人们爱屋及乌,想不受宠都不行呀!只可惜,这所有的男人都老了,除了让女人们干着急,实在也没什么用了。亚当先生来到了女儿国,真是可喜可贺,这里的女人需要爱呀,那无边的情欲像汹涌的大海,你不是被漩涡吞没了,就会被海浪托起来,这游戏没有任何规则可言,机遇和风险同在,没准你今天还是个阶下囚,明天就会成为大酋长呀!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真像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也许,就因为我没准会成为明天的大酋长,所以没人敢把我当成阶下囚,菠萝布丁镇长传令杀牛宰羊,排开酒宴,为我接风洗尘,压惊释愁,席间宾主承欢,礼数周到,气氛很是融洽。酒宴之后,菠萝布丁镇长为我安排一幢十分幽静的小竹楼,还派来六位年轻漂亮的女骑警,说是内庭侍卫,听凭差遣,让我放松自己,好好休息。菠萝布丁镇长还悄悄地告诉我,说内庭侍卫说白了也就是贴身侍女,按照地方政府的法规,她们从此就是我的人了。我大瞪两眼,莫名其妙地盯着菠萝布丁镇长,实在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要我给这六位内庭侍卫发工资吗?可我自己还没有找到打工的地方,那里有钱给她们呢?菠萝布丁镇长却不肯为我释疑,只是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分外神秘地笑了笑,竟自扬长而去了。后来我又寻思一会,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糊涂酱,实在也是这一天当中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索性也就不多想了,睡觉去了。
第二天,菠萝布丁镇长又亲自前来拜会,郑重其事地向我宣布镇政府的决定,说珍稀的种子,只能播种在最肥沃的土地上,亚当先生自然是一颗珍稀的种子,可女儿国的妙龄女子成千上万,她们当中谁才能算得上是一片最肥沃的土地呢?有的男人尤其看重女人的天生丽质,梦寐以求那种闭花羞月的花容月貌,岂不知这在女儿国是极其危险的,你想啦,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做后盾,根本无法保障自己和丈夫的安全,还算得上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吗?能繁衍出枝繁叶茂的后代吗?当然,信息时代的男人择偶标准较之以前有了极大的改变,女人的身材和容貌不再是决定好恶的唯一标准了,取而代之是学历文凭,社会地位,可这在女儿国也根本行不通,咱们这里只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处女地,拿什么作为参照系数呢?所以啦,女儿国的事情只能依照女儿国的标准,女儿国在外部世界看来也许只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但归根结底也还是人类生存的一种形态,具有人类社会的基本特征,那就是对金钱的崇拜,对财富的向往,而且女人们特会过日子,所以这事情就简单的多了,只要实地考察一下她们的购买能力,看一看谁是真正的财大气粗,那片最最肥沃的土地不就找出来了?
我楞怔半天,终于明白了那位老人家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询问对方,说尊敬的菠萝布丁镇长,您这该不会是……把我给卖了吧?菠萝布丁镇长哈哈大笑,连声夸赞后生可畏,冰雪聪明,说没错,就是打算要把你给卖出去,只是不用说的那么难听,这叫有偿转让,全面竞价,公平竞争!菠萝布丁镇长说,把亚当先生卖出去,这对你本身价值也是一次成功的体现,只有最优秀的,才是最值钱的,不是吗?这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创意,第一要为你选上一个富可敌国的大肥婆,把珍贵的种子播上肥腴的土地,第二为政府大大地创收一笔,一举扭转持续多年的财政赤字,第三还可以借机大大地炒作一番,招亲搭台,商贸唱戏,既振兴经济,又显示政绩,利泽当代功绩千秋呀!
菠萝布丁镇长手舞足蹈,两眼贼亮,满面潮红。
我犹犹豫豫,横竖觉得这样不合适。
菠萝布丁镇长见说服不了我,急的抓耳挠腮,在地上转两圈,忽然又来了新主意,说打从这一刻起他就要把我招聘为国家公务人员了,给我开出一份高额的工资,好不好?出门就是打工的,在哪儿挣钱都一样,是不是这道理?端谁碗,受谁管,服从命令听指挥,懂不懂这规矩?菠萝布丁镇长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了,好像是忽然发现了一条新路子,给自己重新定位当上了老板,也就和我理顺了主仆关系,这就要颐指气使了。菠萝布丁镇长却没想到,我根本不吃这一套,说出门打工也是有原则的,钱当然要赚,只是不能有辱人格。菠萝布丁镇长开始层层加码,说亚当先生,我给你每月薪水五十金币,不,一百金币,行不行?还有哇,这次竞价招亲怎么说也是一次牟利行为,全部收入的百分之一作为你的提成奖金,好不好?我真的着急了,说大人你就别说了,这样做侵犯我的人权,给再多钱也不行!菠萝布丁镇长眨了眨眼睛,说人权?哦,对了,是应该讲点人权,人是不能够像牲口那拍卖的,可竞价招亲也是必须要搞的,你看这样行不行,在先前那些优惠条件的基础上,我再给你增加一条有关人权保障的条款,由你来行使最终否决权,也就是说竞价招亲依然按程序进行,只是这一次不是毫无条件地把你给卖出去,不,这是一个双向选择,最后的竞价胜利者能否与你喜结良缘,最终还取决于你的态度,这样总该没问题了?
