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荌荌坐在柴房根本睡不着,在这深秋时节,陇右的天气是干冷干冷。
估计再过一两天,就马上要下雪了。
肚子又饿的咕咕叫,她不由后悔,刚才为什么把鸡分出去啊。
现在没吃到嘴里不说,还因为这挨了一顿打,想想都冤。
脑海里开始想怎么能摆脱此时的境况。
此时这样依靠家里,那是肯定不行。
自己出去闯荡干老本行?
余荌荌晃了晃脑袋,这也不行。
此处的商业,都被胡商垄断,大头都在他们手里,就算是小商贩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相比于挣钱,她的命更重要。
再说,就算挣上钱,还有那么一个家庭,这永远是拖累。
两世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却明白,有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家庭,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不然做得一切,可能都白搭。
就好比她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
只有一条路子了。
余荌荌抬起头,黑暗中,她的双眸闪闪发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嫁人!
想到这点,她的心就颤三抖。
因为前两世都失败了。
她当时生意虽做得有声有色,但其中一路走来,吃过的苦也是一生都难忘,所以她想要自己的孩子不要重复走这条路。
最便捷的办法,就是有一个读书人的爹。
为此,她在村里想办法早早定了亲。
后来又不惜花费巨大物力财力送未来相公去考科举。
每次眼看着到都到了举人,她却在睡梦中去见了阎罗王。
对于嫁人,她心里的阴影不是一点大。
不过前后一琢磨,现在这条路好像最稳妥。
她今年十四岁,要是再不说亲,估计要被何氏嫁给娘家那个好吃懒做的表哥何鸿宝。
哦,对了,何鸿宝现在好像还看不上她,何氏正在努力来着。
脑海中出现一个身形肥胖,满嘴脏话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何鸿宝。
余荌荌抖了抖,真要嫁给这种人,她宁愿重新再投一次胎。
左思右想,谁呢?谁可以啊?
迷迷糊糊中,她闭着眼睛睡着了。
一大早,房门哐啷一声,被从外面大力推开。
余荌荌被惊得晃了晃身子,从睡梦中醒来。
对着阳光,伸出手从指缝中看去,不出意外,李氏那张刻薄脸出现在了眼前。
“惩罚过了,别说二婶不心疼你,吃了饼子去干活。”说着直接给地上放了一个破口瓷碗,里面放着两个干巴巴的饼子。
余荌荌,“……”
李氏走后,她盯着地上的碗,正犹豫要不要吃,就听见门口传来哈气声。
抬头一看,大黄流着口水,双目发直的盯着地上的碗。
说时迟那时快,她想也不想一把将瓷碗抱在怀里,伸手拿起饼子就往嘴里塞。
随后鼓起嘴巴,给大黄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大黄张着嘴呜呜叫了两声,威胁意味十足。
见此,她全身上下好像瞬间充满了力气,将空碗放在地上,直接站起身子,左右看了看,拿过墙角的锄头。
将饼子囫囵咽下肚后,凶狠的盯着大黄。
“来啊,看我今天怎么招呼你!”
大约是她的气势实在太过吓人,大黄心生畏惧,竟然后退两步。
余荌荌见此,知道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她上前一步,举起锄头,狠狠的磕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大闷响。
大黄直接被吓得跳起翻倒,头也不回的跑了。
余荌荌放下锄头,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看什么看,还不干活。”李氏抱着一罐子鸡食走过来冷冷的说。
余荌荌没有吭声,放下锄头,拿起扫把开始扫落叶。
因为听话,这一天都过的比较安生。
下午的时候,余庆生过来了,手里拿着几只新鲜的黄皮甜瓜,这在白水村可是稀罕货。
不用问,肯定是军屯上发下来的。
余荌荌到的时候,一大家子都已经坐在了正厅。
“把甜瓜收起来,等进哥儿和厚哥儿回来吃。”吴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总算不那么紧绷。
“娘,这里还有荌荌……”
余庆生站起来,想提醒下亲娘这瓜果还有女儿的份。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吴老太太的就瞪了过来。
他所有的话顿时卡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没事。”他重新坐下,一转头,就看到了女儿站在门口的样子。
浑身脏兮兮的,脸色蜡黄,只有那双眼睛好像才有一些活力。
余庆生顿时心疼起来,再一次哀叹自己这个当爹的没用。
“爹,您来了啊。”余荌荌整理了下情绪,小声说道。
余庆生笑了笑,刚想开口,余良生就抢话道,“大哥,你可是教的好女儿,你知不知道,她昨晚都做什么好事了?”
余庆生眨了眨眼,“怎么了?”
李氏咳嗽了一下,才说道,“荌荌这丫头啊,主意可大着呢。”
随后看了看她,没有在她脸上发现惊慌失措的表情,李氏有点失望。
“吃完饭,连碗都不洗,不止如此,还偷鸡圈里的鸡,你说这是过日子的样子么。”
余庆生听到,简直不敢相信,他瞪大眼睛看着余荌荌。
“爹,我没有……”余荌荌当即眨巴两滴泪下来。
“我……我没有吃饱,就要洗碗,可……可手都裂口子了,还有……还有鸡……不是……不是我……”
说着说着眼泪越来越多,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李氏听见正想辩解,余庆生已经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把拿起她的手。
这才看到,上面的口子已经非常大,并且都红肿起来。
都是冻的。
他从小做农活,对这种冻伤非常了解,疼起来是钻心的疼,就他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这小姑娘。
慈父的心顿时被勾起来。
“不怕啊荌荌,爹这有药。”他轻声说了两句,好像生怕吓到女儿。
“大哥,这……”
“你闭嘴!”余庆生转过头,大声打断李氏想要出口的话。
所有人听到这声吼都愣住了,甚至包括他自己。
“爹……疼……”余荌荌又小声痛呼了下,再次引起余庆生注意力。
他反应过来,马上转头吹了吹,“不疼啊……”
随后转头看去,“荌荌手都烂成这样,弟妹你还要她洗碗!你也是有子女的,要是换成进哥儿,你还会这样吗!”
“那怎么一样,进哥儿可是要考进士,那手金贵着呢,这比都不能比。”
余庆生听的非常生气,“你儿子金贵!我女儿也金贵,我给你们那么多钱,现在孩子吃都吃不饱!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别人都吃的饱,偏偏就你丫头吃不饱!”李氏几次被呛,当即手一挥,提高声量不管不顾吼出声来。
“弟妹……”
“够了!都给我闭嘴!”吴老太太突然狠劲拍了拍身前的案几,出声怒吼。
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吴老太太脸色难看至极的盯着余庆生,“老大,你自己家有事,荌丫头回不去,放在良生他们这边,于情于理,这都是帮恩,你不领情就算了,现在还出言不逊,是不是真的屯副的官太大,一家子你都不看在眼里了啊!”
余庆生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满口苦涩一个字都说不出。
余荌荌看了一圈,知道自己这再装鹌鹑,马上就要败下阵来。
当即又掉了两滴眼泪。
“没事的爹,祖母二婶待我很好,是我不争气不听话,让爹操心了。”随后将手从余庆生手中快速抽出来,转身背在身后。
“手不疼,不疼的爹。”
余荌荌明白,自己长相可是很不错,从前木木讷讷的,饿了不知道叫,疼了不知道喊。
但现在不一样。
泪水落在脸上,身子瑟瑟发抖,怎么看都是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模样。
余庆生看到心疼啊!
边关可不缺吃的,男孩女孩哪个养的不是壮实的不行,怎么到了自家闺女,就瘦成这副模样。
“跟爹回家,不在这也罢!”余庆生一把抓住余荌荌背过去的手。
随后回头看去,眼中好似有泪光涌动,“娘,我什么都给了你和弟弟他们,但我是个男人,得养家啊,现在女儿被饿的成这个样子,没错,您说的对,都是我的过错,之前麻烦了,现在我就将荌荌领回家。”
吴老太太一听,脸色当即一变,她使劲拍了下案几刷的站起来。
“老大,你是在怪你弟弟们拖累你养孩子吗?”
余庆想说是,但长久以来的妥协到底让他不敢把这个字宣之于口。
余荌荌见此,知道这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当即拽了拽他的袖子。
“爹,咱们回家。”
余庆生回过神,点头看了看她,“嗯,咱们回家。”
说罢,头也不回的踏出门外。
“反……反了……反了……”吴老太太一脸震惊,身子站都站不稳。
她不敢相信,这三十多年,从未顶撞过自己的大儿子,会有这么一副面孔。
“娘,您别生气,别生气啊。”李氏和余良生见到,马上上前搀扶的搀扶,拍胸口的拍胸口。
余荌荌出去以后,脸上一直带着笑容。
余庆生看到,好奇问,“怎么还这么开心?”
她紧了紧手中的手,笑着说,“当然开心,因为和爹在一起,即便没有甜瓜吃,心里也甜。”
说罢咽了咽口水,她可没忘记,刚才那甜瓜黄澄澄的,水分一定大。
果然,余庆生一听,笑了笑小声说,“别怕,家里还有三只,你和你弟弟都有的吃。”
听到弟弟,她脸上僵了僵,不过很快,还是恢复了笑容,大力点头,“行,咱们回家吃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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