我想了想,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菠萝布丁镇长擦着满头满脸的汗水,又哈哈大笑起来。
菠萝布丁镇的中心广场上搭起一座披红挂绿的招亲台,一百位信使就从那招亲台下领受使命,骑着快马驰向四面八方,盛会开始了。镇上的姑娘们一个个精心梳妆,仔细打扮,十分招摇地在招亲台下跑来跑去,迫不及待地要抢占一个最佳位置,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台上的美男,又要让那美男也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上了年纪的女人们都在盘算着自己的钱包,看能否给女儿们买下一颗珍稀的种子,大家都积极地行动起来,家族动员,筹措资金,排队挂号,全力出征。没有竞争能力的女人也不肯放弃这样一个凑热闹的机会,敲锣打鼓扭秧歌,伸头缩脑跳街舞,增添喜庆,装点太平。最后剩下一些既没钱竞争也没力跳舞且无心扮酷的老弱残女们,一个个就围在那广场四周撂地摊做生意,毫不含糊地也跟着分一杯羹,也算是一本万利绝顶聪明的好主意。
我从前见过竞价拍卖,那程序其实简单,经纪人站在台上敲木棰,竞买者坐在台下举牌子,你出价,我加价,他抬价,经纪人报数一次,二次,三次,最后一锤定音,搞定了。我却没想到,这事情轮到自己就没那么简单了,首先是那场面远远地超出设想,似乎这菠萝布丁小镇一下子就升位成大都市了,四面八方的人们都在争先恐后地赶过来,小镇规模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扩大好几倍,而竞价拍卖活动却迟迟没有进入正题,我每天都由菠萝布丁镇长和叶青姐姐陪同坐在那高高的竞价招亲台上,身后还守着六位光彩照人的女骑警,供女儿国的老女人小女人丑女人俊女人参观瞻仰,菠萝布丁镇长说这是产品展示阶段,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只是不能让人白看,参观者每人每次交一个金币,然后排着队从左边走过来,在台口兜一圈,再从右边走出去就完了。菠萝布丁镇长手下的那帮女侍卫们可累坏了,她们每天从仓库里搬来大捆大捆的麻袋,在竞价招亲台下布置警戒,设卡收费,每每一只麻袋撑开袋口,不到二十分钟便会被人们投满金币,便有人过来封扎袋口,搬运装车,平均三个小时那马车也就装满了,轰轰隆隆地离去了,于是又换上一辆空马车,又开始以每二十分钟一麻袋的速度往上面装金币……。我每天只要往那台上一坐,女儿国的金币便叮叮当当地唱起一曲悦耳动听的歌,小溪流水一般逶迤而来,毫不犹豫地投身菠萝布丁镇长的麻袋,落进他的仓库中。菠萝布丁镇长那个高兴呀,眉毛鼻子全是笑,整个人儿也像是一下子又变的年轻了,对亚当先生也愈发珍惜,倍加殷勤了。我兀自不解,女儿国显然是个穷地方,一块金币应该算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就为了瞅瞅一个陌生的男人,当啷一声就扔进了菠萝布丁镇长的麻袋里?叶青姐姐说,这就是女人们的悲哀了,那心灵失落,惶惶无主,阴阳失调,孤寂无望,果真这一生一世有缘瞻仰过一个真正的男人,也就可以含笑闭上眼睛了!
这一段日子,我的自我感觉也澎胀起来,像是一下子变成了亿万富翁,有点牛喘吁吁了。
我每日里高高地端坐在竞价台上,看上去正在接受命运的拍卖,但实际身份却是在为菠萝布丁镇长打工,约定月薪一百个金币,折合人民币也就五万元的光景,按国际通行的衡量标准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小小的金领,实在也不值得忘乎所以,让人怦然心动的却是菠萝布丁镇长那一车又一车拉去入库的金币,那里有我百分之一的提成呀!叶青姐姐不了解其中的底细,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可菠萝布丁镇长为我派来的那六位内庭侍卫却表现的比我本人还要上心,每日里轮番上阵大睁两眼一丝不苟地登记过数菠萝布丁镇长的入库金币,计算出我的应得部分,再累计以前的每日所得,每天晚上向我报喜,摆酒设宴,欢歌笑语,就像她们自己个个都变成了亿万富婆一样开心,那情形也着实令人感动,不知不觉的,她们和我之间的距离也就一天天地缩短了,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了。
竞价招亲的产品展示阶段整整持续了十二个太阳日,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赶来一决雌雄的情女怨妇们个个都扭酸了脖子,站肿了腿,私下里酝酿着要走上大街抗议游行了,菠萝布丁镇长这才意犹未尽地拍拍手,腆着肚子举起竞价锤,宣布竞价招亲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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